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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丹民‖那些年,我的父亲母亲

 陕南野山菌文集 2023-06-23 发布于陕西

龙驹寨自古就是南北之要冲,水旱通商码头。南及湖广,北达甘蒙,十分繁华。只是后来随着陆路的畅通才逐渐衰落了。父亲的祖上在当时的龙驹寨街道开过酒坊,家资颇丰,人豪爽义气,多善好施,人称张大善人。及后,家道中落,以前置办的几处庄院变卖的也就只剩西塬上那三间上房和三间厦子房了。

爷爷当年娶的是城东小街子姚家的女子,也就是奶奶。后来听人说奶奶当年是得痨病去世的,当时父亲只有四五岁,叔叔还不到一岁。爷爷是既当爹又当妈的拉扯着两个孩子艰难度日。

屋漏偏逢连阴雨。没过两年,过队伍时爷爷被拉了伕。那时的州河上(丹江河)还没有桥,爷爷给队伍搬运物资时被河水冲走了。邻里乡亲的帮忙捞了三天三夜,捞到月日滩也没见个啥。如今的鸡冠山下边和奶奶合葬的墓里只有爷爷穿过的几件旧衣裳。

当时大家的日子都过的苦焦,缺吃少穿的,族里也莫人有能力收留父亲和叔叔。父亲的外(音:卫)家人,看不下去了,不忍心眼看着两个外孙子绝灭了,于是父亲的外公外婆到家接走了两个外孙子。以后有二十年左右父亲都是在县城东边的小街子外婆家里长大的。

九圣庙,坐落在距县城东三五里地的小街子,每逢正月十五耍故事起灯落灯时都要在这里祭灯神。起灯时点亮的灯直至落灯,中途灯是不能灭的,灭灯会犯大忌的,一点不敢马虎。祭灯神时人人神情庄严肃穆不敢妄言,颇有点神秘,以表现出对神灵的敬畏。庙是随地势骑路而建的,上边是庙,下边可供人行,通道高度有点欠火,不到五尺高。虽说是庙小神仙稀,但任你是王候将相行过必是点头哈腰。

父亲和叔叔被接到小街子时还没有解放。外婆家光景过的也是恓惶。应该是营养不良的原故吧。叔叔五六岁时才能手扒着磨盘,围着磨道迈着步子趔趔趄趄的学走路。

时置乱世,山头变幻大王旗。其时国军,共军和匪兵时常出现。多亏外佬佬针线活好,靠给队伍上吃粮的换袜底、浆洗衣裳和给富户做点针线活补贴家用,一家人勉强糊个口。

舅爷成家了,先后有了表叔和表姨(我后来一直把表姨叫姑姑)。家里添了几个吃白饭的,日子就过的更艰难了。一天连个饱饭都吃不上,更谈不上谈嫌饭碗子了。照着影影的饭抱着碗喝上个两三碗也顶不住茅房尿两泡尿,还不到响,肚子又饿得咕咕叫了。

听人说椒树凹的富户曹家地多忙不过来,外佬爷忙引着父亲上了岭上。人家嫌父亲人小低瘦,不肯收留,外佬爷好说歹说的讲好了一年给一斗包谷,另给父亲一身衣料。父亲终于逃了条活命。

据父亲后来讲,因为他人小干不了重活,在椒树凹时他每天的主要活路就是割草放牛和干杂活。牛棚是分两层的,牛在下边睡,他晚上就在牛棚的上边睡着。牛棚里夏天虫虫拉拉的多的很,父亲的脸上胳膊腿上满是被蚊子臭虫叮咬后留下的黑疤,密密麻麻的看不到本来的肉色。说起冬天的冷来那牛屎的臭气熏天就不值一提了。到了冬天,牛棚四面漏风把人能冻死,每天睡前得围着磨道跑上个二三十圈热热身子才行。头蒙进被子里睡觉时就一个姿势:侧着身、弯着腰、曲着膝、抱着腿,像虾一样。

那年,父亲约莫十岁左右。

刚解放,百废待兴。因为家大人首多,日子并没有明显好转。当时父亲也就上十岁,度活命已属庆幸了,家里也没能力供他读书,父亲平时就给家里拾材割草,带带弟妹,做些力所能及的零活。兄妹四个虽不是一母所生,但和亲兄妹一样亲。

那时人们生活多艰,五六十岁殁去很普遍。父亲的外公外婆舅母相继去世,父亲的舅舅带着四个孩子坚难渡日。这其中的艰辛现在难以想象。如今想起来当年的事情,多亏了老外家的付出,才使我们能血脉相承。

因为父亲上不起学,十二三岁时就去农业社和大人们一起上工。队里给大人每天记十分工,他只能给记五六分工。到后来父亲慢慢长大了,工分也涨到七八分直至全工。每天和大人们一起早出晚归,出力流汗。能给家里赚工份,减轻家里负担是父亲最开心的事。后来,队里领导看父忠厚老实,让父亲担负上了保管员的职责。父亲兄妹四个也相继长大,也都能去生产队赚工分了,没有了吃闲饭的,到了年底家里成余粮户了。粗茶淡饭的可以吃上了,忍饥挨饿的日子基本上结束了。

父亲二十五岁时候,离开了小街子外家,回到了久别二十年的丹江西塬上的老家。

据母亲讲,她到养母家的时候她约莫有三四岁,依稀记得原来家的位置,于是想家时候就会偷偷站在鹿池后塬上的山梁上向南山方向望望,因为她依稀记得她原来的家在那个方向。

到养再家后,母亲七八岁时就开始放牛了。人太小背笼就感觉大了,背着的背笼每走一步就在后腿弯那碰一下。有时到山上时天还没亮,只能靠耳朵听牛吃草时发出的沙沙声判断牛在哪儿。她后来告诉我当年山上野兽多,没被狼吃掉感到很幸运了。

大一点时在雨雪天气母亲要接送妹妹上学放学,因塬上的家去学校净是陡坡路,每逢雨雪天气就湿滑难行,按时接送妹妹上学就成了她的职责。记得我上初中时,当她知道我数学开始学方程时猛然冒出一句:含有未知数的等式叫方程,对吧。我很惊异的问:你不是没上过学吗,你怎么知道这?母亲有点得意的说:我在鹿池时送你姨上学,在教室外偷听老师讲的。

当年父亲去鹿池后塬上外婆家提亲时母亲最初是不情愿的。据街里母亲的姑姑来给外公外婆说,父亲是个孤儿,父母双亡,家里穷的叮当响,住着一间半厦子房,要啥莫啥,嫁过去就是把娃推进火坑了。

父亲每次来塬上时都莫空过手。做事也手脚勤快,帮忙割麦挑水砍柴推磨,给牛垫圈出圈,逢啥干啥,地里庄稼活也是样样在行。

一年后,外婆把母亲叫到跟前开导说:你也莫执拗了,这事我看行,日子还是靠人过哩,只要人勤快将来还是好日子哩。

父母结婚是在那一间半厦子房结的。屋里极尽简陋。顶棚到是用报纸糊过了,屋里有个两隔子的黑柜,上面放了两个瓦瓮子,一个用来装面,另一个装的是玉米糁。水桶也只有一个,去井上打水时,要莫提水,若是想挑水还得去邻居家借一个桶才行。屋里农具到是齐全,门闭后头靠的镢头,锄,扁担,铁锨等农具是样样都有。

那一年母亲二十岁,父亲二十七。终于,两个苦命人走到了一起,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艰辛的生活。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张丹民,生于1971年5月,家住丹凤县龙驹寨镇丹江社区。初中文化,毕业后近三十年一直干个休工商业。自幼喜爱文学,闲暇时间喜好读书看报,对文人墨客最为敬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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