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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把副主任当一辈子的人不多，但是不多不等于说就没有。这不，我们的老尤就在主任的宝座上副了一辈子。 了解老尤的同志都知道，老尤贪娃的很。——娃的念书，娃的生活，娃的吃娃的穿，老尤都给操心得到到儿到到儿的，简直比娃她妈还操心得细致周到。有人就取笑老尤，说他就是个“娃奴”。——娃的奴隶。老尤呢，只眯细着眼睛呵呵一笑，也不说啥，但却是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那一年我们单位就尤副主任家女子跟我们副局长家儿子读高三要参加高考。现在的人，啥事情都爱比较，但是其实啥事情也都怕比较。就比如这俩娃吧，自从到了高三，单位里的同志们聊天的时候，说着说着，话题不由自主地就跑到俩娃念书情况上来了。没办法，谁家都有娃呢，谁都想叫娃念书念得好呢嘛。所以，谈论娃念书，也就成了我们单位很普遍很正常的事情。——要说我们单位就这一点很好，但凡有娃参加高考的，那一年里头同志们能在工作上分担的就尽量替他们分担。“操心同事的娃，实际上就是在操心自己的娃。”有这样的认识，我们单位里头的氛围就好的很。单位同事嘛，能做到像我们单位这一点的，我敢说不多，绝对不多。 话归正题，俩娃的学习都不错，在学校里属于比较拔尖儿的。老尤家女子那一年上高二的时候让我给找个数学老师，娃说她数学稍微有点儿吃劲儿，想叫个老师给点拨一下。我给找了个哥们儿，陕师大数学系毕业的，数学教得好的很。 一年的时间，想起来很慢，过起来真是没想到的快，快得你还没回过神儿来呢，就已经高考结束了。我们副局长家儿子考到了西北农林科技大学，一家人很高兴，同事们也替他高兴。吃副局长家孩子升学宴的时候，大家酒杯举得比头顶高出一大截子，祝贺声都能掀翻酒店的顶顶儿。老尤家女子高考到底考到了哪里，老尤的嘴严实得就像一块儿钢板。他只说自己娃考得不太行，比一本线略高了一点点儿，考到了南方一个很一般的学校。至于庆祝的事情嘛，他说娃跟她妈都说算了算了，娃考那样个烂成绩烂学校，实在拿不出手来，在家里头成天捂着被子哭呢。老尤那个一本正经一脸严肃的样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叫大家也不再好意思烧腾搞升学宴了。 对于老尤同志，我还是比较了解的。平时其实不管弄啥事情，无论工作上还是生活中，他都很低调，从来都是一点儿不张扬。他那个样子，就像一池水，动静不大，但是其实内涵很深。他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但也绝对不是个像一般人以为的没啥能耐的人。职场上的事情，就像底底下的树根，纠葛盘错，哪里是普通人能看得清的。就像副主任这个事情吧，按说他已经当了那么多年了，搁在别人那些有眼色的，会来事儿的，早都爬上去了。老尤同志好像志不在此，他说自己能到副主任这个位子上，已经够够儿的了。至于说往上爬的事情，他压根儿没指望，也不想有啥想法，顺其自然吧。世上的事情大抵都是这样的，你顺其自然了，心里也就坦坦然了。对上尊恭有度，对下关爱有加。慢慢地，老尤就像把自己隐形起来了一样，虽然赞誉声音不多，但是从来没有被非议或者举报过。 这一点，还是很重要的。我们单位就出过好几次这样的事情。有的人当了个小领导，一天咋咋呼呼的，说话不注意，做事不注意，结果到了关键的考评阶段，尤其是在公示期间，让一封举报信给搞停了。 老尤同志其实心里很有底儿，他把轻重分得清的很。当领导这个事情，是很费心思的，跟不对人了，可能你折腾半天努力了一辈子，叫人家一句话就给抹脱了。就像那些年扶贫的时候，还有疫情期间吧，就有几个人莫名其妙地就给人家免职了。其实吧，像他们这样级别的所谓领导，干活儿的时候都得跑在前边，但是啥事情也都做不了主，还不是要听上头咋安排他们只有尊从执行的份儿。可是，到了处理人的时候，他们就被人家提起来了。有人就说了：出了问题了，总得有个人来接受处理嘛，他们就成了替罪羊。人在被处理的时候，那个样子看起来真的是太失落了，好一段时间一直都没精打采的，就跟叫人把腰椎给弄断了似的，可怜巴巴的。好几个拍着大腿后悔地说：“咱当初扑着扑着弄这事情到底是干啥呢，简直就是脑子叫树棍棍儿给戳了嘛！” 真的，俗话说了，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老尤的头脑就特别清楚：“像咱这一没靠山，二没门路，三没资金的，最好就不要胡扑腾着当啥领导了。” 我知道老尤这脾性，所以私底下打听了一下。我问了给老尤女子辅导数学的哥们儿，他才给我说了实话：老尤家女子其实考的很好，上了深圳大学。——这个老尤啊，真是的。 这个情况，我没敢在单位里跟任何人说，只悄悄地拿胳膊肘怼了一下老尤：“老尤啊，你……”老尤赶忙拿个新鲜桃子递到我嘴跟前。我明白他的意思了，就是要让我替他严格保密呢。 副局长的孩子大学毕业后，他托关系让娃参加了公务员考试，分到了一个电力系统。工作环境好，工资待遇好，同事们都羡慕得不行。副局长在单位里也经常有意无意地会说到自己孩子，话语里明显有一股子满意而又忍不住要显摆的意思。 同志们也免不了要问问老尤女儿的事情，工作啦，谈没谈对象啦。对于大家的关心，老尤都很感谢，但总要拿出一个转账记录的截屏给大家看。是个给女子二十万的转账记录：“唉，没考个好大学，工作也不好找。虽然在深圳，买个房还有我们帮忙负担呢。看看，我们俩把我们攒的那么些老本儿都给赞助了。” 对于老尤那个拿得那么稳的样子，同志们一百二十个相信。任谁看了，都觉得老尤这是觉得自家女子没副局长家娃混得好，自己有点说不出口。只有我，老尤说的话的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前几年春节的时候，我去跟老尤坐。——单位里我俩脾性比较投，经常得空了一块儿闲坐。恰好老尤女子跟老公回来了。我就玩笑地问女子：“就说你们都是在深圳大地方安居工作的人了嘛，咋还叫你爸妈拿老本赞助呢？” “叔，你看看我爸这人，叫人真的没办法说。”女子搂着她爸的肩膀说：“我们两口子在深圳开了个公司，房子一百五十平米呢。我爸非要把他们攒的钱发给我们，说是他们的心意。我们不接都不行，就只好暂时给他们存上了。” “老尤，你这个人呀！”我会意地怼了他一下，他还那么呵呵一笑。 “没啥没啥，单位里头嘛，没必要那样子。有娃念书好混的好，有娃就一般，混得也不咋样。不注意的话，有时候，你还没意识到啥呢，可能就拉下仇恨了。” 老尤的想法，其实我挺赞同的。人多的地方，不大出声比较安静沉稳的人往往最厉害。 还有几年老尤就该退居二线了。我很羡慕老尤，他可以心无所忧地去女子那里游玩一下，然后再回来游玩一下，成了自由自在地空中飞人了。 同志们都说，像老尤同志这样的，能把副主任当一辈子的人，也绝非一般人啊。我心里说，老尤的不一般，岂止这些呢，你们没看到的不了解的地方多着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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