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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访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25)中篇——明孝陵功臣墓之徐达、李文忠、邓愈墓 | 静思斋

 静思斋历史文献 2023-06-22 发布于河北
访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系列游记第125篇(中):明孝陵功臣墓之徐达、李文忠、邓愈墓
本文系静思斋·于岳原创,转载请注明出处!谢谢!
寻访时间:2023年6月10、11日

再探明功臣墓

时光倏已过了近四年,这次去南京筹划游览路线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曾经留下遗憾的徐达墓,结果一查发现一惊一喜:惊的是整治之后的徐达墓已由原先的常年开放(马蜂窝上有图为证)改成一年只开两三天,显得有些“敝帚自珍”了。各旅游平台的大路介绍基本都是辣鸡,唯有贴吧、小红书上一些驴友的分享才让我知道了这个信息,但再看到开放时间时,又是一阵狂喜。按驴友的介绍,徐达墓每年在5月18日(世界博物馆日)与6月11日(文化和自然遗产日,这个请务必仔细看看下一段)开放。而我等南京聚会的时间正好就是6月10、11日两天,这不正好赶上了?

我赶紧想办法确认一下这个信息,发现如今徐达、李文忠两墓,均归“南京市文化遗产保护研究所”辖属,该单位公众号疏懒于更新查不到什么,留言倒是挺快回了,只不过实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有些庆幸自己没偷懒,又查了一下这个文化和自然遗产日,发现准确来说并不是6月11日,而是6月的第二个星期六,搁在今年,那就是6月10日!为此,周五我在火车上给该所打了个电话确认(此电话接听时间是工作日9点到17点,之前一天我为找到这个号码费尽牛力,找到时正好晚了一分钟,17:01打过去时就已没人接了,下班时间拿捏得极为精准),果然是在10号开,真要按驴友说的11号去,黄花菜都凉了。对此我也只能理解为,人家对于开放给你看,大概实在是没什么热情和动力,欢迎那就更甭提了...
 
 图1:我与该所的联系记录

三、徐达墓(魏国公——追赠中山王)
 
 图2:徐达墓正门

周六那天上午,我等郑重到场。我原以为在没有公告和推文的情况下会很清净,结果大跌眼镜,往来参观者竟络绎不绝,倒是让我大生“同道中人”之慨。进得门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一通高大的“御制中山王神道碑”。“御制”二字,表明了碑文内容为朱元璋亲自起草,洋洋洒洒两千余字,当真是用了心的,帝王给予臣子此般荣宠,历朝历代也是颇为罕见。
 
 图3:御制中山王神道碑

当然,徐达也完全配得上老朱的这份荣宠。且看《明史·徐达传》中最后一句记载,朱元璋亲口所说:“受命而出,成功而旋,不矜不伐,妇女无所爱,财宝无所取,中正无疵,昭明乎日月,大将军一人而已。”这句分量极高的评语,不仅仅是推崇徐达的战功,更是称赞其臣节,遑论微末之际的追随、舍身相救的过命交情。对这样一位自己树立的第一模范臣子、朝堂上忠心不二的中流砥柱,在外患未靖之际,实没有任何需要谋害的道理,而且看老朱日后的手段,真要杀人也就明火执仗地杀了,何须用那种下作(且没有现代医学支撑)的手段授人以柄?远比《徐达传》、徐达墓脍炙人口的那一只“蒸鹅”,实不值一驳也。

至于碑文中被人称奇的“标点”,其实也并非独门,我倒是对此碑的高度很感兴趣。据说有权威部门测量过,徐达墓神道碑比明孝陵神道碑还要高十几厘米(实际的感觉,孝陵神道碑由于加建了碑亭,龟蚨座似乎也更高些,看起来还是显得更伟岸一些的)!这不知是何道理,却实实在在有僭越之嫌,徐达若泉下有知,恐也得惊出一身冷汗。

上篇曾谈及“风水”问题,相比于常遇春墓,徐达墓的风水貌似极好。魏国公爵位的传承伴随明季始终,即便是徐达长子徐辉祖在“靖难之役”中力挺建文帝,最终也未向成祖屈服,朱棣还是强忍着心中怨念没奉上屠刀(可以对比下方孝孺),更没将徐辉祖这一支彻底除爵(其间一度找茬除过,但在仁宗登基后随即恢复)。不仅如此,由于徐家老三徐增寿当时暗中通燕被建文帝手刃,永乐皇帝追封其为定国公,徐增寿这一支后随朱棣迁北京,定国公的爵位也是一直传到明亡。也就是说,徐达的后代在南京、北京实际上有两个世袭国公的爵位,如此“荫泽后人”,放眼明朝也独此一家。
 
 图4:徐达墓墓道及石像生

其实原先这里可不光是有徐达墓。明朝两百多年间,围绕着徐达墓形成了一个偌大的徐氏家族墓园,徐氏枝繁叶茂,到了最后,对于那些没有袭爵没有官身的子弟,祖坟里都已无地可葬。自上世纪六十年代起,随着城市基建的开展,周边(今中科院南京天文光学技术研究所、南京林业大学一带)徐氏后人的墓得被探明发掘了几十座,它们大多保存完好(甚至有尸身完好者),出土了大量珍贵文物、史料。如今在地表上,唯徐达墓孤零零独存,原本恢弘的墓园,亦仅剩狭长的一道,夹在一片住宅楼之间...
 
 图5:徐达墓“中”的南京市文化遗产保护研究所办公楼
(这话看起来有点奇怪

沿着墓道前行过了一众石像生,左手边有南京市文化遗产保护研究所的办公楼一座,我终于有些明白了为啥人家不太欢迎访客,怕是不愿别人打扰“清修”吧。绕青冢一周,心中默拜,参谒先贤之心愿已了,便即离去。
 
 图6:徐达墓冢

对了,我还发现一个小细节,即徐达墓的朝向(如果不是后来改动过的话),并非是标准的坐北朝南或坐西向东。以它倾斜的角度做直线延伸,竟很是靠近于明孝陵宝顶!不知这里面是否有着君臣二人互相守望的意思,要真是如此,这哥俩的关系可真是太铁啦!
 
 图7:这次不上国保碑了,来一发世遗的
 
 图8:民国时期的徐达墓(神道碑背面),朱偰先生摄

四、李文忠墓(曹国公——追赠岐阳王)
 
 图9:李文忠墓正门

从徐达墓出来后,扫了一把单车向北骑行至李文忠墓。这里靠近蒋王庙地铁站,又有一条登山线路,显得热闹了许多。李文忠是朱元璋的亲外甥,亦曾一度作为义子改姓朱,是明初所封公侯中唯一的皇帝血亲。李文忠允文允武,待人宽厚友善,早年曾充当徐、常二人的副手,后来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将,也是一身赫赫战功,开国功勋排名第三。

李文忠墓地表上的隆起更为明显,看起来比徐达墓更宽敞、更有气势些。当然了,这并非李文忠比徐达更显贵,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墓园保留下来的面积,比徐达墓多了那么一亩三分地——在这其中“发挥”重要作用的,便是那座也颇为高大的神道碑。为何如此说呢?因为此碑的摆放位置,并非按传统设在中门正路上,而是置于北侧数十米处。所以虽然也是保留下一长条,但宽度却比徐达墓多了一截。
 
 图10:李文忠墓神道

这个布局很显奇怪,有学者据其传记所载分析,可能是由于李文忠后来失宠于帝心所致。李文忠其人颇有英侠之气,或许也是对于血脉之亲有所恃,便不像徐达、汤和等人那般明哲保身。其家中多蓄门客儒士,受到这些人的影响,遇到事时经常直言上书,比如劝谏减少株连、减少劳师远征等等,都曾触及朱元璋的龙鳞。老朱勃然大怒之下,险些对李文忠动手,最后还是靠马皇后说情得免,但严厉的谴责是少不了的。

李文忠卒于洪武十七年(1384年,早于徐达一年),时年45岁,算是英年早逝。老朱怀疑李文忠之死是因为中毒,于是将负责治疗的医官及其家属尽数斩首,这种反常规操作,反倒让人觉得有些杀人灭口的味道,给了后世的阴谋论者大把题材发挥,在此不表。但老朱内心深处其实也着实对李文忠大为不满,在李文忠长子李景隆服孝期满袭爵之际,曾意味深长地指出其父“非智非谦,几累社稷”,并告诫李景隆要“慎鉴前失,永受朕训”。所以,李文忠神道碑故意摆放在侧位,或许隐含着某种不满与训诫,当然也就不会有徐达那般“御制”碑文的亲厚待遇了。
 
 图11:清代李氏后人在正位重立之神道碑

朱元璋的话李景隆听进去几分不得而知,但他在洪武一朝应该还是挺老实的,和哪个案子都没沾包。靖难之役中,李景隆继耿炳文统帅大军与燕军作战,但完败于朱棣(基本可以说是一战断送了建文帝的江山)。召回朝廷之际,廷臣大骂景隆误国,请诛之以谢天下,还是建文帝念及旧情,未予处置。及至燕军兵临城下,李景隆识时务者为俊杰,果断开城投降,暂保一时富贵,官好像还升了点,但与徐辉祖一比,气节上差了几条街。而且作为贰臣,也注定是两头不讨好,后来还是被找个由头一撸到底禁锢在家。李景隆曾以“绝食”抒发心中的愤懑,然旬日未死,最后活到了永乐末年,勉强还算是善终。直到嘉靖年间,李景隆的第N代传人才重获了一个侯爵。

说明三:李文忠墓的开放情况与徐达墓相同。我在现场曾听到保安对别的游客说,全年是只开放三天,除了前文已介绍过的两天,还有一个是XX日,回来后竟然忘球了,实在抱歉。反正目前的情况就是,一年只开两三天,机会难得,且看且珍惜吧。

五、邓愈墓(卫国公——追赠宁河王)
 
 图12:邓愈墓正门

我去邓愈墓已是第二天聚会曲终人散之后,陪哥们往南站方向多坐了几站地铁话别,还有数小时才是自己的返程,遂去邓愈墓转了转。彼时夕阳西下,某亦形单影只,面对孤坟青冢,心中大为落寞。

邓愈原名邓友德,少年即领父兄部曲,骁勇善战,军中咸服,投效朱元璋后,赐名“愈”。邓愈毕生南征北战,劳苦功高,治军严谨,善抚降附,仁义爱民,深受朱元璋的喜爱与器重,洪武三年与徐、李、常等人并列“开国六公”(需知老资历、老朱的发小汤和,此时尚是侯爵)。洪武十年,邓愈率大军平西凯旋之际,暴病卒于途中(与常遇春一样,都是40岁时英年早逝,奔波与创伤对于战将来说,损害应该是相当大的)。朱元璋闻讯大为痛悼,亲往迎接邓愈灵柩,并择城南一处山岗作为葬地(后乃得名邓府山)。
 
 图13:邓愈墓石像生

受战争破坏及现代基建影响,邓愈墓的形制发生了明显改变,如墓道方向挪移,石像生的位置为了省地也改在墓前,总之当与原貌迥异。而且为了丰富“景区”内涵,还将附近的两座明墓遗存(福清公主墓、南京刑部尚书周瑄墓)迁来,加上征集来的许多墓志铭一并陈展,使之几乎成为一处明代名人墓园。其实邓府山一带,自孙吴以来原本就是南京周边的一处重要墓葬区,布置成如今这样,倒是与古代颇有契合。
 
 图14:民国时期的邓愈墓,朱偰先生摄

按朱偰先生近百年前所摄的照片显示,当时邓愈墓的坟头至少“五连排”,也不知其旁边所葬何人。但邓府山这里似乎也不是邓愈家族墓。史载邓愈有子八人,长子邓镇袭爵(改封申国公),其妻为李善长的外孙女,仅仅就因为这,洪武二十三年坐诛除爵,其后代也是很久后才得授侯爵。其余诸子及后人,大多世代从军戍守各地,落地生根,如今邓愈后代遍布于皖川甘湘苏诸省,可谓枝繁叶茂。
 
 图15:周瑄墓
 
 图16:福清公主墓

与徐、李二墓相比,邓愈墓这里冷清了许多,怕是每天只会有二三访客慕名而来。“景区”内也无甚指引,我拨开暗结的蛛网从两边侧路绕了一圈,这才发现的福清公主墓与周瑄墓。墓之西侧大片已停工的荒废工地,则让此情此景更显凄凉了。

(一如原本之态度,对于明孝陵这种知名度极高、几亿人都去过的景点,我就不再赘述了。未来如有机会补齐二吴及李杰墓,则再续下篇。)

说明四:徐达、常遇春、李文忠、邓愈诸人,生时为国公,死后追赠郡王,惠及子孙,这是明初异姓勋臣中最顶级的大牛。他们的墓葬自也是极具代表性的,有着后世难以超越的知名度与影响力。常遇春、李文忠、邓愈后人的爵位轨迹几乎一致(都是国公爵位传一代被撸,N代之后的嫡系后人被恩授侯爵),但与一朝显贵的徐达后人相比,则不可同日而语。其实明顶级功臣中还有一个异数——沐英,沐英家族墓在邓愈墓南边的将军山(死在云南也要葬回这里),但因房地产开发搞得一比吊糟,目前也不属国保,本次且先不提。

感慨二:我以为墓葬之幸,在于不被盗扰、破坏,若以此来看,明孝陵与这些明功臣墓,堪称其中的“幸运儿”。有明一代,煌煌国都,一般蟊贼焉敢在孝陵卫的眼皮底下搞事情;及至明亡,满清为收拢人心,亦对它们礼遇有加,皇帝还曾亲来祭拜过(话说老朱留下的那套东西,对大清国来说堪称祖师爷,还真是当得起这一拜);无论太平天国还是清末革命者,皆有“驱除胡虏”之口号,自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动汉家明陵,更兼民国以降,南京成为首善之地,也没有孙殿英那般丧心病狂的人直接上火药公然开山倒斗;但真要说起来,其实文X时期没被铲平,才是最大的幸运...

但在太平天国时期,包括孝陵在内的明陵明墓,地表上的遗存还是因为战火而大受损坏。我注意到徐、常、李、邓的墓碑,基本都是清末新立(徐达墓碑无明确落款时间,但应也是后立),其中的李氏后人当时还是湘军管带(对应后世军制为营长)。唯不知这些后人拖着大辫子来重修祖先坟茔时,心中是否会有些五味杂陈...



                                  静思斋  于岳
                                  2023年6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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