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太太走了 【黑龙江】于贵仁 胡同口的老丁太太今年九十多岁了,近几年小脑萎缩,有时犯糊涂,前天走了。 人老了,一糊涂什么都不行了。十来年不能做饭了,和三儿子在一起生活。好在这儿子孝顺,每天精心料理家务之外,还天天给老妈按摩,老人活得很舒心。 老人解放时结的婚,丈夫是军人,婚后两地生活,自己独撑一个家,柴米油盐一把抓,带着孩子顾着家,家里家外心操个到。 生两个儿子了,丈夫才转业到地方,一家人住在一间半的干打垒土房子里。 日子好了,单位分了家属房,孩子们一晃也都长大了。四个大小伙子两个姑娘,左邻右舍都说老太太命好,儿女双全。老俩口也为家庭拼命地奔波着,吃喝拉撒都不算事,供念书也不犯怨,盖房搭屋娶媳妇这倒是老人的心病。一根柴攥手里,一粒米记心上,一分钱掰开花,过日子勾嘎不舍。手缝里攒,牙缝里省,丁点小事都得掂量掂量再去办,生怕遭损了浪费了丢弃了。 铁路上卸木头了,老太太拿着树皮抢子黑咕隆咚冲上去,也不管寒冬酷暑,风霜雨雪,饥寒交迫从不放心上,不就是为的那口烧的吗?一捆一捆垛起来,新的接陈的,不就是为了省几根柴火钱好给儿子娶媳妇吗?过日子这么多年,家里没买过引柴,靠的都是休息日到郊外草甸上搂点荒草。老爹七十多岁时,每到秋天还骑车到很远的田地里捡毛嗑杆苞米杆,图的啥,心里没有自己,只有儿女。 两个大孙女都上初中了,老太太每天都站在胡同口把她们送走,又站在胡同口把她们接回来。好吃的都济着孩子们,老太太看着她们吃,自己吃不着也高兴。家里人口多,儿子多,没有那么多东西自己去打牙祭。儿子都成家了,孙子辈的又都起来了,看着一辈一辈的成长,哪还顾得自己吃呀,只想着让孩子们都过好了,也就心满意足了。 树大没有不分枝的,给两个大儿子结婚了,又张罗盖房子,让他们自己出去过日子,接着就是三四的,这不都挨肩吗?还得打发两姑娘。老三结婚老人折腾不起了,就临时结在院子里的厢房,做了个缓兵之计。老四安排当兵,转业后,又是工作又是盖房又是娶媳妇。为了老儿子娶媳妇大事完毕,着实下了一番苦功夫。 老人的心愿了了,自己也靠完了。家还是公家分的那两间砖平房,下窖了。冬天呲牙漏风,夏天房盖漏屋进水,年年这修修那补补,又在屋里贴了一层防寒的苯板。哎!没有办法的办法,不都是为了儿女吗? 谁不想过好日子啊?大儿子下岗举家迁到大城市,过好日子了。二儿子与两个孩子去皇都创业,二十多年了,混的也一定不错,若是不行,不早就打道回府了吗?三儿子孩子十来岁两口子离婚了,媳妇走了。老太太为了照顾儿子孙女吃住在一起。老四两口子过了十几年好日子,纷纷下岗,家也散了,媳妇也走了,丁家的唯一根苗老四的儿子也跟奶奶混到一起。 本来儿女都成家了,老人该省心了,那成想四个儿子两离婚,媳妇都走了。老人没办法,侍候完儿女,侍候两个大孙女,两个大孙女刚走接上手的就是三四两个儿子的孩子。哎!这都是命里该然啊!吃喝拉撒,洗洗涮涮,老太太那里都得手到。那时候家务事都舍不得让孩子们干,怕耽误孩子们的正事,轮到孙子辈了更是疼爱有佳。自己虽近古稀却从不言老,耄耋己近,孩子翅膀硬了,飞出了窝才算罢手。 夕阳无限好,难免落山中。丁老头八十多了,骑自行车去郊外捡引柴,骑不回来了,只能推着走,那他也不闲着,非去不可,谁劝也不顶事。他临终前一年,腿疼走路费劲了,坐在小炕上唠嗑时还总惦念说,等到腿好了还去捡引柴。 老俩口一辈子省吃俭用,没见到他们穿一件象样的衣服,名牌和他们无缘。每每混进人群中,那怕是十个人百个人都很难寻觅他们的踪影,简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人们常说:俩口子到老了的时候,谁先走谁就享福了。老丁头这俩口子应了这句话。老丁头腿疼加之别的病,在炕上偎了半年,天一煞冷走了,没算遭什么大罪。八十多岁了,超过中国人的平均死亡年龄好几岁了,知足了。老太太那时虽也八十多了,但头脑清晰,身子硬朗,把老头侍候得如心如意。 老头走了,大儿子二儿子都在外地,两个姑娘也都居住的很远,两个离婚的儿子在跟前,老太太觉得重任在肩,说什么也不离开这个老屋,离不开这两个孤苦的儿子。他们相依为命,儿子上班,她料理家务。人口少了,事也少了,胡同口天天能看到一位老人,她每天目送着儿子上班,做好饭,又站在那里,等着儿子下班。 三儿子退休了,老妈算是下岗了,家里的一切事情儿子接过来。妈老了,快九十岁的人了。 三儿子孝顺,是老妈的活拐棍,妈一时也离不开他。他若去买菜,她就站在胡同口等。他告诉妈,不让她走,一会就回来,她不放心,他走了不到屁大功夫,她就会去胡同口守着。若有人情往份,他先安慰好老妈,告诉他去那里,什么事,啥时候回来,无论交待怎么清楚也挡不住她在家里紧着叨咕:怎么还不回来。什么天也挡不住她一趟一趟去胡同口张望。她离开儿子,心像不落地一样,没着没落的。 屋子里地面洼,潮湿发冷,刚进九月三儿子就买了媒生起炉子。火炕烧上,炉子生上,棉服老早穿上,老太太身上再没火力,也不觉得冷了。 老饭粒老饭粒啊,人老了嘴壮,能吃能喝身子骨才能硬实。-年三百六十五天,三顿饭不断,三儿子细心地照顾老妈,调着样地调理伙食。镶好的牙,也是不抗劲,还是喜欢吃软烂食品。儿子随妈口,让老妈尽量吃得随心舒心,喜欢爱吃些易消化好吸收的。老妈能吃自已吃,老妈不能吃,儿子一口口喂。老妈脑萎缩失忆了,儿子像侍候婴儿一样耐心地照顾着,起居、穿戴、饮食、入厕……样样想在前,干在先。 为了让老妈活得舒服些,三儿子学了按摩技术,每天都按时扒紧地给老妈按摩几次。日子常了,老妈一看三儿子的动作就知道动腿伸胳膊,形成了规律,顺从地接受三儿子的照顾。 老不舍心,少不舍力。这人越老越惦念儿女,惦念孙男弟女,老妈就是这样。儿女过得怎么样?在外面干什么工作啊?住的怎么样啊?小崽子们都订没订婚啊?哎呀,一天想个到。近几年,得了痴呆病,一阵明白一阵糊涂地想的差着了。这一差着,那些狼心狗肺的小的们把老太太似乎忘了,全忘了!离开这个家,一年年的,谁来看看这个家,谁能想到这还有个妈?谁给过一分钱让她花?谁来陪陪她?惦念的小崽子谁给奶奶姥姥买过一口吃的,买过一件穿的? 这条路断了,这里的人似乎没了! 老太太劳苦一生,侍候完这辈,侍候那辈,冥冥之中似乎还在喃喃自语,微动的双唇谁知道她在说什么? 倘若真的有灵魂在,远在他乡的你一定会有所感知,让心灵受到刺激,让灵魂受到潜责,让肉体受到惩罚!扪心自问吧,失去人性,你怎么在这个世界上生存? 老丁太太安祥地走了:照顾她的,她会永保平安;忘记她的,她会让他们心中永存遗憾。 (2023年3月28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