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月宜所在的班级几乎已经被课桌挤满了，然而还是有不断的转校生插班进来。 当时有人哈着气使劲拿薄课本给自己扇风去凉，说着“再来几个可就真的座不下了啊，”他旁边的人哈哈大笑，那一笑，脸上的褶子就暴露出来，“对对对，挂墙上去。” 还来不及认清楚每一个新同学，班级前后不断有新同学挤进，在正式开学后不久，这些人当中，陆陆续续的也走了很多。 不知转校去了何方，亦或是随父母离开这座城市。 很多人的脸都没能被记住。 楚月宜和于萱下了课就往教室外走，一个面容清秀，留着短发的女生倚靠门口的墙壁上，高三班几个男生正堵在他们教室门口。 女生笑吟吟地往那几个男生看去，边摇着头便含着笑说，“我不过来。” 青春期的男女生都看得出来，几个男生特意来到新生班想认识认识高一漂亮的小女生，小女生故意扭扭捏捏地拒绝。 于萱和楚月宜是从本校初中部直接升为高中部的，从前的大多数同学也和她们一起都在本校念高中，很多人很多事大家都知晓，就像学校食堂后面有道小墙可以翻越出去逃课一样。 “切，你看那做作的样子，”于萱不以为然，手挽着楚月宜的手，两人往教学楼另一边走去，“你知道她吗？不是第一次有男生下楼来问她要联系方式了，她初中是在修业念的，不知道为什么转到我们学校来了，”于萱一个人热情地在讨论方才忸怩作态的女生。 楚月宜望着前方，边听她说，边笑笑，但不多作什么评论，“我也是觉得她挺好看的，皮肤很白净。” 良久她才蹦出这么一句，还是这奉承那女生的话，于萱不爱听，指着楚月宜的小脸蛋说，“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啊，咱们这个年纪谁皮肤不好啊？她还化了妆呢。” 楚月宜点点头，敷衍地表示你说得是对的。 于萱可停不下来，“我们月宜这么好看，他们是瞎了眼吗，那种狐狸精似的女孩子……”她说完还掐了掐楚月宜的脸，“你看你都不长痘……急死我了，我鼻子上又冒痘痘了……” 身边不断有人路过，她们也在不停地路过别人，两个人说着悄悄话兴味正浓，突然被一个男生拦住。 是走廊最顶头位置班级的一个男生。 “你好，我想认识下你。”那男生高高的，留着刘海，说话时嘴角斜着，痞痞的样子，他直接开门见山，“军训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他死盯着楚月宜，道。 她微露疑惑，下意识地和同伴挽紧手臂，于萱见她不语，知道她不愿意，她刚要开口替她回绝，谁料她自己开口，“对不起，我还有事。” 青春期的男生，用这样直勾勾的眼神盯着一个女孩子，且说出这样的话，摆明了目的就是想认识她。 “唉我就纳了闷了，给个联系方式会怎么样啊，”男生说着说着还上手了，摊出手掌来装作蛮横无理的样子一直往女孩跟前凑，不停地逼压。 “既然她不愿意，你何必一直拦着别人的去路。”就在男生的手快要触到楚月宜的衣物时，一只手及时拦截下来，狠狠地把他的手打掉，义正言辞地说。 两个女生齐刷刷朝“英雄”看去。 “英雄”瞪走那个男生后，才看她们，“没事的，你们可以过去了。” 于萱赶紧像哈巴狗似的不停点头道谢，拉着楚月宜就往女厕去。 “哎呀这小帅哥这么见义勇为呢。”于萱拧开水龙头，一边冲洗干净手，一边跟楚月宜赞叹方才的“英雄”。 “那你要去认识一下他吗？”楚月宜笑她。 “讨厌！”于萱仿佛被说中心事，“人家明明是给你解围好不好，我去认识他算怎么回事。” 下晚自习后，楚月宜约了于萱，两人一起漫步在操场上，抬头仰望着满天璀璨繁星，幻想着明天一定又是一个大太阳天。 “萱萱，你知道吗？”她背着书包，包里只放了一些常用生活用品，“我有时候挺同情我小姑的。” 于萱不似白天那般聒噪了，说起正事，她还是很镇定的，“不瞒你说，姑姑是我见过的最独立的女性了。” 她们两人自初中时就很要好，小女生间的情谊，经常会偷偷告诉对方自己的小心事，自己的小秘密。 楚月宜的姑姑，楚莲湖，年轻的时候和一位军官结了婚，也曾有过一段让人羡慕的婚后生活，她带着楚月宜住进部队家属区。 而后便突然离了婚。那时候的楚月宜听不明白大人之间隔着一道房门的争吵声，只是隐约听小姑大哭出声，“都是我的错！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姑父从房间里走出来，楚月宜还趴在客厅的小桌子上写作业，她刚想喊姑父，却听见小姑哭得声音更大了。 她跑过去安慰小姑。 那时的她，不懂事，不知道大人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争吵不休，小姑又这样自责。在她的心里，小姑一直把这个家照顾得很好呀，小姑会做饭，会做很多很好吃的菜，明明姑父也很爱吃小姑做的菜啊；小姑还会给他们洗衣服，把姑父的军装熨得很整洁，收好……小姑还会把月宜照顾得很好，拿她当自己的孩子一样。 直到很多年后，小姑的两鬓渐渐斑白，她自己也历经人生几道沧桑以后才得知，小姑当年同姑父离婚的原因，并不是姑父狠心不爱小姑了，而是因为……小姑被查出没有生育能力。 已经结婚好几年，小姑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姑父远在河北老家的父母着急要抱孙子，一直在催促姑父。姑父是老来子，家里对他看得很重，如今父亲年纪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更是想着早些能见自己的儿子开花结果。 姑父坚持过一阵子，实在是扛不住老家父母和村里亲戚的压力，万般无奈之下同小姑离了婚。 不过姑父着实是有情有义之人，瞒着父母给了小姑很大一笔钱，让她安家。小姑离婚后带着初中毕业的楚月宜，咬咬牙，再东拼西凑一点，在市内买了一套房。 楚月宜在学校寄宿的日子，小姑便回老家居住，她们小时候的老房子。小姑说她回来守着，住着，很安心。虽然现在村里都是些老人留守在家，青年人大多外出务工，平日里没有几个人能和她说上话，她也不觉得孤独。 “小姑说以后没有再婚的可能了，”楚月宜看着身边的于萱，“这是她单方面的决定。但是她告诉我啊，永远不要对未发生的事不抱期望。”虽然小姑不幸，但她一直都鼓励楚月宜要好好生活，好好成长，对婚姻、对家庭，要抱有期冀。 ——若说真有什么期冀的话，很大一部分也是小姑给的。 楚莲科少年时父母因意外丧生，还未成年的他担起了抚养幼妹的责任，不再念书，但不许幼妹辍学，他跑到镇上的小作坊、小店铺里当学徒，打零工；年纪稍大一些便去城里工厂流水线上做工人，一年一年地将妹妹带大。 妹妹上大学时，他早已开始做生意了，自己名下的公司逐渐有了点样子，在妹妹还在上中学时，他就已经攒下妹妹将来念大学的学费钱。 那会和妻子邱清山也是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嫂子怀着孕时，楚莲湖就天天盼着肚子里这个小调皮蛋啊当些出来，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当小姑了。 楚月宜出生以后，楚莲湖每天都要抱着这个小娃娃看很久很久，对着襁褓里的婴孩，说着很多温柔的话。 好景不长，哥哥迎来事业上升期以后，发迹起来，经常要到各地开会、谈业务，渐渐待家的时日少了很多很多。楚莲科开始嫌弃起糟糠妻，堂而皇之地将小三带到家里来。楚莲湖见过，很年轻的一个女子，小鸟依人地靠在大哥怀里。那会，邱清山刚生产完不久，身子还虚弱着，平时多半是莲湖在家帮忙照看着小月宜。 她本就是个清高之人，既然楚莲科如此决意要带第三者进家门，那从此这个家她邱清山便不会再在乎半分！女儿留给他便好了，他不是什么都有吗？正好……女儿跟着他，也免了以后跟着单身母亲遭人欺负……再怎样，想必他不会让人欺辱了女儿去。 小月宜快满一岁时，断了母乳，母亲便主动提出离婚，一走了之。 楚莲科也没有做什么挽留，他给小三买的房子就在自己家小区附近，等孩子再大一些后，他就跟她结婚。 再婚后，楚莲科被新老婆迷得七荤八素的，楚莲湖可不喜欢新嫂子，主动跟哥哥提出来要住到原来的家里去，她也知道新嫂子肯定不会爱护小月宜的，于是铁了心要带着小月宜回原来房子住。 但是生活费必须照给！不能延误。这是他作为父亲应尽的责任。 “知道了，小湖，”新嫂子萧晴柔从楼上走下来，穿着一身米色的真丝睡裙缓缓踱步，举止间尽显风情，楚莲湖待她走得近了才看清原来这还没及膝的睡裙，领口处还有一圈蕾丝花边，她懒懒地开口，“真的是麻烦你，我现在怀孕了，怕是照顾不了月宜，还得辛苦你帮我和老公照看着呢。”她说着便摸了摸自己日渐显怀的肚子。 摆明了不愿意照顾月宜。不得不说她真的很厉害，读大学时就攀上了楚莲科，迷得他是鬼迷心窍的，甘心抛弃共患难的发妻。这世上真的有人很会利用自己的美貌，点头颔首之间，便得到了旁人追寻一生都很难得到的东西。 祝她肚子里的孩子流掉！楚莲湖私底下暗暗地诅咒。 第三者的孩子，不配得到她的祝福。 果不其然，萧晴柔在孕期前三月还克制不住行房事，第一个孩子就这样没了。 哥哥抱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萧晴柔，轻声细语地安慰着，萧晴柔哪怕刚出院，还是不肯安安分分保养身子，已经入秋了，还穿着单薄的真丝睡衣，座下来时裙子便褪到了近腿根处，她抽泣着，手还搭在楚莲科的胸膛前，道，“我妈找人算过了，说我这胎，本不该留不住的，”她说着便又抽了几下，引得楚莲科那个我见犹怜啊，“算命先生说，家里有一个孩子镇着，我生不出孩子的……” 楚莲科没读过什么书，半信半疑，萧晴柔继续说着，“我舍不得月宜啊！科，我可以不要我自己的孩子，可我不能跟月宜分开啊……”她眼波流转间，便心生一计。 先发制人。 楚莲科见她竟如此贤惠识大体，宁可自己终生不生也不能委屈了前人生的孩子，心下就被打动了，主动搂着她的腰肢，说，“我们搬家！月宜今后交给小湖带！我们打生活费过去就是了！我楚莲科再怎么无能也不能委屈自己老婆！凭什么我楚莲科就不能再得子了？我偏不信！” 萧晴柔看他这突如其来的表决心似乎蛮惊讶，继而做出一副很是感动的样子，捧着楚莲科的脸，吻上去。 自此以后，楚莲湖带着年幼的楚月宜，在这城市生活着。一直到嫁人，搬进部队家属区。 小姑的清醒，理智，以及她对月宜很强的责任心，这些年楚月宜一直都记在心里。 小姑给她的教育就是，要一直怀有期待，面朝阳光，生活不会亏待了可爱的人儿的。 于萱眼眶湿润了，抱住楚月宜，说，“月宜我放假了要去看姑姑！呜……呜呜呜……呜呜。” 于萱又何尝不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呢。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