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元明｜听不到书法的房间

文｜薛元明    牛墨王说书原创首发

时间忽忽，从小爱好书法篆刻，至今已很多年。不久前结识了一批年龄大致仿佛，喜爱书印，但起步较晚的作者，交流中不时要问我一些问题，想的多，说的多，回答之后彼此都觉得这些问题本身就很肤浅。我不禁惊诧与现实时代中书人思维的活跃，其实概括成一点，就是自己可以用何种办法以最快的速度成名，怎样才能有最大化效果。这一类人，虽然有自己的艺术目的，但功利性也不言而喻。想当初自己学习书法，老师说啥就是啥，从来不想那么多，不敢想也不会想。现在不想多已经很难，不会想就跟不上潮流。因为环境变了，心态也变了，所有的一切都在悄悄地发生变化。

学习书法需要正确的引导。看到如今泛滥成灾的少儿书画培训班以及各类成人强化集中营，一时无语凝噎。整个社会中还有许多一般人想象不到的古怪职业。虽然自己想不到，但总有人会想到，各种说不出名字的培训班，包括很多技能、外语和古诗词项目。想当初，像我这般年龄的人，童年时连玩具都没有，能和小伙伴玩一下推铁环游戏就已经很不错。我只有在家里不停地练字，可以安静下来。后来看到《伤仲永》一文，觉得自己很庆幸，没有太早想的过多，想那些无边的事情，一步步按照自然逻辑来做。

现在我只会书法，原本的兴趣十分广泛，爬山、郊游、象棋、扑克、听音乐，如今都已废弃，所有的时间都被书法占用。除了基本的工作和生活之外，其它不论什么皆与书法相关。我读书很杂，但写出来的仅与书法相关的一类，有时写些随笔，谈一点肤浅的人生感悟，玩一些“擦边球”，最终亦是与书法有关联。我心有不甘，但也很无奈。所有结识的人皆与书法相关，饭后的谈资是书法，吹牛也只有书法。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说梦话，要是有的话，估计也会是书法。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都牵挂着书法。所以有时与人开玩笑，血管里流的不是血液，而是某种品牌的“墨汁”，就像汽车商血管中流动的是汽油——不是职业病的“职业病”。一句话，自己所爱和所恨的，都是书法。

书人所面临的很多现实问题大多类似，展览、笔会、应酬。像我这样，不时也会有人找写评论“吹一下”，明天搬家要一件作品，好像没有你的作品不搬家的那种口气，也有不懂行的人对我说，给“刻一个拿工资的图章”，让你哭笑不得。此时还不能说对方不懂艺术，只能默默无语不作一声。我只是一个爱好者。在他人心目中的形象，也许只是书呆子，也许闲的无聊，整天泡在书堆里，不如看看足球、侃侃大山。其实有时候，我也想把所有的宣纸送人，把毛笔扔掉，把书处理给旧书摊，将大书桌上所有的一切物事处理得干干净净。我不想接听任何有关书友的电话，不想聊天时就说到书画家的丑闻，想呆在一个听不到书法的房间，自己的一切皆与书法无关。

自己最初练习书法，连父亲也不赞成。在很多人眼中，成功只有两层含义——升官或发财，二者必居其一，否则就不算成功人士。我能理解一百多年前的赵之谦，拼死也要弄个官做，这并不是官瘾，而是人生价值的体现，后人为他过早封刀而遗憾。实际上，他自己则因未能在仕途一展抱负而抱憾终生。练字多年，总有人问我，赚多少钱了？殊不知我至今还是个升斗小民，遇到一些拼命索字催债的主，只能说自己准备金盆洗手。人其实就是一边要面子，一边等米下锅。我很想体验一下没有书法的生活，就像美国人所写的那本《离开中国制造的日子》一书。我想看看自己多长时间可以没有书法的“侵扰”，不用理会很多无聊的人、无聊的事和无聊的言论。有的时候，人是按照别人的眼光来塑造自己和表现自己，这就是虚荣作祟。但无论如何，我不想将书法比作“鸡肋”。

因为当初的目的很单纯，仅仅想把自己的字写好看一些，如今仍然目的很单纯，想把自己的字写个更好看一些。一个人呆在房间久了，又忍不住想到书法，想到多年陪伴自己的毛笔。人会对于长时间使用的物件有情感滋生，何况是一种与自己过去和未来都相关的书法呢，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最终我给自己解释，不必理会太多，很多事情与自己无关，我只钟情书法。人的一生会扮演很多角色。但说起来，天下只有是三件事，自己的事，别人的事，老天爷的事。人的烦恼在于，忘了自己的事，爱管别人的事，担心老天爷的事，要想过的好一些，打理自己的事，别管被人的事，更别操心老天爷的事。“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书坛每天发生的其实与书法无关，书法还是书法，那些人还是那些人，篱笆墙的影子，太阳升起时便销声匿迹。

记不清在哪一本书上看过，“儿时要中速，青年才高速；儿时高速，加速度完了，跑不动了。”爱因斯坦少年时在语言表达和智商方面让很多人不满意，最终却成为历史的巨人。最近看到有文章说他是一个“平庸的圣人”，涉及到为人处世方面的评价。一个人当然不能生活在真空当中，艺术家不能高高在上，许多大师也需要面对诸多平凡琐碎的小事，这样更真实。现实中有许多人常夜郎自大，不知身在真实还是梦境，非常不理智。既然我想彻底放松，就不会为自己设置障碍，力求在寻得某种感觉时，轻装上阵，大书一通，废纸三千，尽兴方止。我呆在书房里，这是一个人的私人空间，置身其间，只想着书法。对于我来说，书法不是刻意的，但又是必须的。

作者：薛元明，艺术批评家，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