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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化中的神妓与女巫 II

 12345csdms 2023-07-03 发布于湖南

迦南神秘学 2018-10-16 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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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南学院根据推文内容进行阅读评估,以方便读者清晰文章学术专业性及自身知识框架的对应。

知识归类:历史、神话

专业指数:✦✦✦

阅读难度:学术研究

全文约6500字,阅读耗时约20分钟。

文章原名:神妓女巫与破戒诱引 

作者:萧兵

人大复印期刊:《宗教》2002 年 04 期

神人畅04:24

前言:昨天的推文里笔者大致梳理叙述了神妓、女巫之间的身份交叠关系。以及古代神话宗教中,她们的传说与历史探秘。今天的内容将以中国古代传说中的“神女”“山鬼”等形象为引,展开对“神圣献身”到“破戒诱引”的文化演变探究。

四、以献身为赎身的神女

中国的“太阳巫女”女须是不是也要经历这样一道“神圣手续”,乃至与“神妓”同格呢?根据现有材料,她是纯洁的“天上室女”星神。楚辞时代,更已非常“先进”,连原始构造的痕迹都不易找到了。

今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

但她并非神圣不可侵犯,仍然可以对其“示爱”我们读《离骚》,感到很奇怪:诗人怎么可以追求“有夫之妇”,直到尊严的女神?他反顾以流涕,“哀高丘(楚丘)之无女”。只能——今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宓妃贵为河神,然而看起来是“人尽可夫”。她本是洛伯用之妻,却为河伯冰夷所占,而后又被后羿强抢——人说这是远古“抢掠婚姻”的映象。

不但《离骚》诗人可以追求,就连后来的曹子建都可以做《洛神赋》,尽情“亵渎”既觊觎人家,却又责难她“保厥美以骄傲兮,日康娱以淫游”;只是因为其“信美而无礼”,才“违弃而改求”。这不得不说是男人的“有色眼镜”造成的歧视与偏见。望瑶台之偃蹇兮,见之佚女。这就严重了。氏女简狄,是殷商“伟大的母神”,开国祖先“契”就是她吞卵孕生的。文献还说她是五帝之一帝喾的妻子,是“天后”一级女神。可诗人仍敢追求她,只是“恐高辛(帝喾)之先我”,来晚了一步。这也是屈原遭到班固、刘勰们攻击或批判的“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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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有人提出,这些“无夫而孕”的某一时期的高禖女神,也是恩格斯所说的那种“巴比伦[式]的女子”,她们“每年需有一次在米莉塔庙里献身给男子”“妇女用这种办法,把自己从古时存在过的共夫制之下赎出来,而获得只委身于一个男子的权利”。虽然是高贵的王后,也不能“免俗”。佚女,“佚,美也”(王逸注),但“淫佚”也是这个“佚”,犹言放纵,冶逸。如果根据陈梦家的训读,那就更加不堪:二“佚女”或有虞之“二姚”,乃至巫山神女之称“瑶姬”,都是一个意思。“姚,易也。”(《说文》引《史篇》)媱,淫也;淫,佚也。“姚、媱(淫)、瑶、佚皆一音之转,瑶女亦即佻女淫女游女也。”也就是闻一多说的“媱子:窑子”。莫非她们都当过“神妓”?至少,“太阳诗人”可以随便钟情于她们(下文的“有虞之二姚”,同属“有夫之妇”)。那么,“申申其詈予”的美丽而聪明的女须呢?

溘吾游此春宫兮,折琼枝以继佩

溘吾游此春宫兮,折琼枝以继佩;及荣华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诒。《二湘》证明,这位“下女”指的是女须。他仍然可以赠她一朵“玫瑰花”!旧注疏说“女须”为贱妾,我们写《楚辞与神话》时还弄不通,以为误释。才智而明丽者,怎么能“贱”呢?

《周易》的“归妹以须”,唐陆德明释文引旧注(陆绩本)云,“须,妾也。”明汪瑗《楚辞集解》:“须者贱妾之称。”清朱骏声《离骚补注》说,“须”本为“嬬”,“媵妾也”清张云璈《选学胶言》引《文选集解》更发挥说:“须者,贱者之称,比党人。婵瑗,妖态也。”

上古的“妾”,不一定是小老婆;或指女奴,包括“陪嫁奴隶”(媵);可以是“女侍”、“侍女”,当然可以侍神(有人把专祭女巫或“圣舞女”译为“神婢”)。“贱”者,也决不仅仅指社会地位,意味颇为深长。只是暂时不敢推出更多的结论罢了。但从后人的歧视里确实可以探知某些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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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化的特征之一是温吞中和,“好色而不淫,怨诽而不乱”提倡的是平和中正,温柔敦厚,把许多明明白白的事情弄得吞吞吐吐,含含糊糊,“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当然,中国式标准的“献身姑娘”乃至“神妓”,是巫山女神。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神女”这个高贵的名词在中国传统文化里竟然“堕落”为妓女的暱称,真是咄咄怪事。其原由就在云雨低迷的巫山。故事不必多讲,就看她“献身”或诱引的对象:楚怀王(《文选》宋玉《高唐赋》,江淹《杂体诗》李善注引《宋玉集》《高唐赋》注引《襄阳耆旧传》,《御览》卷三九九引《裹阳耆旧记》,《渚宫旧事》卷三引《襄阳耆旧传》)楚(顷)襄王(《文选》宋玉《神女赋序》)宋玉(《文选》宋玉《神女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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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学者们为“梦”者(被诱者)是襄王还是宋玉,还是兼而有之,争得热火朝天。如果知道这位女神是有义务、有责任“献身”的圣舞女(神妓或妓神),则毋庸费辞。怀、襄是父子共淫一女,襄、玉系君臣聚牝同室,可是封建士大夫和文人学士们仍然津津乐道,艳羡不已,“云雨巫山”已成为中国文化最为人熟知、使用频率最高的“象征元”,可见“来必多”(Libido:原欲)的力量确实惊人。

这位神女原来是公主一级的处女。《山海经·中山经》只说,“姑媱之山,帝女死焉”,《宋玉集》和《襄阳耆旧传》(《渚宫旧事》卷三引)记其自白云:我,(夏)帝之季女也,名曰瑶姬,未行而亡,封乎巫山之台。”

此处“未行”指未嫁,“小姑居处本无郎”,精魂归于巫山,成了“高唐之客”(《高唐赋》),应该是巫山或巫山神的“专祭女巫”(或“云雨贞女”),“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自荐枕席之“时”甚至之“后”,似乎都还是娇羞宛转的怀春处女,“将行未至,如浮如停”;然而她又是标准的“巫妓”(或“堕落的”高禖女神),不但屡屡“自荐枕席”,而且,她所化的灵芝或瑶草成了壮阳补阴的“媚草”即春药,西方所谓“阿弗罗迪特之剂”(Aphrodisiae)——证明她是东方的性爱女神。她的名字,“瑶姬”(或“媱姬”),据闻一多《古典新义·释》的揭发,是淫繇、繇引之——甚至后代还把妓院叫做“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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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神妓”的身份,她一直保留到后世,其特征是被诬蔑为主动勾引或“摄走”男人。例如唐人《八朝穷怪录》说,萧总游览巫山,有女子招之,“一夕绸缪,以至天晓”,临别神女赠以玉环(“环”者“还”也),回头看处,原来是巫山神女庙。萧总赋诗说:

昔年岩下客,宛似成今古;

徒思明月人,愿湿巫山雨。

宋人刘延世《孙公谈圃》记:巫山神女庙,神像隐蔽在帐幕里,寻常看不见。有“美秀如玉”的少年牵动帷幄,神女眼睛忽然动了起来——这不是一般的凡心。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和本领。三天之后,美少年就死了。她不时要选择或更换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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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这位巫山神女同格或对位的,有《楚辞·九歌》的山鬼。自清人顾成天《楚辞九歌解》以下,孙作云、姜亮夫、郭沫若、马茂元、张汝舟等等,都说山鬼就是巫山神女。我们承认二者趋同之处甚多,但究竟有所不同。只是这位窈窕美妙、宜笑宜嗔的小山神,确实也曾“诱引”过楚国高级神官“公子灵修”(灵修,有人竟说暗指楚王),弄得他神魂颠倒,乐而忘归。只是山鬼一时不小心,现出“夔枭阳:魈狒猿猴”的“原形”,吓得公子奔逃躲避,“君思我兮然疑作”,她只能独处空山,而不能像巫山神女那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自荐枕席——所以这位可爱的“尼姆菲”(Nymphe,希腊山水泉石小女神,义为“新娘子”),只是有些“高禖:性爱女神”的影象,而无法遽断其曾为“神妓”。

然而,后世与山鬼、与巫山神女相似的山之女神却往往闹出风流韵事。蒋山庙的故事特别多。山神庙里有美人像,有人喝醉酒,“指象以戏,自相配匹”,结果统通暴死,被女神拉去做了(临时)夫婿(事见《搜神记》等)。唐皇甫枚《三水小牍》说,汝州小山女神庙,神像“艳冶而有怨慕之色”,少年夏侯祯表示了爱意,遭到同样命运。“小姑居处本无郎”的大孤、小孤山神更以风流闻名,造像甚美,偶闻男子调笑戏言,立即摄去为伴(参见孙光宪《北梦琐言》等)。都是高唐神女之流亚。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些都是山之“性爱女神”及其专祭女巫,变相的“贞女”或“神妓”,诱引男性的“寓言”。

这种勾摄男性的行为,显然由“以献身为赎身”的传统衍化而出。本来是为神献身——包括由神或神的代表来“破身”——逐渐演变以神妓或圣处女的身份来招惹异性,乃至危害生命的勾魂摄魄,以及文化史和宗教史上所谓的“破戒诱引”。这些当然都是女性具有“世界史意义”的失败必然结果(参用恩格斯的说法),都伴随着可耻的“性别歧视”,有的还是男人用“妓院的眼光”看历史的结果,或者是假道学的卫道士们隐瞒、歪曲事实导致的混乱。

五、“破戒诱引”:人性、兽性、神性的战争

最古老、最有名的“诱引”,是蛇或夏娃对亚当的魅惑。这表面上看起来跟“神妓:圣处女”的诱引毫无关系。事实是:在《旧约·创世纪》里,亚当和夏娃受到“蜥蜴:四脚蛇”的启蒙,吃了知识树上的禁果,便有了性意识、智慧和“文明”。Adam的意思是“人”,但此前不过是半兽半人的“猿人”,必须经过“人道”,亦即“男女构精”,才摆脱了“动物界”,真正成为人,并且背上了“原罪”。用威廉·汤姆逊的话来说,正是这种“桃红色,诱导恩奇都脱离了野蛮状态,开始走向人类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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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有的专家认为,这故事有苏美尔——巴比伦的背景。世界最古老的英雄史诗《吉尔伽美什》里,由驴子父亲、羚羊母亲生下的“半兽”恩奇都也经过这种性的启蒙和驯化。启蒙者是“神圣的妓女”(harimtamhat),就是前文多次提到的在神庙里为宗教献身的“圣舞女”(Bajaderen)。原文里有一节关于女人魅力的露骨描写,旧版不得不删掉,译林社2000年新版恢复了出来,我们才知道她怎样用“更强的威力”把这力大无比的“野人”驯服,并且用“人道”消弭了他的兽性与神性。

……六天又七夜,恩奇都和神妓共寝。

她那丰肌润肤使他心满意足,(译注:此处或有“他已经把生身的地方忘掉”)

他抬头望了望野地的动物。

羚羊看见他转身就跑,

那些动物也都纷纷躲开了恩奇都。

恩奇都很惊讶,他觉得肢体僵板,

眼看着野兽走尽,他却双腿失灵,迈不开步。

恩奇都变弱了,不再那么敏捷,

但是[如今]他却有了智[慧],开阔了思路。

(赵乐甡汉译)

他有些惊慌地去询问神妓这是为什么。神妓恭维他已成了“聪明人”,“如同天神一般”;他却必须付出野兽的“强壮”与“灵敏”去换取做人的快乐和痛苦。这有些像古希腊那“淫乱”的酒神节的疯狂歌舞。“这些仪式暗示一个新入社会的人放弃其动物本性,并体验'大地母亲’极大生命力的必要。”

这也是文化史上“美女与野兽”的原型,或其变体。古代印度“鹿角仙人”的故事也属同一母题,很可能还有西亚的影响。

“鹿角大仙”,也称“白足羚角仙人”,事迹见于《吠陀》(Veda)和印度两大史诗。陈梦家《商代的神话与巫术》曾用这个故事证明男女交欢能够导致降雨,(原始)《九歌》曾是招风祈雨的爱歌兼巫歌。这里我们主要关心的是诱惑者和被诱惑者的身份。

《摩诃婆罗多》说诱惑者是妓女,或译“艺妓”,其实就是“神妓:圣舞女”是上古女巫的一种形式。但最后嫁给鹿角仙人的是毛足王之女平和公主。

《金刚针奥义书》徐梵澄译注说是安伽国王“使宫女诱之至,以其养女(公主)娶之”汉译佛经《经典异相》说是“淫女”(亦指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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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些古书,诱惑并参与祈雨者肯定包括“神妓:女巫”在内。这跟《周礼·春官》女巫“旱暵则舞雨”是相合的。许地山《印度文学》只是含混地说“使一队美女到林中去引他”。季羡林则直截了当地揭示,诱惑者是妓女(神妓)。可有一个奇怪的说法:诱惑者和新娘子都是公主。引诱鹿角的女人都是国王的女儿平和公主。

这就有了一个可能:公主也只好“从众”,自幼“舍身”到神庙里担任像女须那样的专祭女巫,“太阳贞女”,后来加入神妓行列,参与诱惑鹿角仙人这一切都被讳饰了。被诱惑者:仙人和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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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刚针奥义书》提到这位“生于鹿”的“勒舍升加,即鹿角仙人他生来就是最伟大的智者,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世俗的国王都害怕为他所取代,时刻想破坏他的道行。鹿角仙人有个最大的缺陷,就是没有见过人,尤其是不知道女人及其秘密。刚好,安伽国遭逢不可抵御的大旱,婆罗门献计说,鹿角仙人由“苦行”获得法力,“他走到哪里,哪里就能雨量充沛,庄稼茂盛”(参见《摩诃婆罗多的故事》)。诱惑的钓饵很简单:女人。《罗摩衍那·童年篇》写道:

鹿角仙人住在森林中,

虔修苦行,学习吠陀,

他不懂得女人的幸福,

也不懂得感官的享乐。

(季羡林汉译本,1·75)

于是——民间文学作品描写道——安加国王布置了一处美轮美奂的园林,花间林下,泉畔茵上,全是漂亮的女人,修长者亭亭玉立,丰满者沐浴水中,持重者拈花凝眸,活泼者微启樱唇,粉白黛绿,燕瘦环肥,扬长避短,各有千秋,被迎来的鹿角仙人像小和尚下山一样只看得目瞪口呆,喃喃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婆罗门回答:“女人。”……其中最美丽的是安加公主(或说“养女”,后来她为“妓女”所替代,实是她也扮演了恩奇都所遭遇的“神妓”)。于是,一场云雨巫山,大旱立即解除;风狂雨暴之后,仙人被解除了全部神性,变成了一个七情六欲齐全的俗人。据说,西方文学里的“麒麟:独角兽”(Unicorn)也有这样被女人“驯化”的故事。“鹿角”仙人或说只有“独角”,他也无非半兽半神的“超人”,“独角兽”(象征男性)的故事显然由其衍化而出。

就民俗而言,众所周知,这是一种摹拟巫术。季羡林先生为此写了《原始社会风俗残余——关于妓女祷雨问题》,指出佛教密宗(Tantrism)还保存着类似的由妇女来祈雨的仪式。古代中国,表面上看并没有这样的故事。但是,除了“月孛法”之外,《太平经》分明说:“天若守贞,则雨不降;地若守贞,则万物不生。”原始《九歌》就是用来求雨祈丰的。《老子》第32章也说:“天地相合,以降甘露。”都包含此意。

更重要的,鹿角仙人故事见于汉译佛经,如《经典异相》载,一角仙人(即鹿角仙人)上山伤足,咒令十二年不雨。婆罗奈国富有的“淫女”扇陀,发狠道,“我保证骑在他脖子上回来”,挑选五百个女人,带了春药和美酒,行林树间,游仙舍旁,仙人见之,五百美女以“好妙华香供养仙人”,并且和他一起沐浴,“欲心转生,遂成淫事,即失神通;天为大雨七日七夜”这是“破戒诱引”,也是用色相解除神性。鹿角,在民俗艺术上,从来都是雄性、欲望或权力的象征公鹿在发情期是非常狂躁和凶猛的。如果没有雌性来“满足”或“安抚”雄性的激情,他是要用被遏制的暴力去破坏和侵略的。无处“宣泄”和“升华”的“鹿角”,肯定是要霸占和强化权力的。世俗国王的地位岌岌可危。只有女人才能阴阳,软化暴力,造成均势,恢复世界和生态的战略均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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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妓们驯化了“仙人”,等于摘下他标识权威的鹿角,等于改造了“驴父羊母”的恩奇都的兽性和神性,使神怪恢复为人。而这已经不再是贞女的献身,神妓的酬神,女巫的祭享,而是地地道道的女人的“报仇”,通过“快乐的施予”,使男人匍匐在她的石榴裙下,再也不能滥用他的“专制”、暴力和权威——所以,“贞女—公主”称为“平和”

这里有个细节:“仙人”被迎返国都的时候,那位狡猾的富婆,装做疲累,躺地不走,“仙人”便主动“驮”她进城——这真是把“圣徒”嘲弄得无地自容——实现了妓女的决心:“我保证骑在他脖子上回来!”白化文《从一角仙人到月明和尚》指出,这就是“月明和尚驮柳翠”故事的母本,相当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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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型故事,我们的《傩蜡之风》以为“属于'性诱惑型’传说,或称为'破戒诱引’,是东方式的'圣·安东尼之诱惑’”,其源头可追溯到神妓诱引恩奇都和鹿角仙人。但我们更感兴趣的是白化文所引佛经里的类似说法:

——“拨动仙人见王女发欲”;

——“仙人为王女所抱退失神”;

——“诸仙人见闻女人色声皆失神通”。

宗教家倡导的是色戒,是“交合败道”,是“破除欲障”,我们在其深层不仅看到教条的脆弱与可笑,还看到正常的“食色”能够让“神性”或“兽性”回归为“人性”

六、神圣者被解构

从以上可以看出,神妓们诱惑的主要是身份高贵尊荣的英雄、教士、哲学家或智者出馊主意的是婆罗门,上当的也是婆罗门——印度确实就有婆罗门经受“诱惑”,挨尽煎熬,或是“破行”,或是“寂没”的悲喜剧

《罗摩衍那》就称那“度修苦行,学习吠陀”却被神妓“破身”的鹿角是“高贵尊严的婆罗门”当初的“破瓜者:开苞王”如今却被考验,被煎熬,被嘲弄——直到被“解构”,被“还原”,被毁灭。女人要夺回她们的光荣,她们的胜利,她们的“本质力量”,她们的“肉体霸权”。

所以,“破戒诱引”的对象往往是巫王,是祭司,是教主,是僧侣当然,这也是当年“神妓”与“国王”的“圣婚”的倒立的反映,喜剧的重演和漫画的“镜象”。

《罗摩衍那》里英雄罗摩曾受到十首罗刹王拉瓦那之妹“巨爪”公主的性骚扰。“她的名字叫首哩薄那伽,译言“巨爪”)/是罗刹达舍羯哩婆的妹妹……”可是,不要紧,她肚子大,眼睛歪,头发黄,声音可怕,令人厌恶,不难抵御,简直谈不上考验。可是罗摩仍然恭维她是“大眼美人”,“美臀女郎”,让她去折磨他的兄弟罗什曼那,“就象太阳光选中苏迷卢(须弥山)”,曼什曼那又把她推给罗摩,后来还割掉了她的耳朵和眼睛。藏文本《罗摩衍那》就比较“合理”地让她化形美女,以“高尚美妙之身”去打动罗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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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受考验者中,被诱引最多的恐怕要算佛祖释迦牟尼了。类似的故事在杨景贤杂剧《西游记》里被罗列出来,而为中国文人所熟知。“女王逼婚”唐三藏一折,《寄生草》曲云:

直裰上胭脂污,袈裟上腻粉香。

似摩腾伽把阿难摄在淫席上,

若鬼子母将如来围定在灵山上,

巫枝祇把张僧拿住在龟山上。……

这种种的诱引试炼,记载在《杂宝藏经》和《佛说摩邓伽女经》等等里。“摩邓伽女”就是妓女,是神妓的世俗相。当然出于教义宣传需要,教主、菩萨、圣僧都抵御住了可畏的进攻;美女们被糟踏得不成样子。可史实并非如此。释迦极其尊重当时社会地位很高的神妓有一次,他进城不住贵人府第,不羡富商排场,却住进神妓家里;还好,没有发生什么故事。

作为上述经典的通俗版和故事化,《西游记》的唐僧也曾受尽“残酷的折磨”。这在比较文学上称为“圣·安东尼的诱惑”(福禄贝尔写过以此为题的小说)。例如

杏树仙子

西凉国女王

蝎子精

老鼠精

月中玉兔

都挑逗勾引诱逼过这位纯洁的高僧,“逃”是彻底逃脱了,可是没有免掉“三秒钟的动摇”,有时还弄得相当尴尬而暖昧。最不像话的是,黎山老母居然伙同观音、普贤、文殊三大菩萨,化形一母三女,来勾引唐僧师徒,闹得乌烟瘴气,让我们想见当初所谓“性的考验”的真面目。可笑的决不仅仅是好色如命的猪八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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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诱引或“考验”(毋宁说是煎熬)是非常痛苦的圣·安东尼(Saint Anthony)在埃及西贝德(Thebaid)沙漠修炼的时候,女魔(“神妓”或圣处女的妖魔化)来“骚扰”他。“充满诱惑难以抗拒的蛇腰和突然出现随手可触的乳房,这一类的幽灵是历史上所有灵修隐士所熟知的。”诱惑者鼓动他:“如果你占有我身体最好的部分,将使你充满比征服一个王国更强烈的快乐。”超人们往往因“美女”而失去“江山”,就好像鹿角仙人被神妓们剥夺去“哲学家国王”的光辉未来(卑微的说法,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坎贝尔还讲了一个克勒窝的圣·伯纳尔(Saint Bernard of Clarvaux)的故事:魔鬼一直在挖掘陷阱试验这个美丽孩子的贞洁。多少次他为美女所折磨,他说,她们“试图从我身上夺走一样宝贝,一旦失去它,我便永远无法再找回来”,最后只好离开尘世,躲进修道院——美女真比毒蛇还可怕。受考验的“胜利者”实在是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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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南学院

传播多元知识 塑造正确三观

通读两篇全文,我们会发现正如迦南昨日在文末评论所说:词汇的赋意和内涵延伸,本就是一种文化的发展体现。从神圣的备受尊重的超越世俗的专祭女巫到被视为引诱神圣者将其拉入世俗深渊,从“神妓”到“妓女”这样的词汇变化,体现的恰恰是人类文明发展中女性地位的变化。最早期的神灵崇拜几乎以母神、大女神为主要对象,也出现过原始母系社会(待考,有争议,但需说明母系与母权并非同一概念),妇女的力量被重视,性在早期亦是神圣的。但实际的文明进程中一直以来仍旧是父权男权为主导,女性的身份与地位皆十分被动,这种被动在于无法自由自主决定自己的身份标签及社会地位。在性方面,女性永远是看起来主动实则“受男性观念文化驱使而被动”的一方。正如中世纪的猎巫运动,除了宗教迫害,背后也是因为社会(男女)对女性的偏见而导致神圣女巫变成魔鬼使者。但我们谈这个并非是挥动女权主义旗帜,迦南认为,女权运动不是拿着古代母神崇拜高呼回到母系社会,也不是要求男性精英从各个领域让位或进行角色置换,而是追求“自由自主权”,要求社会抛弃成见,当然这点除了男人,女性自身更是应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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