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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牛弹琴(九):我家后院外的那片荒地

 小楼春日 2023-07-07 发布于广东

牛牛

       康乐园九家村,是一个别墅式建筑的住宅区。虽没有亭台楼阁、水榭园林,但每家的院子里都是花香鸟语,绿树成荫,是一个宜居的小区。

       在众多的院落中,我家院子的后方,有一块看上去极不相称的荒地,面积约五、六百平米,足够建造一所房子的位置。正是这块早已无缘无故被弃置的荒地,这些年来给附近的孩子增添了不少的乐趣。

       荒地里的小草并不茂密,参差不齐在断砖、碎瓦的缝隙中生长,再加上择地而生的灌木、几棵荫蔽着荒地的大树,都给脏乱的荒地吧,添了几分野趣。家住附近的小孩都爱到这里闲逛、追逐,寻找自己的所好。久而久之,这里竟被踏出了一条一条的“路”。从此,大人们由于出走的方便,也踏着这些小路,抄起捷径来了。

       这块荒地,其实并不“荒”,在我们小孩心目中,它可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共乐园。那几棵长得不大高,却十分壮健的木瓜树,不分春、夏、秋、冬,结出比我们的臂膀还粗大的木瓜,叠长在树顶,实在是太可爱了。它野生,没有主人,待长得差不多了,就看谁先到先摘取,从不互相争夺。我们几邻居的小孩子可友好了,大家互相配合,把稍大的摘下来,平均分配,带回家中。这时妈妈或把它煮作菜肴,或把它洗干净,放到米缸中,过几天它就变黄变熟,可香甜了。

       还有,就是那几棵长在荒地边缘的几棵桑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种过来的,有人说是小鸟的粪便带来的种子,也有人说是以前住在这里的主人所种。不管是谁种谁带来,它已成了名副其实的“野树”。每年春夏之交,树上便长出了绿油鲜嫩的叶子,接着开出了一簇一簇,密密麻麻的鹅黄色的小花,结出一团团称之为桑葚的果实。

       在桑叶盛长的这些日子里,我们几兄妹可够忙的。妈妈从市场上为我们买来几条幼蚕,我们便去采摘又大又嫩的桑叶,把它洗刷干净,剪成丝状,用作幼蚕的饲料。这些蚕在我们的悉心照料下,长得可快了。不久,它便吐丝结茧,把自己包裹面。这时妈妈便为我们找来了早已准备好的火柴盒,让我们在每个盒子里放上一条,并告诉我们,放在小盒子里,蚕茧才结得漂亮。

       几天后,把火柴盒打开,蚕茧雪白雪白的,轻盈光滑。大概两到三个星期,茧内的蚕成熟了,便把茧咬破,变成蚕蛾爬了出来。待到它把卵均匀地产在铺在器皿的布上后,这可爱的蚕蛾便死去了。妈妈告诉我们,其实这些咬破了的蚕茧价值并不高,工人们都是在茧未破之前,用开水煮泡,再把丝抽出来。这叫做缫丝,是一项既辛苦,技术要求也高的工作。工人们要从沸腾着的水中准确地抽出丝口,然后顺次把整个茧的丝往外抽。这些丝就是用来制作丝棉服、丝棉被的原料“蚕丝”;里面未成蛾的蚕,就是筵席上的珍品“蚕蛹”了。

       这几棵桑树在荒地里自由生长,用不着浇水,更用不着施肥、管理,任人攀爬,任人采摘。在它结出桑葚的时候,亦不用打招呼,孩子们自会天天巡视,把成熟的采摘下来,一边玩耍,一起品尝。

       在荒地与我家院子紧邻的地方,还有一株颇高大的树。它的果实长得可奇特了——呈不规则的条形,与筷子差不多粗,但并不笔直,而是弯弯曲曲的,宛如一个“卍”字形,密密麻麻长在树上,人们都叫它“万寿果”。这些果,可以采摘下来即吃,也可以煮熟吃,但生吃时则有点涩。平时,我们只是偶尔把它摘来下,或在地上捡到一些,当作摆设和玩物。后来在经济困难的那几年,它却成我们宝贵的副食品。妈妈把采摘下来的“万寿果”洗干净,煮熟,或作早点,或作充饥的佐食,甜甜的,近似红薯的味道。这株长在我家后院荒地上的“万寿果”,成为了我一生中唯一所遇,以后这么多年,路过了数不清的山野、丛林,也再没有看到过它的影子了。

       这小小的、极普通的荒地,不仅给我们提供了各种各样的知识,就连当中看起来散乱无序的断砖碎石,也赋予孩子们不一样的乐趣。

       中午或傍晚,放学后的我们,三三两两,走进荒地,各自分散在乱石堆中,再小心地弯下腰,一下一下、轻轻翻动着这些断砖碎石,寻找蜗牛在这里退下的外壳;看到稍大又结实的,便如获至宝,把它收入口袋里。

       那时,在男孩子中,正流行玩一种广州人叫“顶么”的游戏,就是手执这些蜗牛外壳,互相壳尖对壳尖,使劲地顶撞,看谁能把对方的蜗牛外壳顶破。

       一天,我因一道数学题弄不明白,便到张明翰家,向他请教。我走进他的房间,在书桌的玻璃小碟里,看见摆着一只指甲大小,光亮带微红的蜗牛外壳。我好奇地把手伸过去,想拿过来仔细观赏。明翰急忙挡住了我的手,一本正经地说:“眼看手勿动。”

       “什么宝贝呀?至于吗?”

       “你可不知了,这只'么’可厉害了,一连三天战胜了十六个,至今未遇敌手。”

       我笑了笑,说:“能摆在这里,当然是未有敌手啦,否则它早已破了。”

       “现在同学们都想击败它,我可不舍得它了。你看既威武,又美丽。”

       “是呀,被击碎,太可惜了。”

       我认真端详着这精美的蜗牛外壳,心中不禁越发喜爱这块荒地了,总希望也能在这乱石残瓦里,捡到一只这样美丽的外壳。

       除了不懈地寻觅威武、美丽的蜗牛外壳,盛夏的黄昏,这片荒地里偶然便会传来的“㘗㘗……”“㘗㘗……”的声音,更是令我苦苦追究寻。这是蟋蟀在鸣叫,一听到叫声,我就想抓几只回家玩玩。可是每每到这个时候,天已入黑,妈妈总是担心荒地上有蛇、虫,不让我到那里去。等到天亮,我便独自到荒地上,在砖瓦成堆的地方,小心地翻寻。好不容易遇到一只蹲在石缝里的,却无处下手,又生怕动作大了,它受惊动便会瞬间逃掉。就这样,折腾老半天,还虽一无所获。然而每当傍晚,只要听到蟋蟀的叫声,心里总是痒痒的。直到有一天,邻居的大哥哥,终于抓到了一只,并送给了我。妈妈看到我把蟋蟀带回了家,也替我高兴,马上取来了一个小瓦盆,让我把蟋蟀放进去饲养。可是我饲养着它一天、两天、三天、五天,它总不鸣叫了。几天后,我满怀的热情已消耗得差不多了,妈妈也打趣着说:“你整天伺侯它,它却全不理会你,有什么意思呀。”

       傍晚,我带着沮丧的心情把它带到荒地上,只见它一着地便欢蹦乱跳,片刻即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这时,我真有点失落,耳边似乎又响起了“㘗㘗……”“㘗㘗……”的鸣叫声。

       这片并不起眼的荒地,在孩子们的“开发”下,不知不觉也成为了大人们宠爱的地方。那时经济困难,物质供应紧张,为了改善生活,不少家庭都饲养几只鸡、鸭。这片荒地又成为了这些家禽觅食、生长的乐园。

       我们家也养了五六只鸡。一早起床,还未洗漱,妈妈便把鸡笼拿到后院,打开笼子,让鸡自己走出来。这五六只关了一夜,初见朝阳的鸡,拍打着翅膀,好像听到命令似的,迅速奔向这块荒地,寻找食物,各自开始一天的生活。

       到了太阳西下的时候,只见妈妈学着鸡叫的声音,叫了几下,这五六只鸡便慢悠悠地走回来,依次回到笼里,从来不会与别家的混在一起。

       每当我们家里的鸡回笼后,妈妈便带着我到荒地的几处小洼地巡看,收捡母鸡生下的鸡蛋。说也奇怪,各家的母鸡都有自己下蛋的地方,从不混淆,各户各家也从没有因捡错鸡蛋而产生矛盾。这片孩子们游玩的荒地,又成为了难得的饲养场。

       这块并不起眼,甚至有点脏乱的地方,在我们漫不经意的“经营”下,竟成为了独具特色的“游乐场”和“饲养场”。

       可惜的是,在那十年动乱中,这里又重现着荒凉的境象,再没有孩子们的嬉笑声,更没有鸡、鸭悠闲的身影了。只有那几条被人们在乱石、丛木中踏出来的路,还隐约存在,仍然是路人行走的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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