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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花石村

 毕之航作品 2023-07-13 发布于甘肃

邂逅花石村

     南宋人祝穆(?1255)的《方舆胜览》卷69,《利州路 天水军》记载的山川名胜中,第一条就是“花石屏”,其描述如下:

   花石屏,在艾蒿下镇峡中,有石,青质黑理,其纹有松栢、人物、溪桥、水石、山林、楼屋、日月之状,可为屏”。

     对比该书所述天水军地里,因为艾蒿镇在明清以降未曾沿用,具体位置不知今为何处,但根据秦州志明确指明的花石峡,花石里则在杨家寺东南方向。故笔者大致认为花石峡所处位置应该在今天红河水库西侧附近某个地方,而宋朝的艾蒿镇则或就是今天杨家寺镇。

     近日,因同事小吕母亲去世,我们一行前往吊唁,从东柯大道到街亭入口上天宝高速,再转十天高速,行经盐官,折而北进,过红河水库,这个被礼县人改名为“秦皇湖”的水库,现在竟然成了草原——水全部排空,昔日的风光不再,让人唏嘘。

     车行快到红河镇时,河谷分叉,根据导航,我们沿西南方向前行(西北方向就可进入红河镇及杨家寺)。虽然已到7月中旬,因这里海拔高,地气凉,所以麦子才开始变黄,金黄的麦田,平铺在河谷两旁,让人有久违的激动,一路都碰到外来的赶场收割麦子的外地收割机。随处可见的场院里,已有晾晒的麦子,正是收获的季节。

行未久,折而南,就到村子,看了村牌,才知这是花石村。

     到小吕家,院子内外到处是忙乱的人,大门门楣上挂着白布挽花,正庭布置着庄严的灵堂,东角的吹响班子看到我们进门,哀乐就吹奏起来,我们先行祭祀,有点照(祭祀时,站立在供桌两侧给吊客点香、燃烛、献茶时赐壶的傧相),依次点香,点纸,赐壶,我们跪着的吊客则依次三举香枝,仍转给点照者插入香炉,又三奠茶壶,化了纸钱,又三拜,作揖后,退出。

      完成简单的祭祀仪式,安慰了小吕,我们到邻居家休息。

     未久,小吕家人端来几样菜,一屉蒸馍,大家一人一碗羊(肉)汤,大约这是花石村一带的乡俗,给吊客们喝羊汤。

     餐后,小吕说,村子有许多可看的东西,可以看看。

      光绪版《秦州新志》里有一篇潘宗洛写的《吕夫人墓銘》,是写诰封骁勇将军、四川副总府吕锦夫人的。关于吕锦的生平,大概是参与过康熙初期的平定吴三桂的战争,因此获得诰封,可惜病逝于任期。 其夫人因丈夫常年在外,在家伺候公婆,教养子女,孝贤有太姒之风。所以潘宗洛在夫人去世后,受其门生,即夫人嫡次子吕诚阳请托,写了表彰铭文,潘的文章虽然简约,但吕锦的生平及夫人的行状基本信息还是比较全的,由于墓表只立吕氏村子的墓地附近,所以到底吕锦及夫人是那里人,竟然没有指明,而且表彰夫人的文字,夫人连个姓名都没有,这或不是潘宗洛有意为之,毕竟那个时代多数女子确实没有名字,何况墓铭就在村上,世居斯地,人所共知,故没有必要指明。而当文字脱离墓地,载于州志,后世读者自然就不知所铭之人家在何处了。

     而州志里的烈女传,可以作为补充,其文字如下;

     马夫人者,四川副将吕锦妻也。守节四十年,治家严肃,教二子专力学问,长诚阳后中副榜,次让阳由太学生授县佐职。又捐费建义学,以训吕族子弟,年踰七三, 及见诸孙之入泮焉。

     根据墓銘,马夫人生于崇祯丙寅(1626年),卒于康熙戊寅(1698年)。因潘铭明确指出夫人后将军十五年卒,可知吕锦当病逝于1683年后。

     这个名载州志有军功的副将吕锦是那里人呢?光从州志铭文,无从知晓,毕竟当年秦州地域颇广,吕氏到处都有。还好,在三百多年后,他仍然是他们庄里的骄傲,吕锦就是花石里人,也就是今天的花石村!

花石村有个县级文物保护单位—圣母庙,当年吕锦的墓碑被保存在庙院墙里,现今村民重新制作了一块大碑立在庙院里。圣母庙是一个三进院子的建筑群,第一进是山神土地庙,第二进是圣母庙,后边的是东岳庙,两庙看起来是古建筑,匾额多是民国初期的,岳庙的匾额有泥巴糊过的痕迹,显然是文革时期印迹。庙院里古庙、古砖、古碑、古柏,都在昭示着这里村民的古朴醇厚以及自觉甚至智慧的保护意识,在当年逆流淹没一切的时代难能可贵的保存了先祖的荣光!

      而今,生活富足,村民更是怀着虔敬之心,在村里建设了村史馆,吕锦当年的画像及生平功业都得以展示。馆内也收集了过去家用和农业生产的器具和物品,对照今天的生活,这里确实是一个对新生代进行文化传承教育的好地方。

花石村由南来的一条沟分成东西两部分,沟渠两边随处可见页岩板石,石头花纹颜色十分丰富,看起来这个花石村附近的山峡确实是古代漂亮的石屏的产地。问起村民,都说这石头就是后边(西边)沟里的,有青石,褐色铁矿石,多数看起来是成分复杂的板岩,叠岩。既然南宋人都对此地的花石了解深详,而且村名花石村,则说明有宋一朝,或对这些花石已经规模化开采了,尤其在宋徽宗时期还有臭名昭著的花石纲,当然,按当年的交通条件,把这些花石屏从陇上运到开封并非易事。但是,如果道君皇帝听说了,地方官员一定会想办法的,古人也是有我们今天无法想象的智慧的。

     至于花石在此后的历史时段是否被开采利用,都无法考证,但村子名字却沿用下来,有情趣的村民估计会收藏一些漂亮的石头。

     花石做成屏风,比较费劲,也需要有艺术眼光进行选材和处理,花石村既然源远流长,文化深厚,自然会有遗绪的。

     给小吕家帮忙的一位干办,名叫吕博学,家里经营了许多盆景,有花木,有石材,石材和花木又相得益彰。得空,博学先生领上几个相熟的人到他的院子前去观瞻,我们几个便一同参观,进了门口,便立着一个不足两尺高的吊坠一般的石头,石头表面有羽状的条纹,虽然是灰色的,但和白墙绿竹配起来极具观赏性。

      博学家的院子比较大,南北各有一排房子,南边是有插柱的正厅,里面的土炕,炕柜,火盆,看起来古色古香,而挨着的中堂四件套和字画是天水农家过去的标配,古老的供桌显示着他们过去家道的殷实。而再向里,依墙货架和摆放的古玩,那些陶罐,大大小小,俨然就是一个博物馆。北侧的房子因地势较低,里面有潮湿的腥味,里面更是充满字画古玩,一派艺术氛围。

宽大的院子,是一个台阶状布局,被绿植遮盖的严严实实。整齐摆放的盆景大大小小,行列成阵。六株胳膊粗的牡丹,花棚高大,可以在下乘凉,想见花开时节,简直可以躺在花下细细品味,那是史湘云、柳三变的理想境界。当北屋门口的是碗口粗的合欢树和梨树,树冠荫护着房子和前厅,东侧则是一绺森森的竹林,步行其中,有置身绿树和盆景的淹没感,每一盆的花木都是精心制成的艺术品,花木、花盆、花石三样造型浑然一体,体现了制作者的艺术灵感。一般的盆景比较小,而这里巨大的比比皆是,主人说,前段时间有两盆被买走,是用吊车从院子里吊出去的。在惊叹主人才华的时候,主人收藏的古玩字画一样让参观者惊叹不已!

     博学自豪的告诉我们,儿子在深圳搞艺术设计,女儿在兰州国企上班。他自己就侍弄这些盆景,问他是否按时下新媒体做直播带货之类,一脸实在的他似乎对这些他用心培育了一辈子的盆景并没有急于变现的意思,这和村子里纯朴感一模一样。

      花石村还有农业社会的纯朴,给小吕家帮忙的干办不少,洗菜洗碗帮灶的妇女、供席的青少年,喝茶守灵的老人,他们话不多,却配合有序,没有天水地域常见的在丧事现场打麻将的场面。

正值收麦的时候,要是过去,是最繁忙的时间,现在用收割机,就清闲了许多。整洁得巷道里偶尔有几个乘凉的老人,询问起来,一脸错愕;在场院里晒麦子的老妇人,看到拍照会躲起来。问起今年的种植收成,才知道庄里人几乎每家都仍然坚持种麦子,年轻人也多外出务工,巷道里到处有漂亮的轿车。

      显见,花石村是一个仍然有浓郁的农业社会氛围的村庄,人们互助友爱的感情还在;一家大小,聚族而居的温馨还在。比起众多的被抽空青年,多数锁子看门的空巢村庄;近城郊区房子盖得密不透风已经完全商业化的村庄,这里亦旧亦新,让人百感交集。

      眼下,村子里正在进行一个政府投资的文化园区建设,把排洪沟渠整修成台阶状的池塘,村民认为有传说的咕噜雁池也得以修整,文化大院到底是什么主题,不得而知,但村民们都很自豪,也很期待,他们丰厚的历史文化或得以集中展现。

     如果有开发商忽然发现千年花石屏,还能制造石屏,不知是福是祸。但就目前的状态,在笔者的看来,它恰到好处。有新时代的富足,也有传统的温婉,还有绵延久远的乡村文化。

祝福花石村!

                                                 2023.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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