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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门元旷《禅月大师山居诗略注》考论

 栎阳钓晚 2023-07-03 发布于贵州

卞东波

现为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兴趣:中国古代文学(六朝文学、宋代文学)、域外汉籍研究、国际汉学研究、陶渊明研究、苏东坡研究。

引言

唐五代时期,在中国文学史上崛起了一个新的创作群体——诗僧 1。诗僧在唐代之前就已经出现,并且产生了一些著名的人物,如支遁、慧远、惠休等,但在诗歌的创作规模和质量上皆不及唐五代。唐五代产生了众多诗僧,且他们的创作也达到了一定的体量,这从南宋江湖诗人李龏所编的十卷本《唐僧弘秀集》可见一斑,该书收录唐代52位诗僧500首诗,李龏在序中称这些诗僧“皆有拔山之力,搜海之功”,推重之意可见。《全唐诗》收录诗僧114人3127首诗,加上陈尚君先生的辑补,可得僧诗约4900首 2,约占整个唐诗的十分之一,数量颇为可观。唐五代也涌现出一批著名的诗僧,诸如寒山、皎然、齐己、贯休、灵澈、清塞等都在唐代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唐五代诗僧的创作获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形成唐代文学史上独特的风景,钱锺书先生尝言:“僧以诗名,若齐己、贯休、惠崇、道潜、惠洪等,有风月情,无蔬笋气;貌为缁流,实非禅子,使蓄发加巾,则与返初之无本 (贾岛) 、清塞 (周朴) 、义銛(葛天民) 辈无异。” 3所谓“蔬笋气”,又称“菜气”“酸馅气”,最早见于苏轼评僧诗云:“语带烟霞从古少,气含蔬笋到公无。” (自注:谓无酸馅气也)  4宋人多认同苏轼的观点,蔡眥《西清诗话》载:“东坡言:'僧诗要无蔬笋气。’固诗人龟鉴。” 5赵与酑《娱书堂诗话》卷上载:“僧志南能诗,朱文公尝跋其卷云:'南诗清丽有余,格力闲暇,无蔬笋气。如云: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予深爱之。’” 6又叶梦得《石林诗话》卷中云:“近世僧学诗者极多,皆无超然自得之气,往往反拾掇摹效士大夫所残弃。又自作一种僧体,格律尤凡俗,世谓之酸馅气。” 7“蔬笋气”,一言以蔽之即“无超然自得之气”,意即诗歌意境枯槁狭窄,题材仅限于佛门生活。8清人贺贻孙《诗筏》云:“唐释子以诗传者数十家,然自皎然外,应推无可、清塞、齐己、贯休数人为最,以此数人诗无钵盂气也。” 9所谓“钵盂气”,即宋人所说的“蔬笋气”。贺贻孙和钱锺书都特别提到,唐代诗僧贯休能够避免“蔬笋气”或“钵盂气”,本文的研究对象就是贯休的《山居诗》及其日本注本,而《山居诗》可谓唐代诗僧文学“无蔬笋气”的代表作。

 一、海门元旷与《禅月大师山居诗略注》

贯休 (823-912) ,俗姓姜,字德隐,婺州兰溪 (今属浙江) 人。七岁时投兰溪和安寺圆贞禅师出家为童侍。天复三年 (903) 入蜀,受到前蜀王建礼遇。王建为贯休建龙华禅院,赐号禅月大师,或称呼得得来和尚。晚居唐山十四年以终。贯休著有《西岳集》四十卷,后弟子昙域重加编辑为《禅月集》。据昙域《禅月集序》记载:“众请昙域编集前后所制歌诗、文赞,日有见问,不暇枝梧,遂寻检稿草及暗记忆者,约一千首,乃雕刻版部,题号《禅月集》。” 10则《禅月集》可能为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经雕版刊行的诗人文集 11。从上文可见,贯休创作从量上来看多达1000首,现存亦有735首,在唐代诗僧中仅次于齐己。从创作成绩上来看也颇为不俗,得到古人不少褒扬,《五代史补》卷一称其“有逸才,长于歌诗”。余璨《禅月集跋》曰:“浮屠氏以诗鸣多矣,未若禅月之格高旨远也。” 12辛文房《唐才子传》卷十称其“一条直气,海内无双。意度高疏,学问丛脞。天赋敏速之才,笔吐猛锐之气。乐府古律,当时所宗……果僧中之一豪也。后少其比者,前以方支道林不过矣”。此语对贯休评价颇高,称赞贯休既有“学”,又有“才”,而且创作兼综乐府、古近体诗。“当时所宗”,可见他在晚唐五代很受追崇。最后他用“僧中之一豪”来形容他,这让我们想起唐代另一位有“诗中一世豪” 13之誉的诗人刘禹锡。《禅月集》徐琰之跋更称:“评味其语,正宜高着眼,不当以诗僧看也。” 14似乎认为贯休之诗放在士大夫文学中亦不输一格。

可见,无论在数量上还是质量上,贯休诗在文学史上都应大书一笔,但《禅月集》在中国古代无注,近年来才有陆永峰的《禅月集校注》、胡大浚先生的《贯休歌诗系年笺注》出版。不过,在日本江户时代,曹洞宗僧人海门元旷 (?-1695) 就著有《禅月大师山居诗略注》 (下简称《略注》) 二卷,是为东亚贯休诗歌最早之注本,是对贯休诗集中组诗《山居诗》二十四首的注释。 15有日本元禄十年 (1697) 京都书林田中庄兵卫刻本,又有京都天王寺屋市郎兵卫刻本、平安 (京都) 兴文阁小川源兵卫又有该书的重印本 16。笔者所见为元禄刊本,该书每半叶八行,行十六字,双行小字夹注。四周双边,白口,无鱼尾。书口刻“禅月山居诗注”,题“义峰海门略注”。前有元禄三年 (1690) 海门元旷序。海门元旷,江户初期曹洞宗僧人,水户天德寺月坡道印 (1637-1716) 法嗣。曾为常陆 (茨城县) 大雄院第二十世住持。除著有《禅月大师山居诗略注》外,海门元旷还著有《楞伽经参订疏质实》[贞享三年 (1686) 序刊本]、《楞伽经合辙事略》六卷[元禄十一年 (1698) 刊本] 17,另外还编有月坡道印所著的《庵居全集》 (此书现有钞本藏于驹泽大学图书馆) 。

江户时代的禅林不但翻刻了众多中国禅师的语录、文集,而且热衷于给中国的僧人文集作注,除了海门元旷给贯休《山居诗》作注之外,寒山诗还有宽文十一年 (1671)刊《首书寒山诗》、宽文十二年 (1672) 刊连山交易 (1635-1694) 的《寒山子诗集管解》、宽保元年 (1741) 刊白隐慧鹤 (1686-1769) 的《寒山诗阐提记闻》,以及文化十一年 (1814) 刊大鼎宗允 (1775-1832) 的《寒山诗索赜》,这些注本都已收入笔者所编的《寒山诗日本古注本丛刊》中。此外,宋代诗僧释重显的《祖英集》有日人注本《冠注祖英集》,释惠洪的《石门文字禅》亦有日本曹洞宗僧人廓门贯彻的《注石门文字禅》18,元代诗僧释英的《白云集》则有日人之注《鳌头白云集》。这些注者之间也存在着互动关系,如廓门贯彻《注石门文字禅》前有卍山道白 (1636-1715) 之序,而卍山道白被称为日本曹洞宗中兴之祖,他也是《寒山子诗集管解》作者连山交易的老师,曾为连山交易的文集《归藏采逸集》作序。而海门元旷与连山交易亦有交游,两人都做过水户大雄院的主持。元禄五年 (1692) 十月,水户藩第二代藩主德川光圀'请东皋心越 (1639-1696) 入天德寺,海门与连山同时呈送请心越入寺的《同门疏》。连山的文集《归藏采逸集》中亦有《和答海门禅人》 (卷一) 、《答海门禅人来山见赠》 (卷二) 二诗,乃连山与海门交往之记录。海门元旷与连山交易皆为曹洞宗僧人,一者注《山居诗》,一者注《寒山诗》,两人又相互认识,故笔者认为,二者同时为唐代诗僧之集作注,应是时代风气及僧人之间相互影响的结果。不过,《略注》之刊行晚于《寒山子诗集管解》20多年,而且刊于海门去世两年后,可能是由弟子整理刊刻的。

《略注》虽非对贯休所有诗歌的注释,而是选择组诗《山居诗》二十四首加以注释,但其意义非常重大,因为这是前现代时期贯休诗歌唯一的古代注本。何以海门会选择贯休《山居诗》作为注释的对象?笔者猜测可能有以下原因:首先,贯休《山居诗》是文学史上的名作,也开启了所谓佛教“山居诗”的传统,在文学史上有一定的地位,在中国也颇受好评。宋代晁迥《法藏碎金录》多次评论《山居诗》,还将其与白居易的《松斋自题》相提并论,称:“予以致政闲居,居常逍遥,因览二公诗而知二公意。是知道同者无隐显,无古今,遽自抽毫合而书之,得趣钦味,逌然适悦。” 19其次,“山居诗”也颇符合禅林的风习,其表现的山居生活也是禅师所追求的。晁迥《法藏碎金录》卷五评《山居诗》第二十二首云:“予因思静胜境中当有自然清气,名曰天香;自然清音,名曰天乐;予故以所闻灵响,自为天簧,亦取天籁之义。” 20此亦为其读《山居诗》后的感悟,“天香”“天乐”“天簧”都有一种禅境在其中。再次,贯休此诗在日本禅林中影响颇大,早在镰仓、室町时代,日本曹洞宗创始人道元大师 (1200-1253) 以及五山著名诗人绝海中津 (1334-1405) 就作有此诗的次韵诗十五首 21,而海门是曹洞宗僧人,应该是受到始祖道元的影响而为此组诗作笺注的。《略注》前有海门元旷之序:

盖晚唐之高僧,不少出乎其类者,其禅月大师休公乎!不止高德风于丛林而已,心声墨妙,金声玉振于艺苑。是以一生之著述,绝非浮词滥语、无补于实际之诗也。就中山居吟,最似清绝,而有换人俗骨之风调,故笃好之,偶为二三子考其事所原而讲之。每日四五首考而又讲焉,讲而又考焉。如此者,于兹五六日,考讲俱终,而其稿本亦自成矣,离为两卷。二三子遂誊写将去,少焉,复袖稿本来,曰:“异哉!师注诗也,特勤质乎事实,而于诗义略之,非阙然邪?”呜乎!杂华妙谈,非如聋之徒所闻;《春秋》微言,虽曰游、夏不得措一辞乎其间。何矧如余者,堪容喙于大师雅言乎?余所注者,只在质于事实耳,其如演义,余岂与也哉!余岂与也哉!小子曰:“唯。”然请以斯语冠于注本,又非敢所以峻拒之云。时元禄庚午岁夏至日湖南比丘元旷海门题于水户城外义峰涵虚堂。

此序一开始即表彰贯休在晚唐高僧中“出乎其类”,意即出类拔萃,其在于贯休不但有“高德”,即道行高尚;而且“心声墨妙,金声玉振于艺苑”,即贯休在诗歌、书法等艺术领域都有不俗的成绩。这一段对贯休的评价应该是符合实际的,也可与中国的相关评论相印证。明人胡应麟云:

唐末缁流空,休公崛然起。卑卑局晚调,兀兀吐玄旨。

冥心师楚圆,苦思叶齐己。禅启天竺诠,画妙应真理。

片言忤大帅,脱身钱塘汜。一钵游岷峨,逍遥入无始。

(缁流谈禅盛极唐宋,然文彩顿乏矣。休公画理入妙,应真今传。) 22

所谓“崛然起”即“出乎其类”之意,“高德风于丛林”也即胡应麟所言的“片言忤大帅,脱身钱塘汜”。据宋代《古今诗话》记载:

唐昭宗以钱武肃平董昌功拜镇东军节度使,自称吴越国王。贯休投诗曰:“贵逼身来不自由,几年勤苦蹈林丘。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莱子衣裳宫锦窄,谢公篇咏绮霞羞。他年名上凌烟阁,岂羡当时万户侯!”武肃爱其诗,遣谕令改为四十州,乃可相见。贯休性褊,答曰:“州亦难添,诗亦难改……”23

从此事可见贯休“沙门不敬王者”的骨气与勇气。至于贯休在文学与艺术上的成就,是本序突出的重点。《太平广记》卷二百十四引耿焕《野人闲话》云贯休“能诗善书妙画……翰林学士欧阳炯亦曾观之,赠以歌曰:……五七字句一千首,大小篆书三十家……诗名画手皆奇绝,觑你凡人争是人。瓦棺寺里维摩诘,舍卫城中辟支佛。若将此画比量看,总在人间为第一”。《宣和画谱》卷十七载贯休“工为歌诗,多警句,脍炙人口。以至丹青之习,皆怪古不媚……作字尤奇崛”。其书法自成一家,人称“姜体”。以上评论皆从诗歌与艺术两个角度证实了贯休的多才多艺。据元旷之序,他认为贯休之诗“绝非浮词滥语、无补于实际之诗”,亦即贯休之诗多是有补世道的,也与古人称贯休之诗“无蔬笋气”相符。清代延君寿《老生常谈》尝言:“贯休诗是三唐好手,不仅冠于诸僧也。”又说他的诗“有奇气,绝不同于貌肖古人” 24这些评论都证明了贯休在晚唐高僧中确能“出乎其类”,不似一般晚唐僧诗之卑琐。

该序重点讲到了《略注》的成书过程,从序可见,此书乃其弟子从元旷日常之讲义中整理而成,元旷特别提到,他“考其事所原而讲之”,“考而又讲焉,讲而又考”。可见,此书经过了元旷的几番“考讲”打磨,即考证与讲授的过程。通过考证“其事所原”,即事典、语典的出处,来丰富讲义;又在讲授中与学生互动,将心得补充到考证中。据元旷此序,此书底稿成书时间很快,不过五六日。元旷作此序时在元禄四年 (1691) ,至其去世的元禄八年 (1695) 之间,可能还在不断地修订。但此稿在元旷生前竟未能刊行,直到其去世两年后才梓行于世。

此书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京都大学附属图书馆、京都花园大学禅文化研究所、关西大学内藤文库等藏书机构皆有收藏。

二、《禅月大师山居诗略注》的

阐释特色与学术价值

《略注》的解诗体例就是注重对诗中语典事典的解释,而不对诗意进行过度的发挥,这一点上文引用的元旷之序已经说得很清楚。序中引用元旷弟子的疑问:“师注诗也,特勤质乎事实,而于诗义略之。”元旷的回答进一步坐实此书的体例:“余所注者,只在质于事实耳,其如演义,余岂与也哉!余岂与也哉!”最后,他用两个相同的句式来强调《略注》关注的是“事实”,而非“演义”,即注重对典故出处的考证,而对诗歌大意的“演义”则不是他所关心的。个中原因,元旷也做出了解释,诗中的典故 (语典事典) 运用到很多“杂华妙谈”,都是许多人闻所未闻的,如果不加考证,自然“如聋之徒”;之所以不发挥诗歌的微言大义,就因为即使精通“文学”的子游、子夏,也不敢说能道其“微言”,故元旷不追求“演义”,即对诗意的推衍发挥。这一解诗方法与廓门贯彻的《注石门文字禅》、连山交易的《寒山子诗集管解》如出一辙。卍山道白《注石门文字禅》序云:

夫文字禅之现成,学问该博之所吐演,其典故训诂不易解者,倚叠如山,而古来未有分疏之者,见者无不浩叹。于是乎前住那须大雄寺廓门彻公,二十余年用心于此中,而一事一言尽考其所出,注之解之,编为三十卷。开露觉范之蕴奥于今日,扬般若波罗蜜之波澜,润色文字禅之枯槁,以为见者慰叹。

这里卍山称赞廓门“一事一言尽考其所出”,这种学术态度与元旷“考其事所原”“特勤质乎事实”完全相同,都体现出一种对“学问该博”的追求。连山交易《寒山子诗集管解》亦云:

余自蚤岁喜读之,其间或一句,或一章,若有会意,则不胜欣然忘食矣。于是顾其为诗也,自群经诸史,至异书曲典,拾其英,摭其华,莫不以发之于置字造语之间也……是以若有得一义、得一事,则必笺之其下,如是日将月就,得十一于千百,分为七卷,名曰“管解”,藏之笥箧,以备遗忘矣。第恨独学寡闻,兼之林下贫书,是故引事一一不能索其隐,解义句句不能钩其玄,恶乎识无杜撰耶?

连山注释寒山诗的方法和态度与上述两者异曲同工,所谓“得一义、得一事,则必笺之其下”,亦是“一事一言尽考其所出”,而连山自谦“引事一一不能索其隐,解义句句不能钩其玄”,也从反面印证其理想的笺注方式就是“索隐钩玄”,亦即一种知识主义导向的注释方式,迥异于“演义”的方法。

禅宗强调“不立文字”,曹洞宗也不例外。日本曹洞宗是由道元创立的,他于日本贞应二年 (1223) 入宋求法。据《日域洞上诸祖传》卷上记载,道元在宋时参请曹洞宗洞山下第十三代天童如净 (1163-1228) 禅师,“翁一夜巡堂次,见僧坐睡,责之曰:'参禅须身心脱落,只管打睡为什么!’师从傍闻之,豁然大悟。”道元以后也以“只管打坐,身心脱落”作为自己传授禅法的大旨。日本禅宗史学者也认为,“只管打坐,一般认为即日本曹洞宗的最大特色。”  25门元旷、连山交易、廓门贯彻都是日本曹洞宗僧人,却不守“只管打坐”的宗规,而热心于学问,勤于读书注书,追求学问的“该博”。业师张伯伟先生在研究廓门贯彻《注石门文字禅》时,对这个问题有深入的探讨。他认为,受到江户时代儒学,特别是朱子学重学问风气的影响,日本的禅僧也以博学为风尚,当时很多禅僧都是兼通内外典的博学者,曹洞宗也改变了“只管打坐”的风气。伯伟先生曾引用独庵玄光 (1630-1698) 《护法集》卷三中的话来说明这一点:

近世洞上之尊宿,惟教其徒读书学问,可谓善随病设方也。洞上今日有讲经讲论者,万安 (万安英种,1591-1654) 所倡也。

在万安英种的倡导下,日本曹洞宗改变“只管打坐”的宗风,也开始讲究“读书学问”,海门元旷、连山交易、廓门贯彻都是这股风气的响应者。

笔者再补充一些连山交易、海门元旷的资料来说明这一点。为廓门贯彻《注石门文字禅》作序的卍山道白也曾为连山交易的《归藏采逸集》作序,在序中他称赞连山交易:

连山易禅师如星中之孤月,如火中之菡萏,难有希有,谁不景慕哉?且其多闻博物,藏收竺坟鲁典,于两脚书厨,而不患多焉。混融济北洞上于一襟,灵台而无不辨焉。是以一毫端上转文字轮,三寸舌头翻言辞海。

大邻性巽《归藏采逸集》跋亦云:

连山禅师,天资特异,才学优赡,德不踰闲,行中规绳,以操履实践而接于人,以法眼圆明而严于身也。竺坟鲁诰,子史杂书,靡不博究矣。

这两段文字不约而同地都赞美连山交易博学多闻,“多闻博物,藏收竺坟鲁典”,“竺坟鲁诰,子史杂书,靡不博究”。所谓“竺坟鲁典”“竺坟鲁诰”,乃指佛典儒书,泛指内外二典,也就是说连山的学问博综佛书和外典,迥异于传统的“不参知识,不看语录,只管黴黴闲坐” 26的日本曹洞宗。卍山还有一句话很关键:“混融济北洞上于一襟。”即连山的学问能够融汇临济宗和曹洞宗,超越长久以来两家的冲突与隔阂,这应是当时曹洞宗僧人共通的趋向。海门的资料不多,但我们可知连山对海门的评价颇高,其《和答海门禅人》赞海门:“兄瑚琏器难同反,岂是相宜敲荜门。莫曰有才遗草泽,只由无艺在岩根。” 27“瑚琏器”是孔子赞扬子贡的话,这里用来形容元旷,可见连山对海门的推重。至少,二人在学风上是相互欣赏的。弄清楚海门的学术背景,我们就可以理解他在《略注》序中强调“特勤质乎事实”脉络所在了。

海门以释事为中心的注释方法与唐代李善注《文选》的方式相同,李善注当时有所谓“释事而忘意”之讥,当然这种看法是不准确的,并不符合李善注的实际。就《略注》而言,其注释并没有“释事而忘意”,而是“释事兼释意”。《略注》的解释基本上分为“释事”与“释意”两个部分,释意部分或长或短,短则一句,长则一段。如解《山居诗》其四前四句云:“述山中之闲适也。”此概括能一语中的。《略注》一般的诗意解释都较长,附于文本考释之后,如《略注》第一首:

休话喧哗事事难,山翁只合住深山。数声清磬是非外,一个闲人天地间。

绿圃空阶云冉冉,异禽灵草水潺潺。无人与向群儒说,岩桂高枝亦好扳。

《释名·释乐器》曰:磬,罄也,其声罄罄然,坚致也。《杜律七言集解》曰:钟磬,非琵琶、筝俗乐。《小补韵会》曰:《广韵》:箇,数。《字汇》:“个”与“箇”同。熊孺登《谢湘中春色》诗曰:比来天地一闲人。《杜诗集注》第一《法镜寺》诗注:冉冉,柔弱沾濡貌。又第三《玉华宫》诗:冉冉征途间。注:冉冉,行路貌。《事苑》二曰:冉冉,渐生貌。《小补韵会·删韵》曰:潺,水声。又先韵,水流貌。《楚辞·招隐士》曰:攀援桂枝兮聊淹留。郭璞云:桂,白华,丛生山峰。冬夏常青,间无杂木。《类书纂要》八曰:桂花,一名木樨,丛生岩岭,故名岩桂。《三体诗·送宋处士归山诗》注曰:咏隐者,多言桂。○诗意谓:我只忻住山而厌闻市井喧事,莫必来话世路多难,俗乐非隐者所宜弄,罕击磬乐焉。非有心而击之,则是非外,故音转清亮也。今见天地间,我独闲矣。云冉冉、水潺潺,山中自然景致堪可爱。此可爱景,希有人传道世学者,只恨无传道之者,矧又岩上香桂好于攀扳耶?

以上是典型的《略注》注释形态。从上可见,海门注诗的文献来源主要是字书、韵书、类书、诗文注,以及佛典。注文中引用的《杜律七言集解》为明代邵傅所作,在江户时代颇为流行,而释至圆注、裴庾增注的《三体诗注》从五山时代一直到江户时代都很流行,是日本士人、僧侣学习汉文学的教科书。海门对诗中的语汇以及诗意的解释非常详赡,光“冉冉”一词就列出了三种解释,当然只有最后一种解释是切合诗意的。今人胡大浚先生的《贯休歌诗系年笺注》 (下简称《笺注》) 也解释了“冉冉”,注云:“云气飘动貌。”基本与“渐生貌”意思相同。“一个闲人天地间”,《笺注》无注,而《略注》则引用了与贯休同时代熊孺登的诗作为参照。“岩桂”句,《略注》引用《三体诗注》云:“咏隐者,多言桂。”这与《笺注》看法相同:“言当高隐山林也。”

上面第一首诗的诗意阐释,基本上是对诗意的串讲,发挥较少。海门在序中也说了,诗歌的“微意”难求,但在释意时,如果诗歌明显有“微意”,他也会指出。如《山居诗》其六“亦曾高挹汉诸侯”,《略注》云:“汉诸侯者,盖指当时诸侯言焉。不曰当世,而曰汉者,讳之也,是诗人微意也。”这大概也是唐人喜欢以汉朝自比的写法吧。海门强调他的注解在于“事实”,而非“演义”,也暗示在东亚注疏传统中还有“演义”一脉,就集部文献的日本注释而言,也有注重发挥的传统,笔者曾经研究过的日本中世时期《中兴禅林风月集》的注即是如此,如该注释道潜《临平道中》“风蒲猎猎弄轻柔”,认为“风者,比君子号令也。蒲者,比小人下劣也。君号令不正,则随上人之义指,言王荆公也”。将一首完全写景的诗“演义”为政治隐喻诗,笔者曾将这种解诗传统命名为“讽寓阐释” 28相比“讽寓阐释”而言,《略注》的注释朴实而有学术性,故今天读来仍未觉落伍。

张伯伟先生在研究廓门贯彻《注石门文字禅》时,指出其特色是博通、阙疑和考典,这三种特色在《略注》上表现也非常明显。博通已如上文所考与海门的学术背景很有关系,就引书而言,也显出其学问的广博:

经部:《诗经》《论语》《孟子》《礼记》《尔雅》《说文》《释名》《广雅》《广韵》《字汇》《韵府》《续韵府》《小补韵会》

史部:《史记》《汉书》《后汉书》《唐才子传》《梁高僧传》《宋高僧传》《列仙全传》《水经注》《大明一统志》

子部:《法言》《孔子家语》《老子口义》《庄子口义》《列子》《孙子》《六韬》《事文类聚》《书言故事》《类书纂要》《群书拾唾》《排韵增广事类氏族大全》《本草纲目》《世说新语》《琅邪代醉编》《困学纪闻》《蒙求》《山海经》《法华经》《圆觉经》《楞伽经》《维摩经》《翻译名义集》《法界次第》《原人论解》《祖庭事苑》《碧岩录》《五灯会元》《嘉泰普灯录》《释迦谱》《佛祖通载》《大部补注》《禅林宝训音义》《空谷集》

集部:《楚辞章句》《文选》《古文真宝》《三体诗注》《江湖风月集》《李白集》《杜诗集注》《白氏长庆集》、唐韩愈诗、唐熊登孺诗、宋赵湘诗、宋黄庭坚诗、宋徐渊子诗、《诗人玉屑》

短短一组二十四首诗,海门引用了如此多的文献加以笺注,包括“竺坟鲁典”,且这些文献都是直接引用而非转引,其知识结构反映的应是当时江户汉学界的最高水平,与当时的博学者廓门贯彻、连山交易、无著道忠等相比也不相上下。多闻阙疑,也是《略注》的学术精神,《略注》解第二十首“僧采树衣临绝壑”云:“本注所谓'树衣’,未知其何物也。”老实地承认不知,而不是强作解人。

在考典上,海门也是调动自己的知识储备,详注语典事典出处。笔者在研究中国文集的日本古代注释时,发现有的注者,可能为了照顾日本读者,对一些中国读者看来不需要注释的简单的字也要解释一番,显示出较低的汉学品位与水准,不过在《略注》中,我们还没有发现这种情况。而且《略注》还能发现中国读者都习焉不察的问题,如《山居诗》序中说:“洎乾符辛丑岁,避寇于山寺,偶全获其本。”海门一条注:

乾符,唐僖宗年号也。辛丑,中和元年,而丁本朝阳成帝元庆五年。按:夫乾符六年改元乎?广明,其明年,又改元乎?中和,自乾符元年甲午洎辛丑岁,计八年也。今曰乾符辛丑岁,未详其义,盖此时四海交乱,而天子无德,政化不及于诸侯,故改元之命令,不达于庶州乎?

海门的观察非常仔细。唐僖宗乾符前后六年 (874-879) ,干支没有“辛丑”。辛丑应是广明二年,或中和元年,但贯休没有用新年号,仍用乾符纪年。其原因,海门结合“避寇于山寺”之语,认为是因为当时“四海交乱”,同时“天子无德”,天下处于藩镇割据状态,故“政化不及于诸侯”,已经改元二年了,而地方仍然不知道。这个解释应该说是合理的,从中也可见海门的细心。

在考典上,《略注》与《注石门文字禅》一样也很重视诗句的“句法”,不过他没有用“句法”这个术语,而是喜欢用“势”这个字。如注吴融《禅月集序》中“自风雅之道息”一语云:“此语似《孟子·离娄篇》曰'王者之迹熄’之文势。”同序“国朝为歌为诗者不少,独李太白为称首”,《略注》云:“《文选·司马长卿封禅文》曰:常为称首。又《李白集》萧士贇序曰:唐诗大家数,李杜为称首。盖因于此序语势乎。”所谓“文势”“语势”即句法之意。关于“句法”有多种解释 29,这里的“势”应是指一种语言结构。

《略注》最大的学术价值可能就在于其部分注解颇有可补充今人胡大浚先生的《笺注》之处。胡先生《笺注》注释精详,洵为贯休功臣,有些未及之处,可以利用《略注》补充。略举数例,如《山居诗》其十“石窗欹枕疏疏雨,水碓无人浩浩风”二句,《笺注》无解,《略注》则有比较详细的解释:

《一统志》四十六曰:宁波府四明山在府城西南一百五十里云云。上有石窗,四穴通日月星辰之光。疏疏者,《小补韵会》曰:《说文》,疏,通也云云。又粗也,或作“踈”。今疏密之疏,皆作疏。山谷《咏雪奉呈广平公》曰“夜听疏疏还密密”之句,盖依此等语欤?水碓者,李白《寻庐山女道士李腾空》诗:水舂云母碓。白乐天《寻郭道士不遇》诗:云碓无人水自舂。注:庐山中云母多,故以水碓捣炼,俗呼为水碓。浩浩者,《楚辞·九章》:浩浩沅湘,分流汨。注:浩浩,广大也。

该注不但解释了“石窗”的出典,“水碓”的注解也非常准确。因为贯休为婺州兰溪人,地近宁波,故可能知道其地的石窗。又引黄庭坚诗,指出其句法上与贯休之诗相近,与上文的“文势”“语势”意思相近。此段注释较典型地呈现了《略注》对典故考证的特征,既注重出典,又重视句法。

又其十七“慵刻芙蓉传永漏”,《笺注》注“刻芙蓉”云:“喻雕琢文采。”《略注》云:“刻芙蓉者,《梁高僧传》六曰:远有弟子慧要,亦解经律,而尤长巧思。山中无漏刻,乃于泉水中立十二叶芙蓉,因流波转以定十二时,晷影无差焉。”《略注》所引应是“刻芙蓉”的原始出处,也与诗句中“传永漏”相应。再如其二十三“如愚何止直如弦”,《笺注》引《后汉书·五行志》注解,而《略注》除引《后引书》外,又引《老子》之语“圣德容貌若愚,直如弦”,《老子》的典故可能更恰切。此外,因为海门的僧人身份,而且学问渊博,这就决定了其有较高的佛学修养,而贯休亦为僧徒,其在诗中化用或暗用佛典,若非精于释典,则不能洞悉其出处与精妙。《山居诗》其二十二“霞外天香满毳袍”,《笺注》引了晁迥的《法藏碎金录》,而《略注》直接引用了佛经:“《维摩经·菩萨行品》曰:行少欲知足,而不舍世法,天香当合见。《维摩·香积佛品》曰'上方界分,过四十二恒河沙佛土,有国名众香,佛号香积,今现在。其国香气,比于十方诸佛世界人天之香,最为第一’之语等乎?”可能更准确。又如其七“何妨方寸似寒灰”,《笺注》注“寒灰”云:“《晋书·庾阐传》:'夫心非死灰,智必存形,形托神用,故能全生。’《隋书·卢思道传》:'心若死灰,不营势利。’杜甫《自京窜至凤翔喜达行在所》:'眼穿当落日,心死著寒灰。’”而《略注》所引书证亦可为补充:“寒灰者,《会元·九峰章》曰:师曰:先师道:休去,歇去,冷湫湫地去,一念万年去,寒灰枯木去,古庙香炉去,一条白练去。《庄子·齐物论》曰: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杜《喜遇郑广文同饮》诗:丹心一寸灰。《集注》曰:言心中无物,故成灰也。”以上《略注》所言皆可以补充《笺注》之注。

三、结语

晚唐诗人贯休在唐五代诗僧创作中别具一格,颇有可观,但在中国一直不受重视,盖囿于后人对晚唐诗歌评价过低,故贯休《禅月集》在中国古代无注。海门元旷《禅月大师山居诗略注》作为东亚古代唯一一部贯休诗歌的注本,具有不容忽视的价值与意义。

其一,促进了贯休《山居诗》在东亚的经典化。《山居诗》开创了东亚“山居诗”的谱系,而且很早就东传到日本,五山诗人中岩圆月 (1300-1375) 《东海一沤集》卷四《藤荫琐细集》载:“藏叟和尚《跋庆云谷录》尾云:'南堂说法,或咏贯休《山居诗》,或唱柳耆卿歌。谓非说法可耶。’” 30虽然不能肯定14世纪时,《禅月集》就已经东传到日本,但至少那时,日本禅林已经通过释善珍的《藏叟摘稿》知道了《山居诗》。通过道元的《山居十五首》、绝海中津的《山居十五首次禅月韵》等作,贯休《山居诗》在日本五山禅林中流传颇广,直到江户时代仍有影响,海门的《略注》则进一步奠定了《山居诗》的经典地位。海门所撰的《禅月大师山居诗略注序》也是研究《山居诗》接受史的重要文献,序称“《山居吟》,最似清绝,而有换人俗骨之风调”,可谓东亚文学史上对《山居诗》最精要的评论。

其二,在晚唐诗歌研究史上,《略注》亦有价值。因为贯休身处晚唐衰世乱世,历代对这段文学史一直评价不高,贯休也不免受到恶评,如《四库全书简明目录》“别集类”—《禅月集》提要称“其诗颇失之粗豪”,这可能是就贯休诗歌中某一部分而言的,并不是贯休的主导诗风;海门元旷称贯休“一生之著述,绝非浮词滥语、无补于实际之诗”,道出了日本禅林对贯休的认识与评价。就如《山居诗》而言,贺裳《载酒园诗话又编·贯休》批评第十二首末句“从他人说从他笑,地覆天翻也只宁”:“岂不可丑。” 31这是从士大夫的文学眼光来看的,但此诗前面仍用了“翠窦烟岩”“桂香瀑沫”“拨霞扫雪”“掘石移松”等文人意象,并不觉得“丑”。而且结合寒山和拾得的问答 32,此两句有一定的哲理在其中。《略注》评此诗“全篇述自得之趣”,应该是有道理的。故笔者认为,《略注》为中国文学史上并非经典的晚唐诗人贯休诗歌作注,对我们思考晚唐诗歌亦不无意义。

其三,从日本汉学史来看,《略注》也有价值。今人研究日本汉学史,主要关注近现代的日本汉学研究,而对明治之前的汉学史研究较少。同时,研究汉学史,也主要研究日本学者对中国经史之学的研究,很少关注日本学者对中国古典文学的研究,更遑论僧侣的汉学研究了。海门《略注》体现了江户中期日本曹洞宗中兴之后,融合济洞、兼综竺儒的学术趋向,以及追求该博的学风,同时也体现了江户时期禅僧的学问世界与知识结构。据笔者研究,在东亚汉学史上,一首 (组) 诗有独立注本的,只有黄庭坚的《演雅》、朱熹的《斋居感兴二十首》以及贯休的《山居诗》,黄、朱的作品都是大家名作,《山居诗》能够单独被注释且形成专书,足见其受重视程度。而且江户时代,能够享有专书注释的唐代诗僧只有寒山和贯休。从学术史来看,《略注》虽成书于300多年前,但其注仍有可以补充今人所做的贯休诗注之处。

总之,《略注》是贯休研究、晚唐文学研究、中国古代诗僧研究,以及唐代文学在日本传播研究的重要文献,应该进一步整理与研究。

注释

1 关于唐五代诗僧,参见王秀林:《晚唐五代诗僧群体研究》,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查明昊:《转型中的唐五代诗僧群体》,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

2 参见查明昊:《转型中的唐五代诗僧群体》,第26页。

3 钱锺书:《谈艺录》 (修订本) ,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第226页。

4 苏轼:《赠诗僧道通》,《苏轼诗集》卷四十五,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2451页。

5 张伯伟编校:《稀见本宋人诗话四种》,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205页。

6 丁福保辑:《历代诗话续编》,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第491页。

7 何文焕辑:《历代诗话》,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第426页。

8 周裕锴先生认为“蔬笋气”含义有四点:一意境过于清寒;二题材过于狭窄;三语言拘谨少变化;四作诗好苦吟。参见周裕锴:《习诗的禅僧·蔬笋气或酸馅气》,《中国禅宗与诗歌》第二章,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7年,第51-53页。又见许红霞:《“蔬笋气”意义面面观》,《中国典籍与文化》2005年第4期;高慎涛:《僧诗之“蔬笋气”与“酸馅气”》,《古典文学知识》2008年第1期。

9 郭绍虞编选:《清诗话续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192页。不过,苏轼似乎持不同看法,他说:“唐末五代,文章衰尽,诗有贯休,书有亚栖,村俗之气,大率相似。” (胡仔纂集:《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第28页)

10 胡大浚:《贯休歌诗系年笺注》附录,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第1296页。

11 《四库全书总目》卷一百五十一“《禅月集》提要”云:“自刻专集,自是集始。”

12 胡大浚:《贯休歌诗系年笺注》附录,第1298页。

13 罗大经《鹤林玉露》乙编卷三载宋人宋子京刺刘禹锡之说:“刘郎不敢题糕字,虚负诗中一世豪。” (罗大经:《鹤林玉露》,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第170页)

14 胡大浚:《贯休歌诗系年笺注》附录,第1299页。

15 关于《禅月大师山居诗略注》,笔者尚未见到专门的研究,而贯休《山居诗》则有众多的研究,除胡大浚先生的校注之外,可参见傍岛史奈:《贯休「山居诗」二十四首について——谢霊运「山居赋」との$连にみる》,《未名》第19号,2001年3月。傍岛先生在文中也提到了《禅月大师山居诗略注》,但没有进行研究。另外西口芳男先生将《山居诗》译为日语,见其《贯休「山居诗」试译注》 (上) ,载《禅文化研究所纪要》第26号,2002年12月;《贯休「山居诗」试译注》 (下) ,载《禅文化研究所纪要》第29号,2008年1月。又祁伟:《佛教山居诗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年。最近Thomas J. Mazanec又将《山居诗》翻译为英文,参见其Guanxiu's“Mountain-Dwelling Poems”:A Translation,载《唐学报》 (Tang Studies) 2016年第34卷。

16 日本宝历九年 (1759) 京都小川源兵卫覆刊宽文十一年 (1671) 《首书寒山诗》末所附的《平安书肆兴文阁藏版目录》就著录“《禅月山居诗注》一册”,参见笔者所编《寒山诗日本古注本丛刊》,南京:凤凰出版社,2017年,第275页。此本在日本实践女子大学图书馆有收藏。

17 参见佐々木章格:《江户期曹洞宗における楞厳?偋?楞伽の注釈について》,载《印度学佛教学研究》第36卷第1号。

18 参见张伯伟、郭醒、童岭、卞东波点校:《注石门文字禅》,北京:中华书局,2012年。

19 《全宋笔记》第八编第七册,郑州:大象出版社,2017年,第387页。

20 《全宋笔记》第八编第七册,第280页。

21 参见川口久雄:《禅林山居诗の展开について——道元山居十五首と绝海山居十五首》,载《国学院雑志》72 (11) ,1971年11月。又参见高兵兵:《绝海中津<山居十五首次禅月韵>考辨》,《日语学习与研究》2017年第2期。

22 胡应麟:《二怀诗》,《少室山房集》卷十七,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3 《诗话总龟》前集卷三十二引《古今诗话》,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年,第322页。

24 郭绍虞编:《清诗话续编》,第1801页。

25 今枝爱真:《坐禅のすすめ—曹洞宗の成立と展—》,载今枝爱真编:《曹洞宗》,东京:小学馆,1986年,第25页;亦参见张伯伟:《廓门贯彻<注石门文字禅>谫论》,《作为方法的汉文化圈》,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

26 梦窗疏石:《西山夜话》,见春屋妙葩编:《梦窗国师语录》附,元禄十三年跋刊本,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藏本。

27 连山交易:《归藏采逸集》卷一,元禄十三年京都书肆村上勘兵卫等刊本,日本国立公文书馆内阁文库藏本。

28 参见卞东波:《<中兴禅林风月集>考论》,见氏著《南宋诗选与宋代诗学考论》,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又卞东波:《曾原一<选诗演义>与宋代“文选学”》,见氏著《域外汉籍与宋代文学研究》,北京:中华书局,2017年。

29 王德明在《论宋代的诗歌句法理论》中将宋代句法的概念疏理为11种,见氏著《中国古代诗歌句法理论的发展·绪论》,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

30 “藏叟和尚”即南宋诗僧释善珍 (1194-1277) ,见《跋庆云谷录》,《藏叟摘稿》卷下。

31 贺裳虽对贯休有批评,但此条诗话亦认为贯休“犹在周存、卢延让上” (皆见《清诗话续编》,第393页) 。

32 寒山问:“世间有人谤我、辱我、轻我、笑我、欺我、贱我,当如何处治乎?”拾得答:“你且忍他、让他、避他、耐他、由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贯休“从他人说从他笑”颇得寒山拾得问答之精义。

文|卞东波

责编|姜 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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