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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目前，一方面管理学、经济学对企业的研究多是对现实状况做逻辑分析，缺乏历史感，另一方面所谓的中国企业史管理学范式，也亟待从企业实践层面得以运用、验证与完善。为此，福建师范大学企业史团队将走入“真实企业”，以福建区域具代表性的20-30家创新型企业为样本，对企业史研究中若干重大现实问题持续开展调研活动（历史学称“田野调查”）。期待该活动能凸显企业史研究的“史”味，探索一条历史与逻辑相统一的企业史研究之新路。  2022年6月15日，福建师范大学企业史研究团队一行11人访问了福建佳视数码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佳视），参加“企业史研究走进佳视：元宇宙与企业发展空间”企业调研活动。期间，郑崇勇董事长通过演示公司开发的元宇宙系列产品，详细介绍了元宇宙概念目前在企业的应用状况以及对未来企业生存空间的影响，并与林立强教授以及团队成员对关于企业史与企业内部经营管理问题进行了深入交流与坦诚的对话。“企业史研究”微信公众号特授权发布对话中“企业史与当代企业”相关的内容，抛砖引玉，期待学、商两界对此话题的进一步讨论。
 林：感谢郑总百忙之中接待我们，今天到访的是我指导的一年级与二年级企业史方向的硕士生与博士生。我在带领团队从事企业史研究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研究生们天天泡在图书馆，足不出校园，对真实的企业一无所知，仅凭想象力做研究，其成果的现实意义估计都要大打折扣。因此，研究过去，并不代表他们可以无视当今企业研究的最新前沿，并不代表他们不用保持对现实生活的热情与关注，更何况我们福建师范大学企业史研究的特点是“管理实践导向”型的。
郑：欢迎林教授团队师生一行来访。我们公司成立于1997年，在虚拟数字科技行业深耕二十余载，期间我与不少高校与科研单位的团队都有合作，这些团队都是以现代企业为研究对象的，这是我第一次接待以“历史”二字命名的团队。在我的印象中，历史二字与我们企业似乎关系不大，所以我很好奇，企业史研究不是研究过去的嘛，那为什么你们要到当代企业进行调研，而且要调研目前最前沿的元宇宙话题呢？ 林：这个问题非常好，这也是我们在调研时中经常会遇到的一件事，即企业家们对历史学者来企业调研感到“费解”。只不过他们都问得比较委婉，不像您这么直接了断。如此看来“研究企业史为何要关注当代企业？”这个问题颇具普遍性，那我就对这个问题做一个较为详细的回应。
《哈佛企业史评论》 我介入企业史研究是先从美国与日本企业史的学术史开始的，其初衷是想了解国外的企业史研究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否值得我们国内学界来借鉴。在研究过程中，我发现企业史与管理学的关系非常密切，特别在美国，企业史研究最早就起源于哈佛商学院。由于我是企业管理出身，对企业管理实践很熟悉且对企业怀有很深的感情，于是近年来持续关注“商学院式的企业史研究”，提出中国企业史研究应该有“管理学范式”，希望开拓一个以“企业实践为导向”的企业史研究新领域。随着研究的深入，我越来越觉得企业史不但与管理学术界，而且与企业实践、企业家有着很密切的关系。 林：好的。与其他研究企业的学科不同，我认为我所提倡的“管理学范式”的企业史研究中的“管理学”既指的是管理学术界，也指的是管理实务界。强调从“企业管理学”的角度研究企业史，是一种从微观角度，具体说是从企业内部经营管理出发研究企业产生与发展史的一种研究方法，兼具历史学与管理学二者的特征：第一，强调随时间而演变；第二，以企业管理学为分析框架；第三，运用比较研究方法；第四，注重从特殊性中提炼一般规律等；第五，以企业管理实践为导向，注重提炼与总结高级管理人员的管理思想与管理实践经验。 综上，企业史视野既要强调企业理论长时段的历史演变过程即历史观，又要注意这些理论中蕴含的与“企业内部经营管理”相关的管理属性。其中，“史”的特点十分鲜明，是我们的特色，但对这个“史”要有全新的诠释与理解，即我们期待企业史有“资治通鉴”式的效用。这反映在我们调研当中，十分关注企业的发展史，关注企业目前的状况是如何演变而来的，关心企业家的发家史与发展过程中历次的变革的缘由。比如，您介绍过佳视目前在福建虚拟数字行业尤其是元宇宙领域名列前茅，我作为一个企业史学者，我首先关心的是您目前的成就是如何演变来的，亦可延伸到元宇宙的概念是如何发展演变而来的等话题。 郑：您的介绍让我对企业史有了新的认识，开阔了我的眼界。那我就按您介绍的关键词“演变”，首先简要介绍下佳视的发展历程。佳视是国内最早涉及虚拟现实整体解决方案的创新型科技公司之一，凭借多年的智能科技行业经验累积，佳视在全国建立长期合作的客户达4000多家，规划建设了200多个体验式科技展厅，分公司及代理商遍及全国24个省市，获得福州市知名商标、福建省科技型企业等称号，是政府支持的行业龙头企业。佳视以“视觉科技”为定位，致力于提供视觉科技解决方案，其服务涵盖政府、地产、影视、商业、教育等多行业商用及个人消费领域，并形成了“数字影视”'VR智能”“互动系统”'智慧展厅'四大业务模块。
（佳视“三坊七巷”虚拟场景展示） 房地产商是佳视早期的重点客户，我们与万科、碧桂园、融创、保利、富力、世茂、中南建设、正荣、建发、金辉等国内众多一、二线品牌地产商建立了良好的伙伴关系。但随着房地产黄金时代的结束，公司面临转型后的二次创业阶段。之所以转型选择元宇宙产业，实际上与我们原来的业务是一脉相承。1997年我们用3D技术服务建筑业、房地产业、设计行业，以出品3D效果图为主，此后，经历了3维动画、动画影视化、智能交付、虚拟现实、数据孪生，最后到元宇宙的整个过程。由于我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企业当前的经营上，完全没有时间去思考以前我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今天您对企业史的描述我触动很大，于是就利用这个机会简要回顾了佳视的发展史。期间还有颇多细节，有待日后详聊。 郑：不是很少说，是我从未说过，或者说是完全没有意识到。目前我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处理公司现有的业务，与业务无关的问题我基本不去考虑，包括您刚才一位博士生问我的公司是否有愿景，我的第一反应脱口而出却是“没有”二字。实际上一个公司哪里可能没有愿景，但我为什么下意识回答“没有”呢，是我完全陷于日常事务之中了，认为关注当今的事务、活下去才是唯一的事情，其他都太“虚无”。今天您的一席话，让我有茅塞顿开之觉。研究过去，不等于与现在无关，回顾我的创业史，可以让我仔细考虑今天公司的业务是如何经过一步一步的转型最后才确定元宇宙方向的，可以说也是直接服务于公司一线的业务。同时，员工了解公司的发展史对企业文化的建设也大有益处，使得那些看起来很“抽象”的企业文化口号有了生命力，这也许就是历史的魅力吧。
（佳视数码文化发展有限公司） 郑：我目前对企业史研究还有两点疑惑。先提第一个疑问，根据我之前对历史的了解，我认为企业史研究是一项“静态”的研究，但企业经营又恰恰是“动态”，也是非常具有风险性的。我们每天遇到不同的难题，要针对当下的困难寻找解决办法。那么您认为企业史研究如何解决当代的企业“动态”的研究难题呢？ 林：历史学的特点确实如您所言就是研究特殊性、偶然性，而目前我们从事的企业史研究不但继承这些特征，而且在研究方法上有了新的创新。这一切都有赖于1962年哈佛商学院教授钱德勒所撰写的《战略与结构》的出版。他强调企业史要注重从特殊性到一般性的概括，开启了企业史与管理学合作的新篇章。现在的企业史研究，具有动静结合的特征：一方面重视个案研究，注重企业的异质性与特殊性，另一方面，对企业的“变”十分敏感与关注，赖以探究历史上企业发展变革的深层原因。司马迁说过：“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因此，对企业“变”的研究将成为未来我们团队研究的重要内容。
（佳视“永泰国际夯土中心”虚拟场景展示） 现在国外的企业史研究已经大量涉及当代企业，并借鉴管理学科研究企业的方法。哈佛商学院企业史教授琼斯曾指出，“企业史在增进我们对当代管理和企业管理关键问题的理解方面发挥着核心作用”，这句话已经成为许多国家企业史研究团队的共识。我们企业史团队目前的努力就是按着这个方向去努力的，如开始关注“创建世界一流企业”“创新”等重大现实问题的演变过程。期待随着我们研究的深入，对当代企业史研究价值的认识也会不断升华并最终形成一个完整体系，在这期间，离不开您这样认可企业史研究的企业家给我们提供的案例。 我曾是企业管理人员出身，在企业时每天也是忙于处理事务性工作，所谓的“三世”（过去、现在、未来）中只对“现在”感兴趣，这应该是绝大多数管理人员的日常，但是否就意味着思考历史就是与日常公司的管理活动脱节呢？我觉得应该是认识上的一个误区。古人言一日三省吾身，我认为企业高管对企业过去的总结，实际上就是他的战略管理工作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武亚军教授说过一句话我印象很深，他说哈佛商学院战略管理理论研究做的特别好，据他观察战略管理学界的许多重要研究成果都出自该院。我今天大胆猜测一下，或许这些与哈佛商学院一直提倡企业史研究的传统有着某种联系吧。
郑：目前在元宇宙领域，大家基本是从同一起跑线出发并开始摸索，可比较的方面并不多。但佳视在福建乃至全国，在文旅元宇宙的开发水平上应属前列，因为这块市场目前相对空白，而我方已经在从该领域取得一定营收。从线下的数字孪生到线上的元宇宙手游，从相关内容的制作到平台的搭建，再到市场运营，佳视的完善程度都超过一般起步阶段的元宇宙公司。当然与大公司相比，由于体量的原因，我们的投入程度确实不如他们，但在现阶段，我方的优势是更灵活。
林：其次，创新史或者说创新如何演变而来的是我们企业史研究的主要话题，你们公司在发展过程中经历了几次转型？创新的特点是什么？ 郑：我认为，佳视的创新特点体现在选择哪一个方向作为我们创新赛道，这也是一个公司战略管理的问题。企业发展过程中会遇到很多选择与问题，如在疫情背景下，大部分企业都选择保守观望，不投入，持一个躺平的态度。或把老企业关掉，另起炉灶。而我们认为传承和创新是可以兼顾的，从而“奋不顾身地”选择进入一个新领域，进行赛道创新。这种创新模式的好处是新赛道能与旧赛道形成对冲关系，即原有内容制作团队在传统市面IP提供的基础上去进行二次创作，赋予了内容创新极大的空间。元宇宙的技术创新，例如虚拟人、数字孪生的轻量化、数字藏品与游戏的结合等，开始都像是进入无人区，需要不断地试错和付出成本，但是带来的竞争力也很有价值。我方还将我们产品游戏化的玩法与人力资源的激励结合起来，在这个模式下，公司面对骨干员工和大客户的态度趋于一致，这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元宇宙的构成） 林：第三，危机及应对也是我们企业史研究的主要话题之一，这从近期国际重要的企业史学术会议主题就可以看出，如2022年美国企业史学会年会的主题是“混乱时期的企业史：接受复杂性和多样性”；欧洲企业史学会第25届年会的主题是“压力下的企业：2020年代的历史教训”；日本经营史学会第58届全国大会的主题是“在不确定时期借鉴历史：企业史学家和企业领袖之间的对话”等，皆充满着“阴郁”与“危机”的色彩。作为常常面对各种风险的企业家，您觉得这个主题是企业家关注的吗？它作为企业史研究的话题如何？ 郑：我觉得这个话题非常好，对企业家特别实用。在目前经济大环境十分严峻的情况下，危机是我们企业经常讨论的话题，没想到你们的企业史研究也关注，非常欢迎企业史这方面的研究，给我带来历史上各种危机的处理方法，当然也包括经验教训。对我们企业家来说，时时刻刻都在面临危机的问题。 我认为，首先态度决定认知，危机是普遍存在的，是事物的组成部分。因此会采取接受与拥抱的态度，把危机作为企业前进的动力和学习的契机，甚至把危机管理看作是企业主要的运作方式，用平常心看待危机。其次，是应对危机的方法。选择有很多，但在理性态度的前提下，才能做出更好的选择，决策的范围可以划分为有为与无为：有为，则做出决策，精准干预；无为，则静观其变，自然化解。还要懂得分辨危机与恐慌的区别，危机需要应对，而恐慌则需要冷静。最后，是做好充分准备，利用日常资源整合，打造应对危机的工具箱。如此在面对危机时，就能从容、高效地应对。
（Roblox第一股元宇宙游戏公司在2021年3月上市）
最后，我有两个建议，第一，我们企业能否成为你们企业史研究长期跟踪研究的案例，即把佳视作为一个元宇宙企业长期发展的固定研究对象，看看元宇宙这个概念能“跑”多远，看看佳视最后能否成为一个有国际化影响力的元宇宙企业。第二，我们愿意为你们团队的研究生提供企业史实践基地，开展进一步的研究与交流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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