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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作家|张坤堂:​那个最欣赏我的人走了

 百姓文学社 2023-07-08 发布于云南

上周五,我在泉城路附近讲课。下午刚刚结束教程,一个熟悉的电话打了进来,教育局一位领导沉重地告诉我,我们敬爱的老师牛维均先生走了。顿时,眼前一黑,心里就像压上了一块石头。我匆匆收拾一下文稿,随即打车赶到老师的家中。家中的灵堂已经布置好,我面对老师的遗像深深地三鞠躬。

牛维均先生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领导,又是最欣赏我的人。他当我的老师快50年了。

那就是在49年前的秋天,我,一个行走在山野的孩子,满面尘灰走进师范学校教室的时候,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渺小,是那么的无助。别的同学都有高中学历或者是民办教师经历,我是唯一的白丁。当时的我虽然还不到20岁,可已经参加生产队劳动足足6年。

我的小学5年是在刚刚成立的村小,村庄西头一件破旧的庙里上完,进入初中成就了我的学业。还不到两年就回到家中开始了学工学农。

我到学校报到是10月19日,比其他同学晚到一个多月。原因是学校发出的录取通知书,被大队的一位的兼职干部丢在家中的旮旯里睡起了大觉,后来学校辗转电话催促了,我才知道要去师范上学。

我记得牛维均先生的第一课,讲的鲁迅先生的小说《药》。前一二节云里雾里,第三节课时,我忽然眼睛一亮,文章一下子深入我的心中。他的讲课把我一个农村的孩子深深的吸引住了,文章中的华老栓多么像老家的某些人啊,我慢慢地愿意听课了。

我听他的第二篇课文是白居易的《卖炭翁》。那声情并茂的讲述,入情入理的分析令人听得如痴如醉。课后,他要求同学们要把这篇课文尽量地背下来。下一节刚上课时,他问同学们谁能把这篇课文背下来了?我心中没有底儿,但是还是怯生生地举起了手,当我背出这篇课文之后,先生给我点了一个赞,对我说,你是全班第一个背出来的,应当表扬你。我一下子感觉到不像是一位大师在夸奖一位学生,而是有意识地抬高学生,这是多么难得呀。

那个年代,可以供老师讲的文章甚少,现代作品谁也不敢讲,只好讲些古文和鲁迅作品。在讲王安石的《答司马谏议书》时,牛老师讲得绘声绘色、出神入化,让我们一下子穿越时空,认识了一千多年前的历史人物。他讲完后要求我们根据他讲的意思把课文翻译出来。我一下子就来了灵感,拿出我那本破旧的小字典,逐字逐句的对照着课文翻译。当时我没有写作业的本子,用的是我姑姑送给我医院不能用的处方笺,因为医院更换了公社名称,原来的处方笺不能再用,作为废弃物处理后被姑姑捡来送给我的。我把精心准备的内容写在这弥足珍贵的本子上。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完成翻译。上课时,老师又提问了我,让我说一说翻译的情况。我认认真真地读着自己写成的文字,虽然有些磕磕巴巴,还总算是通过了。他对着我,露出那整齐洁白的牙齿笑呵呵地说:“你真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够把这篇文章翻译出来,不简单,继续努力,一定会取得更大的成绩。”

老师给我的这份鼓励,使我产生了莫大的动力和兴趣,如果说学生欣赏老师,这在情理之中。可是作为老师欣赏一位普普通通并且落后的学生,这就十分难得了。

在我的心中慢慢地埋下了一颗种子:老师欣赏我,我要用最好的成绩来报答老师。因此,在牛先生的鼓励下,我的学业有了长足的进步。第二年。就慢慢与班上的优秀同学看齐了。

还有几个月将毕业,牛先生找到我语重心长地与我谈话。这是第一次教师与学生的亲密交谈,他要求我进一步努力学习,提高学业成绩,尤其提高自己的表达能力,如果有条件争取留在学校当一名师范语文教师。当时,我有一些懵,对老师的这种期待,有些难负重望。我真诚地对老师说:“我可能胜任不了,还是回老家给我娘商量一下吧?”老师轻松地点了点头。

老师愿意让我留下来,成为一名师范学校的老师,并做他的助手,这是多么令人期待的事情呀。可是我真的有些诚惶诚恐,不敢当时就答应下来,有些对不起老师。结果,由于他的极力推荐,学校领导也重视起我来,当教育局人事干部来学校确定毕业生分配去向时,学校领导还是举荐了我。教育局决定把我分派到教育局教研室做语文教研员。100多个毕业生,能进教育局的仅有两个人,的确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这些都与牛先生对我的欣赏提携是分不开的,令我终生难忘。

因牛先生的学养深厚,作为语文教材教法的掌门人,他要经常要到乡镇去讲座指导教学,提高农村学校的老师的教育教学水平。身为教研员的我就当起了他的助手和向导,而且还能够聆听他的讲座,这也使得我在教学研究方面有了一定进展。

其实,牛先生不仅是语文教学的行家里手,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善于研究课堂教学,把每堂课都上得生动精彩,学生听得津津有味儿。这是他受到学生极大尊重的一个重要原因。

我当教研员的经历也是与老师的鼓励、欣赏分开的。我有一点进步,老师就送上赞赏的话语:“听说,你最近到下面学校去讲课了,教师们反映还不错,继续努力。”“你那次在东片的讲座,反响很好,成熟了很多。”诸如此类的话语,我会经常听到。

后来,我也像老师那样学着写散文,并有零星的豆腐块见报。牛老师总是第一个为我祝贺,并肯定某些精彩的片段,让我倍受鼓舞。他曾经一次当着几个人的面说,坤堂的散文比我写的好。这句话一说出来,我有点儿坐不住了,不仅受宠若惊,更是感到老师是这么的循循善诱,奖掖他的学生。老师的欣赏和多次的鼓励,使得我不敢懈怠下去,只有勤奋学习努力工作。

十年前出版了他的新作《秋夜煨茗》,我曾经写了两篇文章,赞扬他对学生和对教学做出的贡献。思绪是那么的久远,可是这些话题都难以忘却。

早就说过,明年要举行入校五十年纪念活动, 把所有的教师都请到,当时老师也非常开心。可是,他还是没有等到这一天,就永远离开了我们。在送别老师的几天里,我的心情一直难以抑制,那份情怀无以言表。

先生最后留下的文字还是夸奖我的话,5月初,我写了一篇参加旅游比赛的文章。考虑到先生年事已高,手有些打颤,我不忍心再让他评价我的文章,就没有发给先生我的文章,不知道他还是看到了,并且写了一段120多字的评语,评语多有肯定赞赏之言,他写到,“坤堂的文章看似信手拈来,实则非常有味。”没有想到,这段文章竟然成了先生的绝笔。

当为他送行走出家门的时候,灰蒙蒙的天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这个周末两天连续都在下雨。

作者简介:

张坤堂,山东大学毕业,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济南市作协会员、周三读书会会员、区政协文史委员、作协顾问。历任教学研究室语文教研员、副主任,普通学校校长,教育局党校校长。秉承热爱生活、喜欢读书、敬畏文字的信念,时有文章在报刊发表,参加的征文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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