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我倔强的学生们

壹

有些人是用来远望和想念的。

日日相处的，未必性情相投。道不同的，相见不如不见。真心喜欢的，只是暗自想念也会心生欢喜。

人与人之间，困境之中，相互救助诚然让人感动；雪泥鸿爪，相忘江湖亦是故事和传奇。正如西蒙波伏娃所说：“我渴望能见你一面，但请你记得，我不会开口要求要见你……因为，唯有你也想见我的时候，我们见面才有意义”。

东平在微信突然里约我相见、把酒言欢的时候，我们已经四五年没有见过了。他是我的课代表，平日里小脑袋略略上扬，轻易不愿服气谁的那一类。

大约是高三刚开始，因为恋爱上一些的事情和班主任大闹了一场，双方都很硬气，各不服输，最后他保留学籍转到复习班读了一年。

又因为这个喜欢的女生而和家里把关系闹僵，父母拒绝再出生活费用，他便一边送外卖，一边准备复习迎考，还要抽出时间教那女孩子学习，在样的艰难中，最后考取了211学校的王牌专业——酒店管理。

毕业之后，跑去瑞士学校的酒店专业读了一年硕士，突然发现这一切并非自己真心喜欢，说要退学，重学法律。父母的反应可想而知，在尊重他选择的同时要他对自己负责。

回来一年之内，他一边在全国知名的金杜律师事务所实习；一边考取了律师资格证书——司法考试历来有“中国第一考”之称，通过率不足10%，其难度和注册会计师考试相差无几；于此同时，他还拿到了海南大学的法律硕士的录取通知书。

这三件事情，分开单独完成都有相当的难度，而他居然在同一时间段里共同完成， 这也是我欣赏他的原因所在。

毕业之后，能够让老师一下叫出名字或者一下想起许多往事的学生其实并不会很多。我所以喜欢那些略微倔强有些桀骜不驯的学生，就是这样的学生如果引导得当，他们后面的爆发力无可限量，这也就是俗语所谓“犟骡子有犟活”的原因——不怕你倔犟，但是要能够捶出好活来，方才让人服气。

贰

一个人年轻时候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

刻苦、认真、努力都很重要，但在这之上更重要的是——一种不完全认同现实的倔强而又不轻易认输的精神。这种精神，或者只有这种精神可以支撑人不停息的走下去，去实现自己的甚至想要改变现实的梦想。

阿里巴巴纪录片《造梦者》中，讲述了很多年前的一个采访，对方问马云——

你为什么相信你的事业就能维持下，你似乎雄心勃勃，你意欲何为呢？

马云只回答了六个字——

我要改变世界！

我想，当从马云口中嘣出“我要改变世界”这句话时，世人看他，不过像老师看待一个口出狂言的学生那样。

诚然，有这样梦想的年轻学生，能够让梦想照进现实的少之又少，但作为教师除了传授知识之外，重要的是保护学生的这种梦想，是理解、支持并引导他如何让梦想在现实之中生根、发芽，至于梦想何时开出花来，又会结出怎样的果实，并不是最为重要的东西。

曾经，有一个学生跑到办公室里，对老师说，“你的水平教不了我”。

我拿起他的诗作一看，果然可以称得上是诗歌，也许很是稚嫩，但起码写诗的感觉、潜质全都出来了。

如果是我，遇见这样的学生，我会骄傲，起码会平心静气的要他拿出自己的东西，来征服自己。

换一个角度来看，遇见真的超越你之上，或是具备超越你潜质的学生，是当老师的一大幸运。如果你的学生全是服服帖帖特别听话的一类，其实是一种悲哀，是作为教师的悲哀，也是教育的悲哀。

上届的课代表李烨，也是一个让家长老师很头疼的叛逆学生，因为他的初恋当时在科大读书，他最大的梦想便是考进中国科学技术大学，而以他的成绩来看，这真的只能是梦想，但爱情一直默默的影响并改变着他。

后来，初恋回老家，在离家不远的山上，不幸身亡。这对他是一个大的打击，第一年，他的高考很不理想。再复习后的成绩，他并未告诉我，可能也没有达到他的目标。

我不知道，于他而言，心中的梦想是否还有实现的一天，甚至说不明白梦想给予他的更多幸福还是更多痛苦。但他倔强而又略带忧伤的神情，我却一直无法忘记。

现在想想，许多年过去之后，那些让我无法完全忘却的学生，大多属于多有偏激的一类，比如张毅（后改名为张屹），比如李鹏，还有许多一时想不起名字的男孩子，包括我第一届学生中胖胖的刘洋，还有我称她们为小小刺头的陈晨，杨婕等，比如忧伤多一些的汪倩，温和多一些的王盼盼，他（她）们在我望不见的地方，带着偏激与执著，奋力朝向梦想。

其实，仔细想来，我无法忘记的又何尝只是他（她）们，还有那个一路走来倔强中多有感伤，头撞南墙也不肯放弃的自己。

求学的路上，迷惘孤独的时候，从未有过老师的指引和欣赏。或许因为这样的原因，我对那些倔强高傲的孩子多了一些慈悲，多了一些偏爱，看待他（她）们一如看待青春岁月里的自己。

遇见如同自己的灵魂，遇见辽阔高远的生命，直到与最美好的自己相遇，这样的过程，便是最好的教育，也是自我的教育。

明日请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