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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文化老人丨从《书谱》学书法欣赏

 云亭山人928 2023-06-26 发布于山东
贵州文化老人丨从《书谱》学书法欣赏

三千七百五十字,字字珠玑耳目新。
务去陈言抒灼见,肯将浅喻醒迷津。
腾蛟震电文如繖,屈铁流金笔入神。
伟业未完遗尺璧,弦胶待续竟何人?

——黄源

在《书谱》中,孙过庭讨论书法欣赏的文字主要在第二段和第七段,也散见于其他各段。因为,书法理论必然涉及书法欣赏。书法欣赏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也比较难。它涉及广泛而深邃的书法理论,也涉及心理学、社会学等方面,还有欣赏者的审美观以及时代风尚等综合性知识。一般地说,欣赏者的知识和学养没有达到一定水平,就难以理解某些作品的内涵。孙过庭似乎不同意这一看法,他说:“闻夫家有南威之容,乃可论于淑媛;有龙泉之利,然后议于断割。语过其分,实累枢机。”实际上水平不够,确无法得悉其中的微妙,正如宋玉说的“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之别,曲高和寡,倒是常见的事。

书法的特点,表现在它高度的概括性和抽象性。如果和其姊妹艺术——绘画和音乐相比较,则可发现绘画是有物可像,又有色彩的烘托作对比,就更觉具体,容易为视觉所接受。反之,音乐则抽象而模糊,但它有明彻的节奏和不同的基调,易于诱导感情,而为听觉所接受。书法在其发展过程中,早已离开具体的形象,特别是经过“隶变”之后,便越离越远,而抽象的成分越多,简直就是概念化了,也可说是符号化了。比之于绘画,既不具体,又无色彩的渲染,仅有黑白的对比;它又是无声,它能凝积时间上的不同节奏,可听不到,但通过视觉可以感知。因为是用线条符号为表现方式,它较之旋律又稍具体。所以,书法是以线条符号为表现手段的视觉空间艺术。书法不及绘画那么易于感受,然而它有时间上的律动感,这与音乐较接近。音乐随时间而消逝,书法却以线条符号为主凝结在受体(纸、帛、竹、石、木等)上,永不消逝,这又与绘画相同。

由此可见,从表达的形式来说,书法不及绘画或音乐那么易于感受,但从表现的手段来说,却有其独特的魅力。它仅用黑白两色作对比,显示出鲜明的色彩感;用有限的(约十种)基本笔画,进行不同的搭配与组合,能体现出不同的情调和感受。它虽属于视觉的空间艺术,却能将流动的时间节奏固定下来,呈现一种律动美。可以说,书法是无色彩的图画,又是无声的音乐或凝固的旋律。梁启超说:“美术之中,以写字(即书法)为最高,旁的没有的优点,写字有之,旁的没有的,写字能表现出来!”的确,它有充分的表现力,能将人的思想引入高妙的意境,这正是书法的独特之所在。

然而对于缺乏学养或书法实践较少的人来说,是不那么好理解的,也就无法领会其中的意境。上面指出,书法接近音乐,是高度概括和高度抽象的。正因如此,便显得模糊而难以名状。艺术不同于自然科学,自然科学有赖于精确的数字记录和公式概括。艺术却不行,愈精确,愈细致,就愈得不到要领。孙过庭说:“好异尚奇之士,玩体势之多方;穷微测妙之夫,得推移之奥赜。著述者假其糟粕,藻鉴者挹其菁华。”又说:“当仁者得意忘言,罕陈其要;企学者希风叙妙,虽述犹疏。”真正懂得书法欣赏的人,只顾挹取、领会、赏会书法的笔情墨趣与结体等之要妙,根本就顾不上用语言或文字来论述其中的奥义,也懒于这么做,何况又是说不清楚的。孔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知之者”还离事物老远;“好之者”虽已走近该事物,但还未进入到该事物的里面;只有“乐之者”才到了该事物的里面,已在尽情享受其乐,也就顾不上讲了,也说不清楚。陶渊明《饮酒》诗说:“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正是这种境界!因之,孙过庭不得不慨叹:“嗟乎,不入其门,讵窥其奥者也!”

艺术和自然科学的另一不同之处是,自然科学对某一事物既已掌握其规律和有关数字之后,便可反复人为地出现或大数量制造相同品。艺术却不行(石印、翻模或复印,那不是艺术),任何高明的艺术家不可能,也不肯创作出绝对相同的第二件作品!相信王羲之酒醒后曾多次写过《兰亭序》,但就是写不好,最后不得不以草稿本行世。这就是艺术品为什么那么宝贵,为人所藏。而历来在书画方面的造假作伪,总是逃不了鉴定者的慧眼。当然对不懂的人来说是可以起欺骗作用的,所谓“犹惠侯之好伪,似叶公之惧真”却极常见到。孙过庭本人就曾有过亲身体验,“吾尝尽思作书,谓为甚合,时称识者,辄以引示。其中巧丽,曾不留目;或有误失,翻被嗟赏”。这些人根本不懂书法,只是跟着别人附庸风雅而已。“既昧所见,尤喻所闻。或以年职自高,轻致陵诮”。一番好心,碰了钉子。但他也会捉弄他们“余乃假之以缃漂,题之以古目,则贤者改观,愚夫继声,竞赏毫末之奇、罕议锋端之失。”这是经常有的事,一般人将一些败笔当宝贝观赏,而好作品不认得。“老姥遇题扇,初怨而后请,门生获书机,父削而子懊,知与不知也”。所以他不得不慨叹知音之难得。

其次,书法欣赏,常带有较强的主观性,这在书法史上是屡见不鲜的。汉章帝甚至破除当时惯例,让杜度以章草上奏,可见其爱之深了。然而赵壹则以草书为不经;南唐李后主评颜鲁公书曰:“真卿之书,有楷法而无佳处,正如杈手并脚田舍汉耳。”但另一些人则称其刚劲超群。二王之书,在历史上就很有起伏。齐梁之际,人们对大王之书,不感兴趣,而崇尚小王。可是,唐太宗却偏爱大王而贬低小王。但五十年后,张怀瓘还是推崇小王而抑大王。这些都是例子。

最后谈一下书法与时尚的关系,有的是属于书体本身发展关系,如“古质而今妍”。孙过庭说:“夫质以代兴,妍因俗异。虽书契之作,适以记言,而淳醨一迁,质文三变,驰鹜沿革,物理常然。贵能古不乖时,今不同弊,所谓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任何书体在刚产生之始,大都朴质无华,待成熟时,便显雄浑。及至末期,就出现妍媚之习,这就是孙过庭所指“质文三变”,也就是时代不同的一种趋向。然而有的风习之兴,不属于书体发展之关系,而是因在位者之爱好或政治的需要形成的,如前面所提汉章帝、李世民、李后主等的偏爱而形成的习尚即是。又如从唐代开科举,举子们便以主考官的爱好而变字体,以至到后来的馆阁体的形成便是好例。至于清代康熙喜董(其昌),乾隆爱赵(子昂),也是一时成风习的例子。

不过,不管是书体发展所形成的风尚也好,或是某人的主观爱好也好,它可以形成风气,也可以一时抑扬臧否。但书法本身的好坏,自有它的标准,这些就不在此多说了。总之,书法欣赏是一项较为高深的知识,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所赖欣赏者一定要有深厚的学养与书法实践,才能有正确的评判,希望大家在学养和实践方面多下功夫。

贵州文化老人丨从《书谱》学书法欣赏

黄源(1914-2006年),字子渊,湖南常德人。1930年代考入湘雅医学院本科班,毕业后入国立贵州大学农业经济系,委任为贵州大学子校校长。1950年起历任第三军医大学解剖学讲师、贵阳医学院解剖学教授。1985年被聘为贵州省文史研究馆馆员,并任馆办贵州省业余书法艺术学校校长兼教授、贵州文光书画研究会会长、贵州省书法教育研究会会长。擅金文、汉隶及章草,喜作水墨写意画。出版专著《<急就章>还真帖》《书法讲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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