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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到了，无法给成都父亲的墓地祭祀，边一凡就去母亲那里进行祠堂祭。然后母女俩到郊外踏青。回来后收到泉州来的一封信，是中学好友骆燕写的，信里充溢着对亡夫的深深怀念。好友的丈夫是在第一次长沙会战中阵亡的。不过，她觉得自己比骆燕更加不幸，丈夫死了还可以再嫁，而父亲只有一个。民国二十七年，日军以十四个师团二十五万人的兵力，对位于华中枢纽的沿江城市武汉开展大规模进攻。国军方面以第五和第九战区为主，围绕武汉三镇，部署兵力于鄂豫皖赣等广大区域，横跨长江南岸与北岸，形成了同日军旗鼓相当，寸土必争的强大态势。同年六月，日第六师团从合肥出发，向南撕破了徐源泉第二十六集团军的防守阵地，继而迅速占领桐城和潜山。不到一个月又沿着长江北岸攻陷太湖，紧接着日军朝江西方向迅猛扑来。身为川军主力师师长，边一凡的父亲边云飞率领全师官兵奋勇阻击，将日军师团滞留在外线防御范围之外。严酷的战斗持续了七天七夜，阵地上只剩下边云飞一人，他给自己准备了最后一颗子弹，当日本兵嚎叫着冲上来时，他从容不迫地掏出女儿的照片，仿佛初次见面似的仔细端详。日本兵的后腿好像绑上了绳索，动弹不得。无情的战火熏黑了边云飞半个面庞，斜阳余辉映照在横尸遍野的战场，预示胜利的万丈霞光将永驻人间。他把照片紧紧贴在胸口，慢慢用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眼睛里布满了对侵略者的极端蔑视。枪声响起，在场的日本军官和士兵无不动容，他们用注目礼为这位宁死不屈的中国军人送行。 父亲牺牲的消息传来，和母亲整天以泪洗面不同，边一凡一反常态去找了戴笠。 面对文弱而坚定的边一凡，戴笠不知如何是好，这位痛失父亲的女子要求加入军统，心情可以理解，但审核条件非常苛刻，理论上是不可能的。 一凡，戴笠语重心长地说，别胡闹，快回家多陪陪你母亲，报仇雪恨的事情交给男人们去做。要知道，加入军统必须有特殊才能，否则，哪怕太子公主想来也不会答应。 边一凡二话没说，双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两把手枪，啪地放在桌上。戴笠瞬时目瞪口呆，但立刻反应过来，他知道边云飞是赫赫有名的双枪王，具有百步穿杨的绝技。看来有其父必有其女。他重新审视了一会儿眼前的这位女子，从那看似柔弱但又斩钉截铁的神态中，他看到了边云飞的影子。 好样的，一凡！戴笠动情地说，你戴叔叔就破格录用你了。好好干，用你神奇的枪法给你父亲和死去的川军弟兄们报仇，去向恶魔一般的日本鬼子还有走狗汉奸讨还血债！ 在戴笠的通融下，边一凡加入了军统暗杀小组，主要以级别较高的日本将官为目标。接手的第一项任务是配合小组组长汪佩文，刺杀日本驻保定特务机关长梅田一雄。两人化装成新闻记者混进活动现场，准备等梅田上台讲话时采取行动。根据先前的侦察得知，梅田一雄共有十二名保镖，在向他开火的同时，必须迅速干掉这十二名日本特务。边一凡自信地对上司说，汪组长，您尽管对付梅田，其他的由我负责，这两把枪里正好有十二发子弹，保证一枪一个。 听了边一凡的话，汪佩文有点惭愧，刚才他还担心对方人多，恨不得带支冲锋枪进去，现在，身边女下属镇定自若的神情告诉他，所有的顾虑都是可笑多余的。接着汪佩文也给自己立下规矩，只要一颗子弹就可以送梅田一雄上西天，以彰显我泱泱大国的礼仪风范。 终于轮到梅田一雄上台了，汪佩文大声叫道，梅田先生！ 梅田一雄本能地一回头。汪佩文手起一枪，子弹正中脑门开花，当场毙命。就在枪响的一刹那，边一凡腾空跃上舞台，站在有利的制高点左右开弓，短短几秒钟内，十二名日本特务应声倒地。混乱之际，汪佩文顺手连发四枪，打灭了两个最主要的巨型吊灯，现场顿时一片昏暗。在惊慌失措的人流拥挤中，两人从容不迫地安全撤离。 从那天起，双枪边一凡的名字在日寇汉奸耳朵里敲响了可怕的丧钟。七十六号特工总部副主任李士群出于恐惧，加强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警卫措施，期间还闹出了笑话。一个小特务酒喝多了说醉话，……我的小心肝儿，……双枪边一凡……其他躺在床上的特务听了腾地跳起，顺势抓起枕头边上的手枪，朝门口疯狂射击，直到子弹打完还惊魂未定。等说醉话的特务被枪声惊醒，相互一交流才明白怎么回事。 随着年龄的增长，边一凡的工作逐渐从外面打打杀杀，过渡到张耀清直接领导的内部甄别与调查。因为父亲和站长的关系，她可以直接去官邸密谈要事。 晚上八点，她来到张耀清家，刚走进客厅就碰见张海玲鬼鬼祟祟揣着一封信，猜出肯定是男朋友写来的情书。 一凡姐，张海玲央求说，保密，好吗？ 好呀，那你得答应我一定要考上名牌大学。 我答应你，一言为定！眉开眼笑的张海玲和边一凡相互击掌盟誓，然后一步跨两步地跑上楼梯，蹑手蹑脚经过父母的卧室，最终像短跑运动员冲刺一般溜进自己的房间。拆开信封取出信笺，心扑通扑通直跳，脸也变得绯红。她把信捂在胸口好长一段时间，然后轻轻打开： 海玲： 你的每封来信都如此清澈，如此甘醇，让我时时刻刻享受着美酒一样的甜蜜。看着你送我的波德莱尔爱情诗，反反复复咀嚼着感受着巴黎忧郁的凄美，什么时候我俩手拉手一起去探望波德莱尔的故乡，那里有塞纳河水泛起的粼粼波光。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我会欣喜若狂！ 不知何故，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有翻江倒海般的奇思妙想。记得三年前母亲临终时曾嘱咐我，要找一个善解人意、风雨同舟的终生伴侣。上帝保佑我找到了！无论黑夜白昼，无论刀山火海都割不断我对你深深的思恋。有时牵着你柔软的手，感到重新找回了曾经丢失的自我，你让我仿佛拥抱了整个世界，不再害怕前路坎坷，只要有你陪伴，我这个迷茫而失落的牧羊少年才能找到宽敞明亮的回家路。 你区区几行文字便可唤醒我沉睡已久的心灵，你天真无邪的眼神始终提示我要把温暖阳光洒满人间，有时你也会成为我情感痛苦的唯一根源，而我心甘情愿是那承受万复不劫灾难的殉道者。 清明时节的阴雨还在外面下着，虽然心情会受到几许牵连，但你的明眸皓齿、含情脉脉早已融化了我的沉郁苦痛。海玲，有时我想，你的名字有海的气息，假如你是浩瀚无际的海洋，那我就做畅游于海水里的一条小鱼，天天生活在你温暖的怀抱里。但愿你能容纳我的喜怒哀乐，和我在蔚蓝的天空下一起欢笑吟唱。 爱你的雨林 民国三十八年四月五日 读着读着，张海玲的双眼开始模糊不清，除了落泪，她浑身血液已经沸腾，强烈的幸福感席卷整个身心，几乎要大声呼喊才能达到酣畅淋漓的境地。信中说她的名字有海的气息，她非常自豪，由衷感谢给她起名字的人。当母亲生下她时，父亲翻遍了所有类型的辞典，不出三天，张海玲跃然纸上。夜深人静，窗外的声声雨滴清晰动人，习习晚风撩动起少女萌动的芳心，她拿起笔在信纸上激情洋溢地写着： 雨林： 你知道吗？有一种爱非常奇妙，像眷恋的潮汐离不开太阳和月亮，像远山顶上的云朵洁白无瑕、飘飘玉坠。在今晚如水的夜色里，请让我以爱的名义，把白天对你无尽的思念尽情开放。记得我们从相知到相爱，凭借一纸雪白的信笺，几段情意绵绵的文字，还有那点点滴滴的抚慰与祝福，逐渐缩短了彼此存在的间距。自从认识了你，我的心儿从此不再寂寞和孤单，生活的意义原来如此简单，就是发自内心的爱，犹如梵高的向日葵永远和阳光为伴，生生死死，不离不弃。如果哪天见不到你，我就寝食难安，其实爱情就是一种甜蜜的互相折磨，等我们年龄再大一点，把曾经有过的美好往事统统折叠起来，化作两只凄婉的蝴蝶在空中飞来飞去，修炼成永恒不老的神话传说。 你经常讲，上天让我们有缘结成爱侣，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是的，千真万确，我只希望能时时刻刻抓住你的手，依偎在你温暖的怀里，无论前方是光明坦途，还是荆棘密布，抓住你的手，等待你深情的眼眸闪烁出诗一般的金色光芒。假如真有来世，我的心海仍旧属于你停泊的港湾，与词曲为友，同弦歌相伴，哪怕今后浪迹天涯海角，请相信我今生今世的夙愿只为你厮守终生。 我知道，你对现实不满，渴望国家能走向自由民主；我还知道，你最崇拜匈牙利爱国诗人裴多菲，不要以为我是姑娘就会对他望而生畏，别忘了我是军人的女儿。在我刚懂事的时候，父亲就去了缅甸战场，和母亲相依为命，体验过为亲人担惊受怕，经历了惨绝人寰的重庆大轰炸，直到胜利的那一天，我已经上中学了。 不要过多顾及我这个小女人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有坚定走你自己的路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有一天你想成为斯巴达三百勇士中的某一个，我会感到骄傲，作为勇士的未婚妻，我将为你绣上一面鲜艳鲜艳的战旗！ 爱你的海玲 民国三十八年四月六日 这一夜张海玲睡得十分甜蜜，梦中世界是七彩斑斓的，把少女的情怀展现得淋漓尽致。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难以抑制的喜悦之情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让父母惊讶不已。 张耀清吃完早饭就去了保密局，上午处理完繁忙的公务，下午突然想起早晨女儿脸上的幸福表情，立刻断定是女孩热恋时期的心理反应。看来真的要去一下学校，打听打听那个勾走海玲魂魄的男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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