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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她一生悲苦,亲人相继亡故后,守寡多年,晚年决然服药而终

 梦回乡关 2023-06-21 发布于浙江

文/清欢

全文共2390字

许久不回家,这次回家在村里闲逛时,赫然发觉孔婶家的黑漆木门上,竟贴上了一对暗黄的烧纸。

左右两扇木门上,各有一张。

烧纸板板正正地贴着,这意味着孔家的两位老人皆已离世。

孔叔离世是三十多年的事儿了,当时我虽不到二十,却也被队里管事的给指派了任务,负责给烧菜的焗匠们烧锅(当时还不兴从饭馆里叫菜)。

如今,孔婶也走了。眼前这个破败的土坯院子,永远地沉寂了下来。

因为惦念着这事,在家里与母亲聊天时,话题便扯到了孔婶身上。

一提起孔婶这人,我母亲霎时红了眼睛,她说,你孔婶走得不应该啊,好好治病,保不齐还有几年的活头,咋就寻了短见呢!

说着,母亲轻捶了两下小腿,眉头也紧跟着蹙成了一团。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孔婶竟然不是“寿终正寝”,而是自寻短见,草草结束了她那本不该结束的一生。

后来,母亲又零零散散地讲述了孔婶的一些故事,听完,我的内心一阵阵揪紧、发酸,哀叹这位苦命的老人,命运竟如此凄惨,闻之不禁黯然落泪!

孔婶闺名秀芝,娘家姓周,在村西八里地外的周庄。

当时她家成分不好,大哥周小伟二十好几了,不见媒人上门说亲。

为了不让大哥沦为无妻无子的光棍潦倒而终,也为了延续保全周家的香火,父母自作主张,将秀芝嫁给了我村的孔家。

作为交换条件,孔家的女儿嫁给了秀芝的大哥。

而秀芝,从此成了孔家那个瘸腿麻脸汉子的媳妇。那个汉子,我称之为孔叔。

那个年代,女人的观念都很保守,甚至有些迂腐。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两人交杯酒一喝,一切就尘埃落地,女人彻底成了孔家的人,不论贵贱,至死不渝。

在孔家的前三年里,孔婶先后生下一儿一女。那时候,各家各户都比着生孩子,在“多子多福”的传统观念影响下,即使再穷再吃不上东西,也要铆足劲儿生。

孔婶原本还想再多给孔家开几条枝、散几片叶,奈何身体虚弱,自从生下小女儿后,肚子就没见鼓起来过,中间也去镇上中药铺子里抓过中药,始终没见效果。

所以,孔婶家只有一儿一女。可就是这一儿一女,老天爷却还是狠心地早早带走了一个。

儿子八岁那年,突然起了一身高烧,土方子都试过了,高烧依旧不退,把儿子烧得两眼迷糊,嘴里说胡话。

孔叔喊来了隔壁村的赤脚医生,吃下药后,孩子当晚烧退了下去,第二天,热度又“死灰复燃”,比之前更为厉害了。

可怜这个样貌俊秀、懂事听话的孩子,没能再次等来医生,就躺在孔婶的怀里,永远合上了眼睛。

孔婶连哭了三天三夜,眼睛哭肿了,嗓子哭哑了,精神也哭崩溃了。

直到小女儿躲在门口怯生生地喊了声“娘,我饿了”,她才缓过神来,擦干眼泪,系上围裙,钻进了灶屋。

从此,外人再没见到孔婶哭过。也许她也哭过,只是,不再当着众人的面。

小女儿出落得亭亭玉立,二十刚过,说媒的人就踏破了她家的门槛。

小女儿是在二十二岁那年的腊月出嫁的,嫁得不远,就在村东南二里地外的吴庙。

次年的秋天,孔叔孔婶两口子在地里忙着擗棒子(当地对玉米的俗称),瞧着日头老高了,孔婶就先回家做饭了。

饭做好了,左等右等不见孔叔回来,孔婶下地里去找,左寻右寻不见人,后来在玉米地里的深处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孔叔。

那时,孔叔已经不省人事。

孔婶吓坏了,赶忙喊来了村头的几户人家,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孔叔从地里抬出来,还没来得及架上三轮车,一老人长叹着说:“怕是来不及了,鼻子探不到气了……”

一听这话,孔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等醒来时,孔叔离世的消息,又一度让她晕厥。

在无比悲痛中,孔婶送走了孔叔。之后,她成了一个少言寡语的寡妇。

那年,她还不到五十岁。

但她从未萌生过要改嫁的念头,一个人关起门来,过起了寒床冷灶的清苦日子。

后来,她的公婆年事已高,照顾不了自己了,她便把西屋收拾了出来,把两位老人接了过去。

公婆在她家住了十几年,相继离世,孔婶一直毫无怨言地照顾着,哪怕晚年婆婆脑子不中用,整日里说些她的坏话——比如,骂孔婶是扫把星,诬赖孔婶偷她的首饰(其实是老人自己放哪儿忘记了),孔婶都毫不计较。

她本本分分地尽着儿媳的职责。两位老人的丧事,她操持得也极为风光。

其实,在丧事前,有不少村人劝她说,老人走都走了,你该省点钱,留着给自己养老。

孔婶轻轻一抿嘴,她说,老人家一辈子爱面子,丧事办得不好,老人在天之灵会不高兴。钱花光了,以后节省着过日子就是,只要有地,人是饿不死的。

众人叹息着走了。有人笑她傻,有人赞她孝,莫衷一是。

公婆走了之后,那个院子里,又只剩下了孔婶一人。

这下,院子算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平日里,孔婶是很少出门的,即使出门,也都是快出快回,几乎不在外面做太多的停留。

她从来不偎人场子,也不喜凑热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过着寡妇的日子,重复着单调悲戚的老绝户的苦时光。

这期间,她的女儿不幸殁了。听说是在水坑边洗衣服时,低血糖犯了,一头栽进了坑里。

孔婶是如何的悲痛,众人不得而知,只是知道,从此她更是深居简出,极少露面了……

慢慢地,她几乎已经被村里人给遗忘了。

听说,去年冬季,她家院子里短暂热闹了一阵子。

那天,孔婶不慎在院子里跌了一跤,她趴在地上痛得死去活来,哀嚎声引来了街坊。

街坊们叫了救护车。救护车的呼啸声,引得大半个村子的人来孔家看热闹。

孔婶出院后,她没有回家,直接被女婿给接走了。

在女婿家里住了半年后,她又回来了。人瘦了不少,手里也添了根棍子。

这年,孔婶已有七十八岁的高龄。

前阵子,孔婶感觉肺部憋闷,很是难受。女婿带着她去检查,查出来是肺癌。

万幸的是,不是晚期。

医生说,好好配合治疗,还有几年的奔头。不过,费用会有些高。

孔婶说什么都不在医院里治。回到家后,她将女婿支走,然后一个人躲进里屋,吃下了两包耗子药。

等女婿发现时,孔婶早已咽气,连身体都已膨胀了一圈。

可悲可怜的孔婶,就这样走了。她一生悲苦,亲人如风中落叶先后凋零,独留她一人在寒风冷雨的人世间苦苦挣扎。

她这一走,也算是解脱了。或许,她的做法是明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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