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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5年12月28日，法国人卢米埃尔兄弟用“活动电影机”在巴黎卡普辛路大街14号一家咖啡馆的地下室里第一次公开售票放映《工厂大门》《火车进站》等短片，轰动巴黎，并很快传遍全球。在世界电影史上通常会把1895年12月28日作为人类电影艺术的诞生日。 尽管早期电影在1896年就主要经由香港和上海传入了中国内陆，尤其是上海，迅速成为中国最早进行早期电影商业放映的重镇。但是，早期电影作为一项源自于西方科技文明的新生事物，尽管这个充满新奇的洋玩意儿，不断刺激着中国民众的眼球，在当时的中国国内，人们在窥视并接受早期电影的过程中还是充满了种种疑惑不定的模糊又复杂的心态。而中国人自己的早期电影事业也正是携带着这种模糊又复杂的心态，开始蠢蠢欲动并最终破茧而出。在这一过程中有一位偶然来到中国，并开始了自己在华电影制片业的美国人本杰明·布拉斯基（Benjamin Brasky），不经意间成为深刻影响了早期中国电影事业拓荒阶段的重要人物，而我们对他至今依旧知之甚少。 布拉斯基1875年生于俄国，早年丧母，家境贫困，四处流浪，其后来到美国纽约，加入一家马戏团，就在这家马戏团濒临倒闭之际，他毅然拿出自己四处漂泊积攒下的全部存款入股马戏团，并成为美国公民。“再后来，他迈入戏剧电影界，买了一家剧院，组织巡回演出”。据说，他曾经带领过马戏团来中国演出。“他在旧金山建立'五分钟电影院’，并扩展到波特兰、西雅图等地。由于竞争太激烈，他便在纽约买了许多影片和放映设备，再次来到中国，在上海香港路1号，开设亚细亚影戏公司”（郦苏元、胡菊彬著《中国无声电影史》）。1909年成立的亚细亚影戏公司在当前国内主流的中国电影史叙述中一直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它是外国人在中国创办的第一家电影制作企业，标志着中国早期电影制片业由此起步。  该公司在香港制作完成的《瓦盆申冤》和《偷烧鸭》，在上海拍摄制作的《西太后》和《不幸儿》，成为中国电影史上最早的四部电影短故事片。这四部短片都是专门针对当时中国的电影观众拍摄的，尽管四部作品的影像已不可寻觅，甚至内容也不可完全考证，但却在中国电影史上开启了制片业先河以及传播早期电影文化的筚路蓝缕之功。“对中国人近距离地接触欧美电影作品及其放映器材，培养其对电影放映和电影创作的兴趣，还是颇有助益的。”（李道新《中国电影文化史》）布拉斯基为应对电影市场竞争，主动来到中国开办电影企业，尽管有一定的偶然性，但对于酝酿催生中国本土的电影制片业却也影响显著。“'自进’而非'引进’的外国资本，既赚取了中国人民的钱财，也为中国电影业的建立打下物质基础。当时欧美电影业还没有脱离小资本时期，大资本输出一时还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中国电影业不大可能有较快速度的发展。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讲，也正是借助于这个力量，中国人开始自己着手创立和兴办电影制片业的最初尝试。”（郦苏元、胡菊彬著《中国无声电影史》）1905年，北京丰泰照相馆老板任庆泰以早期戏曲纪录片的方式完成了宣告中国电影正式诞生的作品《定军山》，但却并没有形成具有现代企业经营特点的制片业，加之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使得丰泰照相馆一蹶不振，中国人自筹资金并组织技术力量拍摄电影的进度也被迫一度中断，就在这个中断期，美国人布拉斯基捷足先登，早期中国电影的制片业最终便在这种外部力量的带动和支持下开始自己最初的经济尝试与艺术试验。 历史发展是充满辩证法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在华从事中国电影制片业的第一人布拉斯基的市场开拓是并不成功的。“'亚细亚’拍摄《西太后》等无聊短片的时间，正是辛亥革命的前夜，中国人民和清朝封建统治的矛盾更加尖锐化，群众革命情绪高涨，全国各地不断发生抗捐抗税运动和武装起义，因而这些无聊的短片，没能引起当时观众的注意。布拉斯基无法继续经营下去。”（程季华主编《中国电影发展史》）无意经营下去的布拉斯基将亚细亚影戏公司的名称和器材转让给了他的朋友依什尔。依什尔当时是上海南洋人寿保险公司的经理，他又找来自己的美国朋友萨弗。“由于依什尔和萨弗不谙中国国情，遂邀当时上海买办经润三之弟经营三及其外甥张石川相助”。张石川曾回忆道：“远在民国元年，我正在从事于一种和电影毫无关系的事业。忽然我的两位美国朋友，叫做依什尔和萨弗的，预备在中国摄制几部影片，来和我接洽，要我帮他的忙。”（李道新《中国电影文化史》）张石川当时根本不懂电影，而电影当时中国人一般称作“影戏”，张石川从影戏的“戏”，想到了他的一位朋友郑正秋。其时，郑正秋在上海戏剧戏曲界享有大名，时常出入剧场，经常在报纸上发表“丽丽所剧评”。于是，“第二年，张石川、郑正秋、杜俊初、经营三等筹组新民公司，专事承包亚细亚影戏公司的编、导、演业务，资金和技术则由亚细亚影戏公司提供。新民公司承包拍摄的第一部影片是《难夫难妻》，由郑正秋编剧并与张石川联合导演，这是中国人拍摄的第一部短故事片。”（同上）  就在短故事片《难夫难妻》在上海问世的同一年1913年，转让了亚细亚影戏公司的布拉斯基，心灰意冷之际决定离开中国。他途经香港，预备返回美国。他在香港停留期间，经罗永祥介绍结识了一位新朋友黎民伟。而罗永祥是布拉斯基在由沪到香港的轮船上认识的承办船上伙食的餐馆伙计，罗永祥一直对在船上拍摄风光片的布拉斯基充满好奇。黎民伟出身于进步戏剧团体，亦对电影有着浓厚兴趣。1913年黎民伟与其兄黎北海在香港开设了华美影片公司。黎民伟在与布拉斯基相识交谈后，“商定由布拉斯基提供必要的资金和技术设备，而由黎民伟组织人员进剧社，负责供应剧本、演员、服装、道具及布景等，以华美影片公司的名义合作摄制影片。”（郦苏元、胡菊彬著《中国无声电影史》）1913年，他们合作完成了影片《庄子试妻》，这是早期中国电影史上另一部有影响的早期作品，黎北海导演，黎民伟编剧，罗永祥摄影；黎民伟之妻严珊珊在片中饰演了一名婢女，成为中国第一位电影女演员。“黎民伟可说是受了布拉斯基的启发和指引，才创办了香港电影事业的，香港第一个电影摄影师罗永祥，亦是得到他的教导，才开始掌握电影拍摄技术的。”（余慕云《香港电影史话》）黎民伟在中国电影史上也被称作“香港电影之父”。后来，布拉斯基还把《庄子试妻》带回了美国放映，据说这是中国影片运往国外放映的开始。“布拉斯基在上海和香港两地的活动，无意中对中国民族电影事业的诞生和发展起到了重大的推动作用。正是依凭布拉斯基亚细亚影戏公司和华美影片公司提供的部分资财和技术设备，包括张石川、郑正秋、梁少坡、黎民伟、黎北海和严珊珊等在内的中国人，终于有机会和条件从事中国最早的故事短片拍摄实践，在此过程中成长为中国第一代有影响的电影企业家和电影创作者。”（李道新《中国电影文化史》） 上海的“新民”公司，香港的“华美公司”，都在布拉斯基走后，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欧洲胶片短缺，而很快歇业关闭。但中国民族电影制片业的火种却已经保存。1916年，张石川、郑正秋、管海峰等人合资创办了上海幻仙影片公司，地址在上海徐家汇，存在时间只有一年，拍摄了故事影片《黑籍冤魂》。商务印书馆创建于1897年的上海，以出版教科书闻名，1918年商务印书馆成立了活动影戏部，开始兼营电影业。从“新民”公司，“华美公司”，到“幻仙”公司，再到商务印书馆活动影戏部，早期中国电影开始走上初步的企业化发展道路，逐步进入由民族资产阶级创办早期电影事业和电影产业的历史阶段，“一战”后逐渐发展为烈火燎原之势，20世纪20年代中国电影事业发展进入了第一个黄金时代。回眸本杰明·布拉斯基在华的电影生涯，其奠基之功和启蒙意义是不能忽略的。 「本文刊于《文史天地》2023年第6期」 「沈 鲁，南昌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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