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古岸云沙 半月前,小姑父打电话说,小姑的身体恢复还不错,自己能够扶着墙站一会了。因血液透析对身体损伤太大,现在改用腹水稀释,每天一次,三个小时,价格也不贵,一个月只需要一千多块钱就够了,比血液透析节省三分之二的钱。 这半个月里,我忙着办新房子的按揭贷款,每天上班,还要给孩子做饭,而休息日则要带孩子参加各种学习班,居然一直没有抽出时间来去小姑那里看一看。 昨天小姑父打来电话,说是小姑又住院了,已经住了十天,而且又快要出院了,怕我跑到印染厂的家里去扑了空,特意打电话告之。 我心里难过的很。时间哪里是挤不出来,尽可能拖一天是一天,实在是我不敢面对小姑。她怕哪一天,她昏过去就再也见不到我。她特别想见我。和我说说话。贫困与疾病,已经让她差不多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与朋友。 今上午请假去医院看她。 还是上次那个楼,这一次换了房间,房间外面正在建筑新的大楼,一天到晚,乒乒乓乓地乱响,小姑需要靠打安定才可以睡得着觉。 她躺在那里,脸色苍黄,虚肿,比春天时那一次住院,精神明显不济。看到我很高兴。小姑父说前几天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从昨天开始精神才好一些。 满口的牙只剩了一半,那曾经是一口多么整齐洁白的牙齿,如今下牙全部脱落了。是昏迷的时候,咬呼吸器,导致下牙全部松动,嘴角有一点白沫,干在那里了。她不过四十五六岁,但是看起来至少比实际年龄老上二十岁。 今天精神比昨天要好。说了很多话。说老是做梦,梦到回娘家。还梦到我在她的梦中飞快地跑。 怕再也看不到我。怕小姑父会舍弃了她。她入的低保,可以报销50%,然而今年的报销额度已经全部完用,她说到明年,也许就好了。小姑父的老家里也正在规划,虽然户口不在农村,因为有房子,按平方算,总可以分到一些钱。有钱了就能够好好看病了。 她对小姑父说:你不要丢下我,你要救我。孩子还那么小。我会好的。 孩子刚刚十四岁。 小姑父真的是个好人。自己有着严重的哮喘病,可是还要没日没夜照顾她。为了小姑,小姑父办了内退,一个月只领六百元生活费。小姑从来没有正式工作,以前开缝纫店,给人做衣服,补贴家用,现在什么都不做,两个人却都要吃药打针,要多大的心理承受能力,还可以支撑? 小姑说:我很幸福。也值了。我明白她的意思。小姑父从没有嫌弃过她。一直一直,充满着耐心,爱心,乐观地与她同生共死,面对所有的痛苦。 小姑说:你猜猜我还有多少斤重?我猜不出。她躺在那里,盖着厚厚的被子,我不敢伸出手去握住她瘦骨嶙峋的手。前一年她还能走路到处去的时候,只有七十多斤。如今怕是连七十斤也不到了。 小护士来量血压,她从被窝里伸出手臂来,那曾经多么健康的手臂,只剩下了一把骨头支撑着,没有了一点点肉,象一架骷髅,我手握住她的手腕,只一小匝,比一个二岁孩子的手臂粗不到哪里,那可是长在一具曾经一米六三的身体上。 还只有33公斤。 也许只剩下了骨头。 来医院时,昏迷了,脑抽搐,伤了脑子,如今还要打营养脑子的药。 醒过来时,她问护士:我怎么又来了这里?上一次做手术是春天,这一次是秋天,她还记得。 她体质太弱,做手术开了两次刀,才找到血管。 小姑父出去买药,回来的时候,买了半袋桂圆。 她知道我新买了房子,经济困难,我留给她的钱,她一定要拿出来还我。 她连拉抽屉的劲儿也没有了。 没有牙,硬的东西根本没有劲去嚼,只能吃一点软的东西。 说了很多的话,她一直说,不肯停下来。 我要她好好地养着,什么都不要想,只想活着,高高兴兴,活着多好,有爱的人陪着。 中午要回家给孩子做饭,我不得不走。我要走时,她忽然哭了。拉着我的手。我只好象哄孩子一样哄她,我还会再来的。我知道她害怕。谁都不想死。生活这么好。虽然艰难,可是有爱,有爱就让人充满着希望。 走出医院我忍了多时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我还能做什么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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