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友人自羊城来，邀同学文新作陪，也许是南方人喝惯了低度酒，虽小酌小饮，朋友已醉，第二天醒来感叹道，怪不得人说“南阳归来不饮酒”。朋友的航班是第二天下午六点，时间有限，到哪里去小游一番呢？伏牛山有点远，鸭河有点冷，月季园不在盛季，武侯祠尚在待开放，白河虽美，似乎更适合浪漫的女士，想找一个有南阳特色的地方并非易事。朋友说，南阳不是历史文化名城吗？看点历史吧。我和同学文新不约而同想到了南阳府衙。南阳府衙是元、明、清三代南阳最高长官主持府事的地方，也是现今全国保存最为完整的古代府级衙署标本，与北京故宫、河北保定总督衙门、南阳内乡县衙并称为“四大衙署”，共同构成衙署文化黄金旅游线。南阳府衙、内乡县衙同在南阳辖区，衙署活标本南阳独占其二，可谓得天独厚。穿行闹市，街道两旁风味小吃、各色门店林立，人流熙攘，早已不是疫情前期的静寂。沿青石板路来到民主街府衙门口，一面巨大的长方形照壁吸引了眼球：浮雕的太阳、怪兽、金鸡、寿桃构成整面照壁的主图，这怪兽名曰吞金兽，脚下四周全是宝物，已安享荣华富贵仍贪心不足，爬上悬崖想吃太阳，结果失足坠入万丈深渊，意在告诫官员不要贪脏枉法，要做清正廉明、百姓爱戴的好官。三只金鸡则意味连升三级，步步高升，寿桃则寓意万寿无疆。正对着照壁的是府衙正门，大门两侧为八字墙，所谓“八字衙门朝南开。”只见正门匾书“南阳衙署”，雄浑有力。照壁和正门之间耸立着“豫南首郡”坊，威武气派。这豫南首郡绝非自封，更不是今人广告语，而是明代基于建筑规模和治域在当时就有的古称。看阶前草绿苔青无非生意， 听墙外鹃啼鹊噪恐有冤民。 从绿草青苔的生机活力联想到百姓的生活安定，又体现百姓安居乐业、打官司极少的“无讼”追求，从啼鹃噪鹊怦然想到是否有冤案进而提醒自己办案要认真谨慎，万不可制造冤假错案。仁爱之心跃然而出，令人肃然起敬。文新早已买好门票，刚要进门，朋友拉住说：“我们在这大门口合个影吧。”文新开玩笑说，找个美女帮帮忙，朋友诧异间，文新已麻烦了一位路过的女子给我们拍照，于是牌匾“豫南首郡”、“南阳府署”都永远定格在照片中。
上车睡觉、下车尿尿、景点拍照，这是对风风火火旅游的戏谑。文新又想去击鼓摆拍，我拉着他说：“我们今天景点就一个—南阳府衙，来个深度游。”催促文新和朋友抓紧进了大门。踏进大门，便见仪门，顾名思义，礼仪之门，文官下轿，武官下马，拴马石、轿子引人驻足。仪门外院落宽阔，一袭青石地板，与灰墙青瓦、梁枋彩绘形成和谐之美，又显得庄重肃穆。院子里有王莽时期造币厂展馆，带我们穿越到那个奇特的时代。有人说王莽就是个穿越式人物，他太超前于那个时代，改制过于超前，思路有点现代，虽然被刘秀打败，王莽也留下传奇。时至今日，王莽撵刘秀的传说也口口相传，留下温凉河、皇路店等趣闻轶事。院落里几棵古树郁郁葱葱，其中一颗结下类似皂角的果实，文新拿出手机用查询软件一扫描，却是一棵古槐，诉说着府衙的古老。有道是十年树木，古树是铁杆的历史见证。有的景点树小墙新画不古，真不似这般厚重久远。迈过仪门，便是府衙最恢宏的核心所在—大堂，院落宽敞肃穆，与府衙外小吃街拥挤的街道和喧嚣的人流形成反差，给人以豁然开朗之感，疲劳顿消。四合院东西两侧布置了吏、户、礼、兵、刑、工六房等建筑，南向左边为吏房、户房、礼房，右首则为兵房、刑房、工房，再往后则是二堂、三堂、后花园，体现南阳阳府衙整体建筑沿中轴线均衡对称、“左尊右卑”、“前堂后寝”等级森严的布局。府衙大堂高悬着“公廉”两字匾额，同学啧啧赞道“好字”，古人书法功夫了得。此字系清代顾嘉蘅题写，他曾五次担任南阳知府，政绩突出，“心在朝廷，原无论先主后主；名高天下，何必辩襄阳南阳。”名联便出自顾嘉蘅之手，躬耕地之争由来已久，顾嘉蘅和稀泥的手法真高。为政戒贪，贪利贪，贪名亦贪，勿鹜声华忘政事； 养廉惟俭，俭己俭，俭人非俭，还从宽大保廉隅。 公生廉，廉生威。养廉尚俭，不但要求别人节俭，自己也要节俭，这在封建社会实为难得，在倡导节俭用餐、反对铺张浪费的当下也极具借鉴意义。大堂正中设公案，公案太师椅后，设屏风一道，屏风上满绘海水江崖云雁图，明镜高悬赫然在目。
朋友下午六点的航班，时间有限，也只能走马观花，朋友看到对联便拍下收藏，我笑道：“太多了，一会半会拍不完，回头买本介绍府衙的书吧，书上比较全。”可一时半会竟找不到卖书的地方。南阳府衙与内乡县衙相比虽贵为府衙，但远不及内乡县衙热闹，县太爷招女婿、开衙迎宾表演、县官断案表演等都是内乡县衙的拳头体验节目，但在南阳府衙似乎更沉静了些，不过亮色也不少，其中师爷文化馆就是其中之一。无幕不成衙，明清聘请师爷协助办理文案、刑名、钱谷等事务极为常见。馆内悬挂着一幅幅师爷的故事介绍，其中一个印象深刻，讲的是一个很有才的师爷每到一个地方服务5年必离开，知府爱才欲留，巧使美人计，师爷无奈与那女子结婚留任，知府只开一半薪水。知府离任时却意外拿出几年累计的另一半薪水送给师爷。这位知府有点狡黠，又有情义，故事很有趣。师爷以丰沛的学识和阅历以幕宾身份服务衙署官员，在繁忙事务之余，闲品山茗研书道，漫吟古诗悟人生，在漫长历史长河中形成一道别样的文化风景。 文新同学对典章制度颇感兴趣，对历任太守介绍看得津津有味，边看边评论这个老家山东的，那个河北的，这个是举人，那个是捐的官，这个是蒙古族……明清回避制度执行的挺严，一般不在本地当官。他突然又叫道：“下场不好的也不少啊！”顺着文新指的方位，确实有一些知府因腐败或其他原因而下狱甚至死于非命，还有一位好官因禁绝赌博而导致士兵哗变竟至被软禁……随着文新的独特视角，历史似乎活了起来，远去的岁月开始叮当作响，在脑海中形成一幅幅鲜活的画面。南阳自古为冲要通衢之地，细细数来，从秦至清，南阳先设郡，有百余位郡守。自元代1271年开府，前前后后南阳做知府的有199位，然有大成的终是有限，其中最为知名的当为召父杜母、羊续悬鱼、量比刘宽以及五任知府顾嘉蘅。曾在南阳做官的金代大诗人元好问说：“为县难，为南阳尤难。有汉以来，千百年居是邦者，不知其几何人？独召、杜有'父母’之称，其余则有问姓名而不知者，可谓尤难矣。”召信臣，西汉九江寿春（今安徽寿县）人，汉元帝时任南阳郡郡守。他兴修水利，泽被后世，被称为“中国农田水利灌溉之父”。南阳的水利建设之辉煌，当时可与都江堰并论。南阳“吏民亲爱信臣”，尊他为“召父”。杜诗，东汉河内郡汲县（今河南卫辉)人，他秉性节俭，升任南阳郡守后，为政清廉，爱惜民力，发明冶铁工具水排，南阳人赞誉：“前有召父，后有杜母。”“父母官”一说由此而来。我们在召父杜母塑像前伫立良久，原来父母官之说起源就在南阳，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勤政爱民者世代流芳。东汉太守羊续清廉爱民，将府丞送的白河鲤鱼悬于大门直至风干而不取，留下佳话；东汉桓帝时南阳郡守刘宽对人宽仁，一改残酷的肉刑而用蒲鞭惩罚属吏，蒲鞭柔软，打人不疼，仅为示醒惩戒，后清代知府刘拱宸师法刘宽，每逢诉讼事常召事主到偏房中询问，不到万不得已，不让事主屈膝公堂。刘知府在公案前铺两块篾席，遇父子或兄弟相争，让年幼者跪篾席上读《孝经》，取不孝天诛地灭之意，让当事人悔过。在二堂看到墙壁上挂着“量比刘宽”匾额，地上两块篾席原以为是犯人磕头之用，却是劝孝之用，用心良苦。行走间，遇几个青年游客惊叫：哇，这里就是地牢！府衙的监狱是深藏地下的地牢，在大门口还有古代刑具展，游客多对此颇有兴趣，毕竟这是容易看懂的东西。而典章制度、建筑艺术则需要专业知识方能感悟，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就拿府衙屋脊两端的鸱尾来说，尽管大家司空见惯，但大都不明就里。文新多次来过府衙，开始对朋友讲解起来：“这鸱尾形状像四脚蛇剪去了尾巴，是龙的第九个儿子，好在险要处东张西望，也喜欢吞火，所以有镇宅驱火避害之意。”
过大堂向北，穿过寅恭门便是二堂，又名“思补堂”，深思熟虑、有所补益之意。二堂偏院有爱莲堂，是知府会友宴客场所。穿过二堂向北 20 米，进内宅门到了三堂，这是知府及家人居处，又名“燕思堂”，面阔五间，高大轩敞，清净雅致，与前部办公区域的庄重严谨截然不同，显得轻松闲适。二堂后内宅门、东西厢房与三堂及三堂东西厢房廊道相连，回环曲折，幽深静雅，有江南建筑的味道，更有北方建筑的宏大，反映出南阳南北文化交融的地理特征。徜徉在三堂偏院及后花园，翠竹扶疏，亭榭点缀，确有郑板桥“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意境。在这幽静的四合院，似乎听到知府翻书声、小姐读书声……转眼已是下午四点半，该送朋友去机场了。我们快步走出府衙，一下子又回到喧嚣的尘世，新开业的星巴克、出出进进大统百货的时尚美女、满街飘香人声嘈杂的美食街与那一片青灰色建筑动静结合，现代与古朴、庄严与灵动、官府与市井、喧嚣与宁静就这样自然并处，折射着南阳府衙这一历史街区的绅士化。在送朋友的路上，朋友的一番话引起我的思索，他说府衙文化很深厚，可似乎少了些互动和体验。即如热火朝天的南阳世界月季园，里面也多以观赏为主，体验参与和衍生品开发还需加力，动静结合方得持久吸引。记得逛开封清明上河园时，岳飞枪挑小梁王、抛绣球、水战等表演人气爆满，南阳旅游也可多一些体验参与，譬如武侯祠的改扩建，假使增加一个草船借箭的项目，甚乃白河为江，两岸扎营，借助灯光焰火营造一个古战场的氛围，借着浓浓雾色，爱划船的游客穿东吴士兵服划船，爱射箭的旅人扮曹兵做神射手，在鼓声和呐喊声中穿越三国…….南阳府衙只是众多文化宝藏中的一颗瑰丽宝珠，南阳作为历史文化名城，有太多厚重的文化资源，以至于难以简洁的说出代表性元素，在聚焦时往往取舍不定破费周章。从某种意义上说，南阳确实缺一个方特，南阳不只缺一个方特。动起来、鲜活起来、宏大起来，这或许是刺激旅游勃发、提速南阳文化产业的按钮。
作者简介：白云伟，南阳人，教师。陶醉于文字的魅力，快意于自然的壮美。徜徉于广告策划行业偶有斩获，曾在南阳市形象宣传语比赛及其他企业广告语征集大赛中获奖，合著有《营销策划师培训教程》等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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