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到殷家汇去

 河滨散人 2023-07-05 发布于安徽

清溪文苑




文/柯春林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们这些乡下孩子就听大人们显摆:

“我在池口码头上吃过馄饨。”

“那算什么!殷家汇的草鞋底(大饼)我都去吃过。”

这两处在当时都是本土最有名的繁华之地。殷家汇距离远些,而且那里的特产“殷汇大饼”至今都还很有名气。当时条件受约,农村人大都在家门口一亩三分地上讨生活,谁要是能出个远门,算是见过大世面,在周围人眼中是很有体面的事。

其时,殷家汇已早就更名殷汇了,只是老派的人们觉得地名中带个家字显得贴切,更有情有味。

到殷家汇去的念想,就这样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扎下了根。

第一次接触殷汇,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从部队休假回乡。因为我侄儿在殷汇高中读书,于是我准备乘车去看侄儿,顺便也想见识一下人们常说的“殷家汇”。

去殷汇交通很方便,在贵池城汽车站边上,看到直达殷汇的客车招手即可。抵达殷汇,沿街商铺林立,各样商品琳琅满目,国道318线横穿殷汇镇,人来车往,熙熙攘攘,繁华景致并不比贵池城逊色多少。

听到学校下课铃声,我走进校门去找侄儿的教室。大约是我穿着军装在操场上格外显眼,迎面走来一位老师在我面前仔细端祥着。我们几乎同一刻发出惊喜声,原来是我初中时的语文章老师,如今在此执教高中。已过中年的老师儒雅的外表,朴素的衣着,微笑依然慈祥。老师拉着我的手去他宿舍,老师亲自为我下了碗鸡蛋面作为午餐,我们边吃边畅谈着。

多年后,我侄儿大学毕业,辗转分配到坐落在殷汇镇的贵池职业技术学校任教。我和他谈到那年去“殷中”之事,侄儿有些忿忿不平,说我那一天只顾和老师相谈甚欢,把他都冷落了。

其实,是我把殷汇冷落了。常常想着殷汇,但到了殷汇却没有真正走进殷汇。连伴着殷汇的美丽秋浦河都没顾上看一眼。于是,在挑剔而苛刻的记忆里就毫不留情地将那一次和“殷家汇”相遇废弃了。

人总是这样,让你遗落了一些事,又让你永远记住一些事。

二Oー九年,我参与峡川柯氏家风馆建设收集整理本家族先贤资料,与家族毫无干系的殷汇却又一次牵连到一起。史载一九四四年,新四军侦察员陈晓德化装补锅匠在殷汇一带活动时,不幸被反动军队逮捕。

时任殷汇镇长的家族先贤柯益群以身家性命担保陈晓德不是新四军,反动军队苦于无确凿证据,又因柯是镇长身份且拿身家性命作保,只好将陈晓德释放。

柯益群在殷汇任职期间,对镇上小商小贩非常照顾,还经常自掏腰包救济一些家庭贫困的群众。解放后,鉴于柯益群对中国革命所做的贡献,人民政府将其定为“开明绅士”。

你看,这就是殷汇的魅力。只要你心里曾经有那个念想,无论是时间的悠长或距离的远近,总是让人觉得它就在眼前,很近,越来越近;很熟,越来越熟。

难怪人们还是念着老称呼的“殷家汇”,难怪是人人心中最向往的一个去处。因为这个“家”已牢牢筑在人的心底深处,是心灵的家。

一个暮春的下午,我来到殷汇镇。具体的说是来到殷汇镇的老街上,扑面而来的老街景更有久违了的亲切感,是似曾相识的熟悉气韵。

老街与我应该是陌生的,但在我抬眼一瞬间,我就知道,我来过这里。在过去的多少日子里,在上个世纪,甚至上辈子我可能无数次和他相会。我认识它,喜欢它,它的神韵一直在我心里弥漫,舒展着。

跨进供销社博物馆的大门,仿佛又回到上世纪计划经济大集体的岁月。供销合作社是提供大众日常生活需要和商品流通的主要渠道,更是孩童时期的向往之地。

那年代家庭主妇烹饪用油盐酱醋大都让小孩去买。孩子们的成长标准是以人们常说的:我家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每次去合作社的途中,做母亲的大都不放心,会再三嘱咐来回的路上,过桥跨沟时不要疯野,跌破皮无关紧要,千万别把酱油瓶打碎了。

在合作社柜台前,踮着脚递上母亲早已算好了的角票、分币。售货员拿着瓶子放在酱油缸前的台子上,取出漏斗插入瓶口,提着“端子”在缸中取油往漏斗里倒。“端子”是一个长柄圆筒容器,有竹制或铁皮制作,容量分一斤、半斤、一两的大小。打酒的容器也一样。

物质匮乏的年代,大多数孩子是没有零花钱饱口福的,面对花花绿绿纸包装的糖果,香气喷喷的糕点,只能是猛吸几口香甜味,咽吞着口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回家的途中忍不往地揭开酱油瓶的布塞,用手指沾点酱油放在口中,或取一颗盐粒当糖果慢慢吮着。那年代的孩子谁没品尝过这“酸涩”的滋味呢。

生活在今天的我,走在从前的老街上,依然能感受昨天的老街脉搏是怎样跳动的。现代化的快节奏,社会的飞速发展,所有的老街正被现代化街市更迭取代。这是令人振奋的,没有人不为之欢欣鼓舞。

只是在这快捷交换中,人心也悬浮起来,对生活,对人生,对世态常有一种不真实感。于是人人就想着去寻找,寻找最朴素的生活,寻找弥漫烟火气的原生态老街。慢下来让人情绪踏实安稳,游离而去的真实感,丢失的普通而又朴素的情怀,一下子又回来了。

其实人们心目中的殷汇老街离现代生活也只有短短几十年的光景。按如今的说法只能是旧街景。真正的殷家汇老街紧挨秋浦河西岸大堤内,建于明代洪武年间,南北方向,全长一公里,铺着青石板,呈S型,人称“九弄十三弯”,呈徽派特色的临街店铺。

苟存的老街像一座废弃的村庄,空旷,阴郁,残破,寂静。幽长的人行道是它的依托,那么永远默守在两边的旧檐残瓦,褐墙便是它忠诚的卫士。街面上的青石板被老街人惜护着用混凝土面铺盖。许多老街的往事,传奇故事似乎都被隐藏在残砖断瓦之下。

毋庸置疑,现如今的古街大多不古,应该说旧迹不多,倒是仿古的多。但殷汇的古街是独一无二的,在这个复制克隆的时代,独一无二就变得珍贵和稀缺。

幸运的是,我见到了真正的殷汇古街。虽然它远离了喧嚣,经历着时代磨砺,饱受岁月的冲洗,它依然如故默默守在那。一旦遇到气味相投的人或事,它们就鲜活起来,跃跃欲试。不信你虔诚地触摸着老街,昔日的繁华喧闹就呈现在眼前:商船泊岸如鳞次,昼夜人流似海喧。

据史料记载:殷汇镇,原名“殷家汇”,古时又称“殷家会”。地处贵池城区西南部二十八公里的秋浦河畔。在秋浦河畔的殷家滩对岸,唐代设官道驿铺。白面山下有个白面铺和白面渡,过往商旅络绎不绝。殷家滩自然成了当时商贾云集的码头。对面渡口有几处殷家茶楼酒肆客栈,往来客商多歇脚在此。徽商客和撑排划船的船帮都相约于殷家客栈会面。他们见面或分手时,都会相约:殷家会。

对于出行相对便捷的今天,远方是诗意的。在交通不便的古代,远行是前途未卜的代名词,甚至是一种生死离别。所以互相许以“殷家会”是当时商人们出发前祈祷平安归来愿望的一个约定。

那一天从殷汇老街回来,晚上做了个梦。梦里的我置身在古时的殷家汇,为了生计混迹在徽商队伍那些挑伕、船工之中。每次随商队远行前都在殷家客栈里烫一壶酒,就着一碟秋浦河的小河鲜,包裹里满满装的干粮是殷家汇大饼和米粉粑。出发时我和众人拱手揖别,高声呼唤着:殷家再会!

作者简介

柯春林,自由职业者,池州市作协会员。喜散文,作品发表于报刊及网络公众号。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