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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武汉 | 张之洞与芦汉铁路

 人文武汉 2023-07-16 发布于湖北

《清史稿.张之洞列传》评价张之洞,“莅官所至,必有兴作。务宏大,不问费多寡”。似褒中有贬,但却真实地体现了张之洞的个性和作派。

张之洞督鄂大兴实业,开矿山、办工厂、建铁路,招招皆为大手笔。从其修筑的芦汉铁路来看,其困难之多,工程之浩,耗资之巨,用时之长,时至今日也会令人咋舌。

北京正阳门车站

1903年汉口大智门

芦汉铁路的修建最早并不是张之洞的提议。清末,经几次与夷洋的过招,大清终处下风,清廷上层方始将目光放眼海外,洋务之风渐起。

1880年12月,直隶提督刘铭传曾上折请求大修铁路:由北京向北修至沈阳,向西修向陕西,东南修至江苏,而向南则提到修至汉口。当然这还仅只是一个设想,但马上遭到顽固派的反对,有提“不可行者八”者;有提“九不利”者……其中除了修铁路“扰民”、“靡费”外,可笑的是还有一条:“资敌”——万一打起仗来,洋人顺着铁路跑到北京来怎么办?

1889年2月14日,皇太后慈禧就是否修铁路,和准备修津通(通州)铁路的事,令沿海督抚大员发表意见。

4月2日,时任两广总督的张之洞上了一篇4000余字的《请缓造津通铁路改建腹省干路折》。张之洞先述建造铁路之利;又述东北、西北、东南三线“回环何止万里,防不胜防,费不胜费”,(自此以下引文均出自1998年河北版《张之洞全集》)故不可取;再述津通铁路规模太小作用不大,而且为了防止敌人入侵,铁路沿线还要“中途多设坚台巨炮以为之备,则所费必在百万以外”,因此建议缓建。

张之洞最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臣愚以为宜自京城外之卢沟桥起,经行河南达于湖北之汉口镇,此则铁路之枢纽,干路之始基,而中国大利之所萃也。”并讲述了铁路途经的主要城镇及黄河大桥的位置。称以芦汉铁路为主干,连通黄河、淮河、长江等流域,则“三晋”、“关陇”、“淮吴”、“湘蜀”皆可受益。

1906年通车黄河铁桥

张之洞还列举了修筑卢汉铁路的“八利”(实为七利,缺利五。原文如此):

“内处腹地,不近海口,无引敌之虑,利一。

南北二千余里,原野广莫,编户散处,不如近郊之稠密,一屋一坟易于勘避,利二。

干路袤远,厂盛站多,经路生理即繁,纬路枝流必旺,执鞭之徒,列肆之贾,生计甚宽,舍旧谋新,决无失所,利三。

以一路控八九省之冲,人货辐辏,贸易必旺,将来汴、洛、荆、襄、济、东、淮、泗经纬纵横,各省旁通,四达不悖,岂惟有养路之资费,实可裕无穷之饷源,利四。

近畿有事,三楚旧部,两淮精兵,电檄一传,不崇朝而云集,都下或内陆偶有土寇窃发,发兵征讨,旬日立可荡平,征兵之道,莫此为便,利六。

中国矿利惟煤铁最有把握,太行以北煤铁最旺而最精,然质最重,路最艰,既有铁路,则辇机器以开采,用西法以煎熔,矿产日多,大开三晋之利源,永塞中华之卮漏,利七。

海上用兵,首虑梗漕,东南漕米百余万石,由镇江轮船溯江而上,三日而抵汉口,又二日而达京城,由卢沟桥运赴京仓,道里与通州相等,足可备河海之不虞,辟飞輓之坦道,而又省挑河剥运之浮縻,较之东道王家营一路,碍于黄河下流者办理最有把握,利八。

张之洞当时建议,整个铁路分作四段施工,八年完成。其资金来源除招股外,还可向商家借款。还估计“每年筹二百万之款,似尚不致无策”(即八年共筹款1200万。事实证明,此造价估计过低)。张对修路前景甚表乐观。

光绪、慈禧见折大喜:光绪朱批:“留中。钦此”;慈禧也作了两百多字的朱批,称赞张之洞“划作四段作八年造办等语,尤为详尽”,并“著总理海军事务衙门即就张之洞所奏所节,详细核议奏明请旨……”经该衙门“详细核议”并报清廷批准决定:调张之洞为湖广总督,与直隶总督李鸿章共同修筑芦汉铁路,张、李分别从南北两端修起。初步规划铁路全长3000里,需款3000余万,要求10年完工。

如果说张之洞起初对芦汉铁路的修建持迫切、乐观的态度,此时张之洞反而谨慎了起来。

1889年10月4日,张曾上《遵旨筹办铁路谨呈管见折》,建议干线官办,支路留待商办。认为修铁路“需款需铁均属极巨,若取资洋债洋铁,则外耗太多”,而且当时已“金磅之价日贵……洋铁现亦骤涨……十年以后更不知涨至几何矣”。

张还担心在这期间可能还会发生不可预见的困难:“设数年中偶有水旱灾祲,军国要用……中作而辍,徒糜巨款”。因此提出先筹款、开矿、炼铁、训练工匠,暂缓开工。提出了“储铁宜急,勘路宜缓,开工宜迟,竣工宜速”的十六字方针。

张之洞的顾虑真的不幸被言中了。当年北方沙俄即有犯境之态,急需资金修筑关东铁路。不但无分文付与鄂,而且还要求鄂省每年筹银5万两支持修筑关东铁路。至1894年甲午战局又起,结果又是中国推枰认负,除割台、澎外,另赔日本白银2.3亿两(原拟还割让辽东半岛,其中3000万两为赎回辽东半岛费)。修路资金无望。

1895年7月19日,张上《吁请修备储才折》,又提到了修筑芦汉铁路事:“中国应开铁路之地甚多,当以芦汉一路为先务。”并建议由“洋商垫款包办……限以三年必成,成后允其分利几成,年限满后,悉归中国”。并说已与“比国柯克里大铁厂议及此事,该厂极愿承办”。当然,请洋商垫款包办实属无奈,因为大清太差钱了。

清廷否定了张的建议并降旨:各省富商谁能拿出1000万两以上者,就可以成立公司“自行兴办”,但“不得有洋商入股为要”。下此旨的原因是因为当时广东有几位官员、富商自称“股已集至700万两”。后来经张查知,此事实为骗局。

1896年9月2日,张之洞将此情奏报清廷,又建议由直隶海关道盛怀宣任铁路督办总理,一边筹款,一边施工,所需工程款三四千万可集华股、借洋款(不吸收洋股,因借款只需还钱,但吸收洋人入股“则路权倒持于彼”)。光绪同意了张的建议,并给了张之洞一个可开支4000万的权限:“即由公司招商股七百万两,借洋款二千万两,商借商还,并提拨借款一千万两,南北洋存款三百万两。”

在实际筹款中,由于外商多提出由自己出资“包造”,华商又无此巨款,“外商挟持,中商观望”,一时无款可筹。

1897年4月27日,张再次上折恳请朝廷先拨一部分款开工,并希望以此引起中外商家投资的兴趣 ,并“仰恳饬下户部”,将原答应的一千万两借款尽快拨下来,“以成分道开工之策。”

当年夏,户部拨款400万两,芦沟桥至保定,吴淞至上海(张时署理两江总督,又建了一小段铁路),汉口至滠口各段相继开工。但不久款即告罄。张一边不断地向清廷请款,一边令盛宣怀与比利时某公司商谈借款事宜。

1897年5月与比签订了《芦汉铁路借款合同》草约。顺值一提的是,张之洞一直不愿与大国、强国打交道,因为大国奉行强权外交,往往有些不讲道理。但是张愿意与比利时等小国打交道,因“比系小国……别无他志”。

然而比利时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后来比国称利息太低,借款中有些资金来自俄、法,因此在签订正式合同时提出要对原合同进行修改,并停止支付按合同所定的借款。盛宣怀据理力争,“亦将决裂”。张考虑“若与他国另商,权利仍与比无异”,拖延了半年后,诸列强又欲插手。

1898年6月,出于无奈只有与比签订正式合同,借比款11250万法郎,年利率由原商定4厘改成5厘,优先采购比国设备,允许比公司派人“代为调度经理,行车生利”,通车后提取一定的利润予比。

长话短说,为保铁路主权,张曾多次向清廷请款。据1899年10月4日张之洞《恳请饬拨各省欠款片》述,原清廷答应的1300万两(其中300万为南北洋存款)还欠89万余两未到位,这些款项是清廷分配到各省的,但有的省还未交齐。

烦心的事还不止此。1900年八国联军进攻北京(此战大清又赔银4.5亿两,大清国每人赔银一两),义和团为保京城,大扒铁路,已经竣工通车的芦沟桥至保定南的铁路也被扒掉,后来又只得重修。另外,铁路是经信阳还是经襄阳抵京;是修单线还是复线;过黄河是轮渡还是架桥;修路前的征地,修路中的军队“弹压”护卫……张之洞皆得一一决断、上报。不难想见张之洞在此期间所受磨难之多。

循礼门站

玉带门站

1906年4月1日,京汉铁路举行全线通车典礼。因北端又延至正阳门,南段延至玉带门,所以改芦汉铁路为京汉铁路。实际上各地早已分段通车,其中玉带门至滠口段1898年3月通车。铁路全长1200余公里,其耗资恐可抵十个汉阳铁厂(有文章说耗银43498787两,不知确否),从1897年铁路始建算起,总计历时9年。

为铁路操劳的张公

芦汉铁路的修建,贬之者会认为张之洞未能量力而行,劳民伤财,是面子工程。但正如张之洞所言:铁路的修建“有形之利在商,无形之利在国,有限之利在路商,无限之利在四民”。经济账可以计算,但国家和百姓得到的利益和便利则是不可估量的。

1917年建京汉铁路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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