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祈盼雨水

祈盼雨水

谷雨未雨。旱魃在大地上恣意游荡。

许多河溪断流已久。裸露的河床，布满烫脚的砂砾，河底凹处残存的一点点浅水，奄奄一息地闪动着一丝丝虚弱而又眩目的白光，似乎让人感觉到天地间，已经干旱得连残剩的那点水，都忍耐不住颤抖着喊，我渴，我渴了。残水的隐约呻吟里，吹来了干热灼烫的风，像无形的火焰席卷而过，把草木蔫蔫的叶子，舔得滋滋作响。岸边石头上的苔藓，灰灰白白地干蜷起来，像是坚硬石头晒得裂绽的皱皮。燥热的风，掠过曝热的田野，撕裂了无数焦渴荒芜的稻田，一道道裂缝像无法愈合的伤口。蝌蚪干瘪的尸骸，保持着绝望挣扎的最后姿势，星星点点地散落在大地的伤口上，犹如数不清的黑色泪珠凝滞在那里。在烈日的曝晒下，熏人的地气清晰地晃动着，从仿佛燃烧着红红暗火的土壤深处蒸腾而起，搅得那些四处奔波的找水人，想抽一枝纸烟解乏却又不敢点火，生怕火柴轻轻一划，轰地一下，就把炽热的空气点燃。

人们这时忽然明白，雨水才是江河溪流的源头。我也突然觉得，就算是多么深刻的思想，其实也难润泽万物，唯有雨水，才能通过沉积于地下，或者汇入江河，最后渗透到每一个生命之中。因此，我特别看重每一杯水的分量。当一杯清澈纯净的水，静静地摆在桌上时，透明的质感深深打动了我。

在干旱中盼望下雨，简直让人等得心急如焚。乡下开始一次又一次举行震撼人心的传统求雨仪式。闷热得要命的黄昏，穿着白衣黑裤的村妇们拖儿带女，在田野上站成一排，愁容满面地祈雨。她们呜呜地哭泣着仰天哼唱：“天大旱，火着啦，地下青苗晒干了。苍天救万民，清风好雨济万民……”不同嗓子呼喊出的声音，纠缠、起伏、绵延，像凄美的无伴奏合唱。在哀伤而虔诚的哭号声中，这些被焦渴折磨得充满了期待的女人擦燃火柴，让怨恨和希望交织在一起的火焰，焚烧那些纸剪的图腾。一阵阵轻烟升腾而起，嗡嗡乱飞的蚊虫被熏得七零八落。火焰燃尽之后，蜷缩起来的灰黑纸灰却没有粉碎，而是随着充满艾蒿味道的晚风飘荡，被顽皮好奇的孩儿们追逐着，用小手拍打成粉屑。

暮色深了，女人们用原始的舞蹈，将祈雨仪式推向高潮。她们扭动、跳跃、旋转的身影，晃动在苍茫的天地之间，恍惚得犹如轻而薄的纸人随风飘舞。

也许，雨神正在焦急地赶来。焦灼的人和赤裂的大地，正等待一场盛大的雨水淋湿浇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