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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 魂 中 秋 夜

 唐白甫grpj8q5p 2023-07-13 发布于新疆

知青路上多磨砺(三)

作者:赵河澄

1975年的中秋之夜,因为一次奇特的惊吓场景,让我对世间鬼神之论有了自己的深刻体验。
那年夏天,工区为缓解知青住房困难并方便生产,在名为“牛吃水”的山岭上用“秦砖汉瓦”新建成一栋平房,可住十几个人。因了我是开荒造梯土种茶树的“青年突击队”队员,有资格分去该宅,与相距一公里的“羊牯坪”上“铁姑娘班”比邻而居。这新房虽说也是“干打垒”的工棚式建筑,但比起茶场寒冬腊月朔风猛往被窝里灌的条件好多了。何况每天上下午出工收工要比住茶场少走十多里路,加之周边草丛中生长着一蓬接一蓬松软酸甜的“大叶萢”,每到4月就可在这不知水果为何物的山顶上免费享用。

我很知足,感恩之余出工也更加卖力,表现非常积极。中秋节到来时,工区放假让知青们回城与父母家人团聚过节,我自告奋勇报名留守知青点。
八月十五早饭后,除了头天收工后先走的几个人,我们这青一色男同胞的知青点上回家过节的兄弟们,齐列纵队欢天喜地向着久违的武冈城迈开了飞毛腿。我也心安理得的坐下来,一会儿看书,一会儿写写划划。能够不出工坐在房子里读书,对当时的我来说除了老天赐福下雨,真是求之难得的好机会。
我于饭菜,惯常既不好吃也不会做,尽管是过节,我将午饭和晚饭两顿并成一餐,到菜墦摘了一个南瓜,煎了两个鸡蛋,寓意团团圆圆就对付过去了。
黄昏时,天下起了毛毛细雨,远山近树一下子不见了,山岭上一片朦胧。时值“八月秋风凉”,雨中的高山上有些许寒意,风刮到皮肤上竟绽放出颗粒般的小疙瘩。平常收工后知青们打闹笑骂气氛热火,我觉得声音太嘈不舒服。而今夜孤身置于这空荡荡的大院落里,且在细雨浓雾和寒意包围之中,我忽然有了一种凉嗖嗖,冷兮兮的感觉。

到食堂抓了一些盐放入从揉茶的机房里弄来的柴油中(借以减少油烟,我熬夜看书很耗油,当时的煤油是定量供应,且从山下挑上来也不容易,只好去机房打柴油的主意,师傅在场便讨,若其不在就偷)。将油灯灌满点亮,早早地爬到床上,掩上被子半倚半躺看起书来。
这阵子我在看明代章回小说《二刻拍案惊奇》,对其叙故事论道理的体裁和内容很感兴趣,捧上书就不想放下。今晚很安静故而看得更是投入。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单位无钟自己无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读到卷十六“迟取券毛烈赖原钱,失还魂牙僧索剩命”这一章节时,我被书中讲述毛烈赖银、陈祈赴阴司告状、阎王审案、牛头马面钩魂、智高和尚被焚化后阴魂从门缝中进入毛烈家索命,搅扰其妻儿日夜不得安宁等情节懵得有些忐忑惶恐。联想自己孤身独居在深山野岭,若有鬼怪钻进门来何以处之?该烧纸贡奉,抑或抵抗拼杀?心“咚、咚、”的跳得山响,口中不时长吁粗气,既欲知书中后事如何,又惧怕故事情景恐怖。纠结之际,抬头见桌上油灯的玻璃罩已被烟薰得黑糊糊的,便放下书,下床去擦灯罩,顺便出门解个溲。岂知刚拉开侧门的一条缝,便被一股力猛地迎面推来,桌上的灯被吹灭,眼前瞬间变得一团漆黑。冰凉的细雨扑到我脸上,一股寒意从脸颊至脖颈顺着背脊一路钻下去。惊恐之际,我急步抢到枕头边抓起手电,摁亮后把房间一顿扫照,确信并无侵入者,才颤抖着连划了几根火柴将油灯点亮。

我不敢再看书,里面的鬼怪冤魂太吓人。我睁大眼睛看着油灯,刻意去想像家里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此时应该在吃月饼吃柚子,如城里不下雨他们可能会去镇南阁河滩上赏月。希图借助这一豆光亮和亲人的温情支撑自己抗御恐惧。但想着想着,上小学时教音乐的关老师给我们讲的《孤坟鬼影》故事里那个黑衣魅影披头散发浮现在我脑海中,耳鼓中隐约响起“喔嗬”、“喔……嗬”的呼叫声。我屏住呼吸仔细倾听,并用心分辨这是什么声音,从哪里发出来。这声音忽高忽低,时近时远,好象从远处被山风卷过来,又仿佛是有人在院落旁边呼喊。这荒山野岭三更半夜寒风冷雨中,怎么会有人?但这声音分明就和我们平时与对面山上的人打招呼时喊的“喔嗬”差不多。不解开这迷团心里很不安,无法入睡。
我又一次壮着胆下床,左手摁亮手电,右手紧握茅镰刀,打开房间前面的门,将院落四处照射了一遍,未发现异常。见空中的浓雾已经散去,我又走出院落,朝“羊牯坪”方向张望。这一望不打紧,我又一次被吓得魂不附体。只见远处夜幕中有个火舌在或明或暗的闪烁,一会儿飘向左,一会儿倒向右,分明没有了,瞬间又窜起老高。“落日无人松径里……鬼火高低明灭!” 萨拉都的名句从脑中一蹦而出,写照眼前情状。细雨冷风纷纷扬扬,鬼火隐现扑索迷离,耳鼓里间或响起的“喔嗬”声似怨如诉,老师讲的孤坟鬼影真就象在附近游荡。我急了,怕了,骤然感到极度恐怖。慌不择路地跑回房间,手中的刀未放,脚下的鞋未脱,丢下电筒扑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再将全身捂得严严实实……。我好怕!父母不在身边,此刻孤立无援,我怕这怪声,怕这鬼火,怕荒野,怕孤寂,怕被窝外所有的一切……

紧张、恐惧、痛苦、乃至绝望的感觉依次袭来,哆嗦、战憟、颤抖,直至全身疲软,人在极度困危时的肢体表现全部于此得以体验。
煎熬一夕,终于盼到天空出现曙光,我才敢睁开死死闭紧的双眼。
天放晴了,雨后空山分外清新。我再朝“羊牯坪”眺望,根本就没有什么火和光。昨夜黑暗中的凄凉呼叫也消声匿迹,仿佛一切都未出现。折磨我整整一夜的鬼火鬼叫都是梦幻?是臆想?是我的“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疑神疑鬼?我颇感奇怪,不服气,要去弄个清楚明白。
饿着肚子跑到“羊牯坪”,知青姐妹们都回城了,只有在此做瓦近两年的龙溪乡农民淡师傅在帮忙守屋。此人常年在外烧瓦,走过很多地方,见多识广且很健谈,我常与之胡吹海侃。当我将昨夜遭遇和盘托出后,久历江湖的淡师傅捧腹大笑。他带我走到屋坪前的瓦窑边,指着窑中的余火奚落说:哈鬼,只晓得读死书,哪里有鬼火?我们抢在前天将瓦胚装满窑,捡昨天初一十五好日子点了火,师傅们才回去过节。你是看到瓦窑上的火光,不是鬼火。“喔嗬”声是白毛獐(动物)叫,有点象人隔山打招呼。你心里有鬼才怕鬼。

原来如此,一语点醒梦中人!一夜恐怖,一场虚惊,山上根本没有鬼。是自己在孤单环境中心里不踏实,看见书中写鬼,听过人家讲鬼,自己便着了心魔,外面有点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自己吓自已。
有了这一次如临鬼境般的亲身体验,我以后再也不信鬼,不怕鬼。尤其到后来穿上警服配了枪,肩负除暴安良责任后,胆气更足了。无论看杀人案现场、检验尸体、执行罪囚死刑等执法活动,或在工作中偶遇不怀好心者装神弄鬼变着鬼计来唬我逼我,大都能镇静自如坦然面对。
吃一堑,长一智,21岁那年的恐怖中秋夜,让我攀过了人生的一道坎。

作者简介:  赵河澄,自嘲“老马”。未进中学校门,却是“知识”青年,自修法律专科。由知青、工人、警察、检察官、党政干部、律师一路走过五十年。爱读书,通法理,好旅游。迟暮回首,记述经历。以节选故事学步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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