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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过《贺新郎·老去相如倦》

 天下有忧 2023-06-22 发布于广东
刘过《贺新郎·老去相如倦》

      壬子①春,余试牒②四明③,赋赠老娟。至今天下与禁中④皆歌之。江西人来,以为邓南秀词,非也。

      老去相如倦。向文君、说似而今,怎生消遣?衣袂京尘曾染处,空有香红尚软。料彼此、魂消肠断。一枕新凉眠客舍,听梧桐疏雨秋风颤。灯晕冷,记初见。
      楼低不放珠帘卷。晚妆残,翠蛾狼藉,泪痕凝脸。人道愁来须殢酒,无奈愁深酒浅。但托意焦琴纨扇。莫鼓琵琶江上曲,怕荻花枫叶俱凄怨。云万叠,寸心远。

【注释】
1、壬子:即绍熙三年(1192)。本篇当作于此后数年。
2、试牒:试用为官,其职位均甚低。牒,即朝廷授官之簿录。
3、四明:浙江宁波的别称。
4、禁中:即禁城之中、宫中。
5、相如:西汉文人司马相如,此指作者。
6、文君:即卓文君,此指作者在客舍所遇的一歌妓。消遣:消解,排解。
7、衣袂京尘曾染处:指自己在京城艰苦谋生。
8、空有香红尚软:意为自己漂泊多年只落得歌楼妓馆中的风流名声。香红,指代歌妓。
9、翠钿狼藉:此指歌妓身上杂乱地穿戴一些首饰。狼藉,杂乱的样子。
10、酒:醉酒。
11、焦琴:琴名,即焦尾琴。《后汉书·蔡邕传》:“吴人有烧桐以爨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犹焦,故时人名曰焦尾琴焉。”喻指良材之被毁弃。
12、纨扇:指恩爱之易断绝。班婕妤被谮,退处长信宫,赋诗以自诉哀衷。中有“新裂齐纨素”、“裁成合欢扇”、“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之语。
13、琵琶江上曲:指白居易《琵琶行》:“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14、荻花枫叶:《琵琶行》:“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云万叠:形容云海苍茫辽远之貌。

【译文】
我似相如,君似文君。相如如今老了,常感精力不济,请问文君,我们现在如此穷困潦倒、疲惫不堪,今后的日子该如何打发呢?回顾当年我们一起赴京居住过的地方,恐怕至今还留着我们依红偎翠恩爱相处的痕迹吧。想想你我那时的情景,怎不让人魂销肠断地悲伤呢?那时,我们在充满凉意的客舍中同眠共枕,一起聆听秋天的绵绵细雨敲打窗外梧桐树叶的响声。眼前昏暗摇曳的烛火中,我们初见时的情景总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看如今,在这低矮的楼阁中,帘幕无精打采地低垂着,你晚妆脱落,一脸憔悴,首饰、器物摆放得一片狼藉,泪水挂满了你的脸庞。人们都说,忧伤可用酒来驱散,可无奈的是我们的忧伤那么深重,而酒却这么薄浅,怎么能消解我们的愁苦呢?为解忧我们能做的只有弹几下焦尾琴,摇几下细绢扇而已。我告诉你,千万不要到江边弹奏那凄切的琵琶曲,我真怕会招惹得荻花也跟我们一起伤心,枫叶也和我们一起凄怨。云海层层高如山,但怎能比得上我们心中积压着的那么多的伤感?

【创作背景】
  据张世南《游宦纪闻》称:“尝于友人张正子处,见改之(刘过字)亲笔词一卷,云:'壬子秋,予求牒四明,尝赋《贺新郎》与一老娼。至今天下与禁中皆歌之。江西人来,以为邓南秀词,非也。’”壬子为公元1192年(宋光宗绍熙三年),当时刘过已三十九岁。这年秋天,他去宁波(四明)参加选拔举人的牒试,又遭黜落。失意中邂逅了一位半老徐娘式的商女。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沧桑感,使他们的心接近了。于是写下了这首著名的《贺新郎》相赠。

      刘过的词以慷慨豪放为其本色,这一首却哀婉绵丽。但它与一般婉约词还是有所不同。刘过一心将身许国,但英雄失路,报国无门,满怀痛苦不得排遣,虽然依红偎翠仍医治不了心灵的创伤。所以此词所写虽为一段艳遇,却绝无一般婉约词的绮丽香软之风,贯穿全词的是一种悲凉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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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过词作鉴赏

  这首词写贫士失职之悲,却巧妙地把一个歌楼商女的飘零身世打并其中,加以映衬烘托,笔极曲折,意极凄怨,缠绵悱恻,哀感无端。此词可与白居易诗《琵琶行》并读,两者虽立意和主旨都有所不同,但失意文人与沦落商女的情节模式极为相似。

  此词的写作背景,据张世南《游宦纪闻》称:“尝于友人张正子处,见改之(刘过字)亲笔词一卷,云:”壬子秋,予求牒四明,尝赋《虞美人》与一老娼。

  至今天下与禁中皆歌之。江西人来,以为邓南秀词,非也。“壬子为宋光宗绍熙三年(1192),当时刘过已三十九岁。这年秋天,他去宁波(四明)参加选拔举人的牒试,又遭黜落。失意中邂逅了一位半老徐娘式的商女。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沧桑感,使他们的心接近了。于是写下了这首著名的《虞美人》相赠。

  “老去”三句,起笔斩绝,将一种黯然的心境,劈头点出,直贯篇末。卓文君慧眼识英才,与司马相如结成美眷,本是文坛的佳话。现在却用来与形容他们的穷途邂逅,除了某种惺惺相惜的心情而外,恐怕更多的还是自嘲和悲凉吧。一个“倦”字包含了多少挫折与酸辛呵。“说似”犹“说与”,即“与说”。同她说到今天的落魄,怎样才能排遣掉胸中的郁闷呢?文士失职感,英雄失路之悲,于此尽现。“衣袂”二句逆插而入,以虚间实,引入一段帝京往事的回忆。

  刘过自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离家赴试已快七年,这期间他曾应试求仕,也曾伏阙上书,几年奔走,一事无成。临安都城,留在他记忆里的不过是一身尘垢和在衣袂上的残红而已。“香红尚软”,借指当年倚红偎翠、秦楼楚馆的冶游生活句子香艳。可是一经“京尘”的铺垫,就变得凄艳入骨。句中连用“曾”、“空”、“尚”三个虚字转折提顿,笔势峭折而意有余悲了。刘过是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志士,他同那种“名士无家多好色”的浪漫文人是不同的。他混迹青楼,是为了排解和麻痹那种“报国有心,请缨无路”的痛苦,在红巾翠袖的抚慰中得到些许人生的温暖。

  其实,他何曾有过真正的欢悦呢?“彼此”句小作馆结,如今一个是应举无成的青衫士子,一个是孑然一身的半老徐娘,都是生活的失败者和失意者。此时相对,怎能不令人肠断魂消?“一枕”四句实情实境:窗外是愁人的梧桐秋雨,室内是摇曳的如豆青灯。两个苦命人就这样在一起相濡以沫!

  过片四句紧承前结的词意,将“初见”时的居处情态用琐笔描出。“楼低不放珠帘卷”(不放,不让之意),珠帘不卷,恐人窥视也。一个“低”字见出楼居之寒伧来。“晚妆”,本是展示女性美的重要手段,对于以色事人的商女来说,更要以此邀宠。可是词里的女主人竟是黛眉狼藉,泪痕满面,这不是在风月场中的卖笑,而是在同病相怜时倾诉破碎的心声。“人道”三句,层层笔势曲折,层层推进。人们说饮酒可以浇愁,可是酒力太小,奈何不得这深重的愁苦。“愁深酒浅”四字重逾千斤,让人深味那不尽的哀愁。那么,怎么办呢?“但托意焦琴纨扇”,就是作者为自己所开列的解脱之方。他试图从历史和哲理的角度去寻取慰藉和超脱。“焦琴”,即“焦尾琴”,喻指良材之被毁弃。《后汉书。蔡邕传》:“吴人有烧桐以爨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为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其尾犹焦。”“纨扇”,指恩爱之易断绝。班婕妤被谮,退处长信宫,赋诗以自诉哀衷。中有“新裂齐纨素”、“裁成合欢扇”、“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之语。作者用这两个典故自比,生动贴切,抒发自己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的悲慨。“莫鼓”二句从白居易《琵琶行》中化出。谪宦九江的青衫司马与沦为商妇的长安故倡,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相遇。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自然容易引起共鸣,唤起温柔的怜悯来。

  刘过此时的处境与白相似,这样用典真如天造地设,精当无比。歇拍两句“云万叠,寸心远”,于凄咽中翻出激昂的异响。这是借万叠之云山,抒寸心之积郁,一种将身许国的壮怀远抱都于此六字中汩汩流出,情景融会,意象深远,是非常精彩的结笔。真正的志士永远不会屈从于冷酷的现实,他在温柔中得到片刻的抚慰后,将继续奋发前行,去实现他澄清四海、匡复天下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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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这是一首赠妓词。其写作的缘由:宋光宗绍熙三年(1192)秋,年近四十的刘过赴四明(今浙江宁波)参加牒试遭黜,失意中与一位半老妓女邂逅相遇。两人都是生活的失败者,共同的失意沦落之感使他们在感情上产生了共鸣,于是刘过赋此词相赠。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简析此词道:“上阕起结二句当老去而回忆初逢,则昔年之东京梦华,事事皆堪肠断,况在秋灯客舍中耶!下阕代伊人写怀,酒调琴,借作排愁之具。结处自感,与'枫叶’、'荻花’夕同其凄韵矣。”刘过的词以慷慨豪放为其本色,这一首却哀婉绵丽。但它与一般婉约词还是有所不同。刘过一心将身许国,但英雄失路,报国无门,满怀痛苦不得排遣,虽然依红偎翠仍医治不了心灵的创伤。所以此词所写虽为一段艳遇,却绝无一般婉约词的绮丽香软之风,贯穿全词的是一种悲凉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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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读
此词作者“自跋”云:“去年秋,余试牒四明,赋赠老娼,至今天下与禁中皆歌之。江西人来,以为邓南秀词,非也。”

上片写对昔日旧情的眷恋怀念。开头四句从相如、文君着笔,既突出了女主人过去一段难忘的恋情,又刻划了隐秘的心理。“老去”犹言老来,“怎生消遣?”意谓如何消解。暗示由于时光流逝而年老色衰的不幸遭际。“衣袂”二句,一写相恋之地;一写缠绵之情。“空有”,只有,更见温存。接着通过“料”字的假设、推测,突出两人之间感怀伤神的情态。“一枕”以下四句,转写对当前环境的感受,“一枕新凉”,独眠客舍,听到的是梧桐叶落,一片秋声;看到的是残灯冷晕,形影相吊。自吁自怜,黯然伤神,抒写到此似无以为词,但以“记初见”一缕相思之情作结,传神入妙,那良宵初度的欢聚之情仍萦怀于心,思念难已。因而,把眼前的离恨悲苦,衬托得倍加深沉。“记初见”与上“料彼此”相应。

下片写今日之惆怅愁苦心绪。换头承上接下、“不放”,犹言不教也。帘不卷,充满了独自担负孤寂的情怀,其凄苦自不待言。一到日暮,种种无赖意绪,更使人难堪,以致热泪潸潸盈脸。“人道”三句,写多情之恼,酒难消愁,只得“托意焦琴纨扇”。“焦琴”即焦尾琴;“纨扇”化用汉班婕好失宠“作赋及纨扇诗以自伤悼”的典故,如陆机《婕好怨》就有“寄情在玉阶,托意惟纨扇”之句。因此,“纨扇”常常是红颜薄命、恋人失宠的象征,其身世飘零沦落之感见于言外。结处作者以白居易《琵琶行》的情节,婉言相告,不要抒发“长安故倡”的“天涯沦落之恨”,否则恐怕只能增加萧瑟落寞之感。最后反跌出“云万叠,寸心远”,将情景融为一体,情思悠悠,象云山千重万叠,把抽象的情感写得真实形象,也表露了作者对这位“老娼”身世的无限同情。

词人以缠绵的抒情笔调,来描摹情态,展示内心世界,流溢着今昔之感,缱绻之情,另有一副面目。语言清畅明快,不作雕饰,而当时性情口吻,如现纸上。

名家点评
--陶九成《词综》:改之造词赡逸有思致。
--刘熙载《艺概》:刘改之词狂逸中自饶俊致。
--近代知名学者、诗人俞陛云:“上阕起结二句当老去而回忆初逢,则昔年之东京梦华,事事皆堪肠断,况在秋灯客舍中耶!下阕代伊人写怀,酒调琴,借作排愁之具。结处自感,与'枫叶’、'荻花’夕同其凄韵矣。”

殢酒  拼音:tì jiǔ
沉湎于酒;醉酒。 宋 刘过 《贺新郎》词:“人道愁来须殢酒,无奈愁深酒浅。” 元 无名氏 《争报恩》第三折:“我可也不殢酒,不贪财。” 清 和邦额 《夜谭随录·邵廷铨》:“会边生秋闱获隽,廷铨往贺之,殢酒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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