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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风过处故乡老

 zhb学习阅览室 2023-07-06 发布于上海

作者:张向红

故乡在入夏的时候就显得古老。藏在房前屋后的那些事物如同捉迷藏一般被我一一找到。我曾找到过午间时分从酣睡的父亲身上掠过的穿堂风,找到过万籁俱寂时蟋蟀的时隐时现的鸣叫,找到过狭长的弄子里祖母摇摇晃晃的蒲扇。

前些日子回乡,我又找到了久违的一路蛙声。那天,好像岁月复制了我儿时的某一天。回到家时我的父母也都在家,我在外工作的数十年里,只要回家他们就会在门口翘首以盼。他们在家我就有一种无所畏惧的安稳感和幸福感。我对母亲说我想去田地里走走,饭熟了你就在村头喊我,其实我知道我不嘱咐她也会喊我。

那是我从小一直走过的田间小路,无比熟悉,如同我熟悉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我去秧田里看稻子。那些被故乡的人们虔诚种下的秧苗,夏至过后已经开始扬着花,含浆的谷粒显得青涩而鼓胀。我尽情地吸着它散发出来的清香,多少年来我从未对这种清香陌生过,五谷大地,丰盈了故乡的六月。田埂上的野雏菊丛丛生长,明丽的色彩在阳光下摇曳出浅夏的风姿。错落有致的送水沟如同血脉般倔强地向四野流淌。稻田里还有些浅水,再过几天就得干水晒田了,那是一棵秧成长成稻子必须经历的阵痛。我在稻子的间隙寻找,希望能找到阵雨过后透水的稻田鱼,却发现水里还有几个小蝌蚪,快乐地甩着长尾巴。我蹲下来看了它们许久,就觉得我是长大了的蝌蚪,游去了远方又游了回来。曾经远离了故乡的母体,现在又回归到故土,只是游回来的时候没有了尾巴而已。

田埂边还有生命力很旺盛的蒿子草,蒿子草的使命大概就是见证一株秧是怎么变成饱胀的谷子的。可是这草我们从小就不喜欢它,气味太浓,祖母隔段时间就会拿出镰刀割掉它们,铺陈路边,三两天后它们就会在太阳下萎缩成枯枝,成为祖母的灶膛里噌噌的火苗。

站起身来,轻风过处,身旁的乌桕树叶沙沙作响。有一片晃晃悠悠飘落在水面上。风吹过的时候,也有数声蛙声传来。这个声音呀,小时候听到总觉得心里恨恨不已——你似乎永远只能远远地听着,当你悄悄走近想去寻找它们的时候,它们却总是先知先觉似的赶紧闭口不言,让你总也找不到它在哪儿,那闭口不言的时机总是把握得无比恰当。

仲夏的风轻轻牵来一股烟火味道,还有母亲喊着我的名字,四声斑鸠唱响五谷大地。回首那个来时的村子,已经有几缕淡淡的炊烟。如今烧柴火的人家也少了,那几缕带着蒿子草味儿升起旋即又随风而逝的轻烟,温暖而执着地守护着人间的一缕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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