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杂忆：海派基地——荣记共舞台（一）

共舞台外景

在我这一代戏迷的心目中，海派的大本营或者基地就是共舞台。这家戏院非常有名，许多来自北方的名角都曾在此演出，不少演员在此成名，连台本戏在此茁壮成长，机关布景在此被发扬光大。

共舞台内景

大家熟悉的于素秋（她在香港拍过许多粤语武侠片，她的父亲于占元就是成龙、洪金宝等“七小福”的师父）、关肃霜（原名关鹔鹴，她以《蜀山剑侠传》名震上海，后来是云南京剧团的团长，曾来香港演出）等都曾在此演出。

赵松樵排演《火烧红莲寺》时

共舞台外景

至于赵如泉的《济公活佛》《怪侠欧阳德》，以及《火烧红莲寺》《宏碧缘》《狸猫换太子》等连台本戏，更是上海滩上无人不晓的剧目。他们还首创在“四击头”锣鼓声中熄灭所有灯光，在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内更换布景，等锣鼓打到第四下大锣时，全场大放光明，全台已经换了布景，观众不由得啧啧称奇！

1939年

赵如泉于共舞台首演预告

到共舞台，它有很长一段时期和赵如泉的名字分不开。赵如泉在共舞台的地位很特殊，他既是后台经理，又是主要演员，更是新编连台本戏集编剧、导演、布景、唱腔设计于一身的艺术总监。

1937年

赵如泉于天蟾舞台主演《孙传芳》

他虽然是主要演员，但是却由从北方聘请南下的生、旦演员挂头牌和二牌。当然，赵如泉在共舞台之前还在天蟾舞台等戏院演出，但那是20世纪30年代或更早的事，不是像我这样的后生小辈所能忆述的了。

赵如泉之黄天霸剧照

赵如泉本来是武生，所以在五十岁以后还能演《花蝴蝶》，不但走边和开打都具规范，还能“上高”（即爬铁杠，由演员在舞台上空吊着的一个倒T字形铁架上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而且没有安全设备）。我在十多岁时看过他的这项本事，还听观众说赵老板都快六十了，还在卖命，可见唱戏这碗饭真不容易吃。

赵如泉之《走麦城》剧照

他年纪大了不再以武生戏为号召，但是什么角色都能演。他的关公戏可以和林树森及麒麟童的相比，因为他也学自三麻子。我看过他无数次演《战长沙》中的关公，堪称一绝，至于他的《单刀赴会》也十分突出。

不过由于他演关公总是特别卖力，曾被批评为火气太大。但是共舞台的观众喜欢赵如泉，就是因为他总是全力以赴，让三层楼上的普罗大众过足戏瘾。

赵如泉之《济公活佛》剧照

撇开《济公活佛》《怪侠欧阳德》等戏中他扮演近乎滑稽的角色不谈，在传统戏方面赵如泉可说无所不能。

赵如泉主演《高平关》《游龙戏凤》

《新十八扯》《黄鹤楼》

老生戏他能演麒派的《追韩信》和《鸿门宴》；大花脸他演活了《高平关》中的老将高行周（按《高平关》又名《借人头》，讲的是赵匡胤年少时为了营救父亲，到高平关向守将高行周哭诉，借他的人头换取父亲的性命。高行周被赵匡胤感动，自刎人头），又在《狸猫换太子》中演包公。

赵如泉之《宏碧缘》鲍赐安剧照

二花脸即武净的戏可多了，最著名的有《芦花荡》中的张飞、《战宛城》中的曹操以及《宏碧缘》中的鲍自安等。

我还看过他在全部《大名府》中演武丑应工的时迁，当梁山好汉混入大名府时，每逢守将“急先锋”索超演捉拿奸细时，他的时迁就上前呈上腰牌，并大声说：“我有腰牌”，总是引起台下哄笑。

当时共舞台有一批艺术造诣很高的老演员，除了京剧，还能演梆子，当演员们在那凄婉的琴声和响亮的梆子敲击声的伴奏下引吭高歌时，真可令人亢奋。

赵如泉主演《甘露寺・回荆州・周瑜归天》

记得他们演《龙凤呈祥》，后面的《回荆州》以梆子演出，赵如泉演赵云，《闯宫》前的起霸已经很火爆，保护刘备和孙尚香逃出东吴时，三个人交叉跑圆场的“编辫子”时，台下观众正在叫好，赵云突然一个“劈叉”（双腿一字式落地），更引起全场哄然。

许多观众（包括我在内）更大吃一惊，以为赵如泉由于年迈而不慎失足跌倒了，纷纷站起来看一个究竟，却原来这是他显示武功，依照梆子老路演出。在“劈叉”后，他随即一跃而起，继续飞奔，于是台下轰然爆发出彩声，此情此景，今天还在眼前！

荀慧生剧照

说起梆子，早期的京剧演员许多是梆子班出身，例如“四大名旦”之一的荀慧生早年艺名白牡丹，就是梆子花旦。

赵如泉、赵松樵、陈桂兰主演梆子《红梅阁》

那时京戏还有所谓“两下锅”，就是梆子和京戏混合演出。20世纪40年代在北方还经常有梆子名角演出，而在南方则早已式微了。但共舞台有好几个擅长演梆子戏的演员，所以常常排演梆子老戏，例如《阴阳河》《红梅阁》等。

此外，赵如泉常常从北方邀请著名的角色到共舞台来挂头牌，晚上主要是在连台本戏中担任演出，但星期天白天则排演骨子老戏，由于剧目精彩，必然场场满座，形成了海派京剧一个宝贵的传统。这个传统曾经在京剧界为人所津津乐道，下文再谈吧。

按：

荣记共舞台位于延安东路433号，民国19年（1930 年）10月开幕。原址系大世界游乐场大门，剧场建成后，大世界大门移至西藏路转角处，剧场独立经营。舞台设有转台，观众厅二层2027座。开张时聘“小活猴”郑法祥为后台经理，并演连台本戏《西游记》，因名齐天舞台。民国20年（1931年）业主黄楚九病逝，民国 22 年（1933年）由黄金荣接办，改名荣记共舞台。共舞台以班底演出机关布景连台本戏为特点，以低廉票价，通俗剧目，又有赵如泉等演员勇于探索，演出卖力吸引观众，跻身沪上四大京剧舞台之列。

原载于《顾曲集：京剧名伶艺术谈》

原作者：孔在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