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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达”与“不尽”

 熙越 2023-07-07 发布于上海

“细节王者”王孟英在灵胎的一则医案后,附上了他自己的一则“下消”治验。

病人“稍呷汤饮,小溲即行”,孟英用的是“轻肃宣濡之剂”,因其“气为痰阻,升降失调”。且特意强调了病人“平时无嚏,是其征也”,即平时没有喷嚏,就是其病机的表现。

我之后搜了王孟英医案,发现以“没有喷嚏”作为辩证关键细节的医案还有几则,与上述医案一并摘录在《附:王孟英相关医案》里。

我注意喷嚏这件事,倒是早于王孟英医案的阅读。记得几年前,我母亲突然有天对我说,她久违的喷嚏重新回来了。原来她自年少起,几十年来大多数的日子里,早上会打一两个喷嚏。但自从家中长辈去世后,她悲戚过度,已有差不多一年没有喷嚏了。

自此以后,我便留心于这个细节。至今大约有四五位朋友明确表示过,药的过程中,喷嚏出来了,以前基本没有。于是我把喷嚏的从无到有,视作治疗过程中重要的转折点指标之一。

这背后的机理,王孟英说得非常明白了,即痰阻气机,邪闭肺络,肺的宣降失常,从而无法产生正常的喷嚏

古人甚至利用这点,来打开肺气,甚至一身之气。比如古书中常见,应用于急性闭证的“取嚏法”。我前段时间还收藏过一个用“取嚏法”来通经的现代医案。

我们并不是要照搬“取嚏法”来应对闭证或闭经,只是在遇到气机闭郁或月经不行的情况,能否想到肺主一身之气,并借助宣展肺气来解决问题,尤其是面对较为棘手的病例时,不妨可以考虑下。

喷嚏没有,固然不对,但若过多,也是问题。正如叶天士说温病中的发疹“宜见而不宜多见”。因为倘若完全没有,则说明邪阻而不能外达,但太多,又是邪气虽能外达,邪阻却仍不尽的表现

当然,“不尽”背后的机理,和“不达”其实是一样的,皆为邪阻不畅

比如喷嚏没有,代表肺气闭阻,但喷嚏太多,如感冒和鼻炎的症状,则亦说明肺气不宣,有邪阻滞。在《好了?》一案里,这个阻滞是湿气和外寒的闭遏,以及经服药后排出来的痰。

我在《吴鞠通头脑风暴》中提到过,一般情况下,邪热外散过程中,不需要额外的处理。但显然,邪阻“不尽”的情况,需要医者的介入。

王孟英对于这一细节的启示,不限于喷嚏,实则尤为深广。我们是否可以明辨出关键的“不达”和“不尽”细节,从而一锤定音,找准具体病机而顺利施治。

“不达”既指“该有却无”,也包括“该多却少”。除了没有喷嚏外,症状可举例为:耳聋、音哑、尿少尿短、便少便滞、矢气没有或过少、闭经…

“不尽”既指“该少却多”,也包括“该无却有”。除了喷嚏过多外,症状可举例为:咳嗽、流涕、流泪、耳鸣、尿频尿多、便频腹泻、矢气过多、崩漏…以及疼痛、酸、麻、胀等不适感。

以上只是目前打字时能想到的一些,临床花样肯定更多。对于这些细节捕捉的好处在于,除了常规的病机外,我们还能想到“邪阻”的可能,并针对性地进一步结合诊断,之后更为精准地用药。

另外,“不达”和“不尽”之间还会互相转化

一、从“不达”变为“不尽”

可能出现在治疗过程中,大多源于邪气过盛,虽用药宣气透邪,而透达不及,如《人造温病》中灵胎的医案,以及蒲辅周的《真实医案》

二、从“不尽”变为“不达”

注意,这里不是变为“尽”而是“不达”,意思是,看似好了,实则没好,反而闭阻更甚了

这个一般源于失当的治疗,比如用药过凉或过腻或过敛而遏制了气机,症状虽然不显了,实则病灶未除,甚至更甚,如《灯笼病医案》中的医案一。除了不明发热容易误治,临床上更多见的误治,是外感,以及与外感相关的咳嗽等。赵老医案中这类救逆很多。

如何判断,是从“不达”变为“达”,而不是“不尽”。

叶天士给出的指标是,“邪气外露之象,发出宜神情清爽,为外解里和之意”。简单来说,就是邪气外达的过程中,病人的症状和感受,是否在好转。要是如蒲老的医案中,白疹透发而体温过高且症状较重,则说明仍是不畅之“不尽”,因而蒲老必须介入。

如何判断,是从“不尽”变为“尽”,而不是“不达”。

难度超高。

一来,医者除了须掌握正确的治法(如知晓”凉遏”为不当治疗等)的基础上,还要有足够敏锐的洞察力;

二来,有些人的“不达”比较接近于“尽”,即没有太过明显的表现,比如灯笼病医案一中的病人,经过封闭后,也只是容易失眠,其他症状都不明显。她自己,甚至医者,都难以将失眠和被误治的郁热联系起来。

总之,有了正确的病机理念,才能捕捉到关键细节,做出尽可能精准的诊断,从而达成真正有效的治疗,而不是看似有效的。而这些在王孟英医案里表现得淋漓尽致。因而,阅读学习诸孟英等顶尖医家的医案,正是实现有效治疗最重要的途径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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