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陆灏的日记太有用了

1996年5月之前，上海的1400万人口之中，我所认识且引为师友同道者，不过两三人而已：居首座者，邓云乡先生也。然后就是陈子善和陆灏二位。

我能和他们三位认识，皆因挚友姜威介绍。我和他们的第一面，也都是在深圳姜威的饭局上。酒饭毕，例行的节目是逛书房。1994年10月，我在深圳商报公寓楼六楼的书房已经安顿就绪，可以接待朋友了，第一波外地来访的师友，就是陈子善、陆灏二位。那是1995年，他们大概是去香港访友归来，道经深圳，姜威呼朋唤友，食街设宴，推杯换盏，尽显城中读书人之热情。

昨天整理旧照片，翻出几张陈、陆二位在我书房的留影。二十八年过去，不仅我的书房早已搬离公寓楼，即使那公寓楼，也于十年前灰飞烟灭了，这些照片不仅成了睹物思人的引线，也成了几番“眼见他起高楼……”的证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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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整理旧照片时，发现了子善和陆灏的一张合影，拍照地点不是深圳，是上海。画面中陈老师看起来比如今也年轻不了多少，倒是陆灏别有可观之处：他戴了一副墨镜，留三七分发型，穿小立领蓝衬衫，右手食指中指夹一颗刚刚点燃的香烟，虽双眼正视前方，仍掩不住“目中无人”之神态。这照片，真拍得有趣，估计摄影者不是别人，是我自己。

照片右下角有时间：1995.5.13。我把照片微信给陆灏，问他这是什么场合。他说：“待我回家查查日记。”

去年某个时候我曾试者读解董先生几通信札，彼时即见识过陆灏日记的厉害。想必他这几十年，天天有日记。将来整理出来，又是一部当代文林交游文献。

近三十年前的上海一聚，难道我也挤到他日记中占了几个字的地方？

果然。

两个小时前陆公子传来了他的“起居注”，如下：

1995年5月13日

……晚上胡洪侠在文汇联谊俱乐部设宴，陈思和、王晓明、陈子善、朱学勤、张新颖、郜元宝、谈峥、殷国明、刘绪源等出席。

（此前及之后相关内容）

5月8日：《深圳商报》胡洪侠来，晚上在报社小餐厅请他吃饭，须兰也在。

5月10日：晚上子善与胡洪侠来，聊到十点走。

5月11日：四点半陪胡洪侠去看黄裳先生，子善也去，之后一同去江宁路君苑吃饭。

5月18日：中午去红犀牛，与子善为胡洪侠饯行。

真是太难得的记录了。不然我不仅忘了首次去上海组稿的时间，也搞不清楚第一次拜见黄裳先生的具体日期，那岂不是很糟糕？陆灏的日记大有用处。

读着这番“上海流水”，我真为当年的自己感到不好意思。不过年前在深圳相识订交，混了几日，我来上海组稿，竟惊动陈、陆二位频频出面陪饭配聊配拜访，几乎成了接待方，又是请客，又是饯行，太隆重了。后来我去上海多了，就好像再没享受过这个级别和频次的款待。他们请饭的地点总是让我新奇，比如饯行之地“红犀牛”，这是个什么所在？当初我一定大惊小怪过，这会儿却云烟已逝，脑子里完全没有痕迹了。

我如此这般感叹一番，陆灏说，“还有几天我不在你身边，对你的行为不能负责。”

我细看，果然13日至18日没有记录。蓦然忆起，应该是邓云乡先生带我去了苏州。那是另一篇“苏州流水”了。嗯，论“负责”，得找邓老。话说邓老走了也二十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