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那些年,曾经教导我为人处世的老师们(杨谷怀老师)

 新用户8357TuwT 2023-07-18 发布于河南

(文章很长,而且没有插图,读完需要耐心。)

从早上到现在,几乎不停地收到了数以百计的祝福短信,有来自学生、家长的,也有来自亲友、同学的。这些祝福,使我不得不想起在自己的求学之路上,有幸遇到的那些老师们。

郝老师

我的小学时光,在父亲单位的厂办学校里度过,在走马灯一样轮换着的班主任里,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数学郝老师。

郝老师非常年轻,个子不高却总有师者威严,白净的面庞上架着圆圆的眼镜,目光清澈透亮,总是闪着和蔼的光芒。郝老师虽然是个数学老师,但字写得优于大多数语文老师,楷书、隶书皆擅,是一个处处透出才华的人。

我们五年级毕业的时候,郝老师生下了一个乖巧的女儿,小名儿叫格格。这个小公主长得处处像爸爸,但只有眼睛像妈妈那样,清澈透亮,饱含着灵气。我们这些小哥哥、小姐姐们都很喜欢她,只要见到,就会逗她玩儿。

后来,我们毕业了,我去了别的初中,只在有限的几个节假日约了同学去看过郝老师。她们的生活一如既往,住在学校的一间小小的房子里,漂亮的妻子、帅气的丈夫和聪明伶俐的小格格。

但突然有一天,从一个同学那里听说,小格格出事了,被严重烧伤,郝老师一家人带着孩子,去北京治疗了。虽然语焉不详,但也让我觉得无比的震惊——在我有限的意识里,只觉得这样美满的家庭,一定会一直美满下去,不应该遭遇如此的厄运。于是,我开始向每一个可能知道详情的同学、老师求证,但最终证明这是真的。

原来,小格格是在校园中玩耍的时候,失足掉到了暖气阀门井中。而那个阀门井,就在我们班常年打扫的卫生区里。在我的印象中,虽然一到冬天就会冒着白腾腾的水蒸气,但却一直是被厚厚的水泥盖子盖着的,好好的孩子,怎么会失足落到这种鬼地方呢?!

但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也因为有了这件事情,我们也就再也没有去看过郝老师,因为我们不知道见了面该说些什么。但是又有很多话想跟她说说,哪怕是那些最最恶俗的安慰人的话。但我始终没有这样的勇气,一直到大学,才犹豫再三之后给老师写了一封信。信投出之后一直没有回音,等我把这件事忘了很久之后,才突然接到了郝老师的回信。

郝老师依然用她那一丝不苟的漂亮的楷书给我回了信。她在信中说,她每年都有几个月要带格格去北京看病,所以很晚才收到了同事转交的信,并在信中简要跟我说了格格受伤的经过。整封信字迹工整,语气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怨天尤人。她还在信的末尾教嘱咐我,无论生活中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要积极乐观地去面对,因为消极悲观只会让事情更加糟糕。

这样的告诫也许每个师长都曾经说过,但只有郝老师的嘱咐印在了我的心里,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一个踏过磨难,依旧坚强的人!

魏老师

初三那年,我们年级突然重新分了班,我被分到了所谓的“好班”,和原来熟悉的同学、老师分别了,心里非常别扭。这种别扭,自然而然地投射到了新的班主任,英语魏老师的身上。

于是,我们几个被转出原班级的学生,开始频繁密谋,设想各种各样对付新班级、新老师的办法,在所有努力均告失败之后,我开启了非暴力、不合作模式。

我拒绝参加所有班级活动,在魏老师的课堂上总是摆出一副横眉冷对的姿态,作业也是马马虎虎,能凑合的绝不认真。老师表扬好,批评也罢,我就是漠然置之,总以看到老师无可奈何的神情为自己的最终胜利,并乐此不疲。

一天下午,魏老师把我从课堂中叫出来,跟我说:“谷怀,咱们毕业年级的市级三好和优干开始评选了,三好是同学们投票选的,优干是老师们推选的。你来新班级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之前你做班干部和年级干部的时间很长,而且干得很好,这些我都知道。我和咱们年级的老师商量了一下,就推选你了。你今天放学去照个相,明天带三张照片来……”

魏老师的语速很快,而我的脑子却转得很慢。我来到新的班级还不到一个学期,又处处和新的班主任顶牛,而这个可以在中考加分的市级优干,我是做梦都想不到会给我的。然而,魏老师就这么给了我,没有给我立任何规矩,连一句犹豫的话都没说。

要知道,以我当时的成绩,即便加上这个优干的五分,也不可能考到我们全市最好的高中——一中的。而别的班主任,总会从所谓的“策略”出发,把这样的加分名额,给全班最有可能因为加分,而考上“名校”的学生。

“我知道你来新的班级不太适应,但人的一辈子,不可能总在熟悉的环境中生存,如果换了新环境就停滞不前了,那一个人就谈不上成长了。尽快适应新班级,好好学习,争取考上一个好高中。”

我听着魏老师的话,对之前自己的幼稚行径感到非常后悔。我不仅伤害了老师,更是坑苦了自己,我图什么呢?从那天起,我就打定了主义,一定要考上最好的高中,不仅为了自己的前程,也为了魏老师这一片好心。

结果,那年中考改革,每个考生只能报考一个志愿,而且市三好、市优干不再加分。以我当时的成绩,报考一中会冒极大的风险,但我就是憋着一口气,置老师、家长的建议于不顾,毅然决然地报考了一中,并最终以全班第二的成绩顺利考入。

我不知道这是运气还是决心起了作用,但我知道,魏老师的那番话实实在在改变了我,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陌生的环境未必像想象的那样险恶,也许有很多奇妙的机会和善良的朋友在等着你,只有你努力改变自己了,才有资格享受全新的生活。

张老师

张老师是我高中的历史老师,白胖的脸,稀疏的头发,大大的方形眼镜,被茶叶和烟熏黄的牙齿和手指,的确颇符合一个“历史”老师应该有的一切特征……当然,还有那一口酒气。

记得第一节历史课,他就高举课本,用一口河南口音的普通话,向我们朗声说道:“各位,不要怀疑历史课本上的每一个字,我用人格担保,课本上说的都是事实……”他的话还没说完,我们就开始窃窃私语。毕竟,对于十五六岁的少年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批判精神。

“……但是,课本里的事实并非全部,你们如果想要了解历史的全部,就要自己从书籍里寻找!”哦,果真“但是”后面才是重点!于是,我便开启了属于自己的历史学习之旅——中国古代史,希腊、罗马史,埃及史,中世纪欧洲史,一战、二战史,清末、民国史,抗战史……这些“死去的人,过去的事(张老师对历史的定义)”,一个个、一件件扑面而来,使我沉醉其中无法自拔,我甚至为自己的大学选定了历史专业。

然而第一次高考却完全崩溃,就在我报名补习班,走进新的班级中后,竟然发现张老师是班主任!我的天啊,我简直有点庆幸自己没有考上大学了!补习的生活是苦中有乐的,一年时光倏忽而逝,就在第二次高考的前夕,张老师在自习课把我单独叫上讲台。

他小声问我:“听说你要报考历史专业?”“嗯,是啊!”“别报了!报历史干嘛!”“为什么?”“我告诉你,谷怀,学历史没有用!读的书越多越迷茫,知道的越多越痛苦!学中文吧,文学是欣赏美,历史是解剖丑,别学历史!”“但是我喜欢历史啊!”“喜欢不能当饭吃,你要知道,就算将来当老师,历史的课时费也比语文的少!听老师的话,别报历史!”“哦,好的,我考虑考虑。”

虽然嘴上说考虑,但心里其实已经非常笃定,我必须要学历史!但人算不如天算,第二次高考的分数虽然很高,但由于志愿填报的失策,和一众名校失之交臂,最终考上了河南大学的文学院——我果然像张老师说的那样,学了中文!

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有很多时候,我也体会到了张老师当年说的“读的书越多越迷茫,知道的越多越痛苦”,但我依然保持着对历史的偏爱。无论上学还是工作,和文学书籍相比,我还是更喜欢看历史书籍,并且稍不注意,就会让语文课堂跑偏,上成了历史课!

迷茫,有!痛苦,有!但我坚信,迷茫和痛苦的后面,总会有一个真相在等着你,而这个真相,就是支撑人类从昨天走到今天,并从今天走向未来的支柱。我们也许看不到它,但却能在历史中感受到它!所以,我非常感谢张老师为我开启的这一扇神奇的大门。

佟老师

把佟老师称作我的老师,多少有点攀龙附凤、自抬身价的感觉,因为整个大学四年,我只是上过一学期他的选修课而已,这门选修课叫做“古籍标点”。

当年选这门课的时候,其实是非常纠结的,因为它和华峯老师的《左传》课时间重了。几经考虑之后,我还是选了“古籍标点”,因为我非常朴素地认为,这门课更加基础,更加实用。

佟老师是个高个子的帅老头,从日后他的零星自我介绍中,我们才知道他是满族人,好像是镶黄旗的。祖父从北京来到河南当官,辛亥革命后被困开封,遂家于此。到佟老师这辈人,家道已经中落,所以佟老师的最高学历,是高小毕业——据说佟老师现在填简历的时候,依然固执地填写“高小毕业”,而并不是像其他人一样,把什么进修、函授得来的恶心头衔,高高地贯在头上。也因为这样,佟老师就成了目前全国唯一的,小学毕业的博士生导师!

但这还仅仅是传奇的开始,佟老师不仅是唯一的小学学历博导,也可能是唯一的,在一所大学里,从校工走向博导讲台的传奇!佟老师高小毕业之后当了运输兵,转业之后分到河南大学开校车,结果正赶上“文革”,学校里一大批老先生们走下讲台,走到了体力劳动的第一线。就在别的“工农兵”幸灾乐祸,把这些“反动权威”打倒并踏上一只脚的时候,佟老师却开始利用“职务之便”向他们请教学问,这一学,就是七年!

在整个学期的教学中,佟老师不止一次提到这七年,他总是自豪地说:“别看我只是高校毕业,但我读了七年研究生,而且是十几个导师教我一个人!”老师说的时候很轻松,但其实他自己也说,在那样的环境中学习,艰苦并不是最大的敌人,被人误解才是最大的困难!因为他身边的人都觉得,作为一个专业解放军,去学习那些“四旧”,并且向那些“臭老九”学习,简直就是自甘堕落!

“我躲在闷热的汽车里读书的时候,其他司机都在树荫下打扑克,并不时地对我指指点点,仿佛我是一个怪物。吃饭的时候,他们还打趣我说:'小佟,你这高小毕业的,难道也想当教授?’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只是笑笑,心里却想:'他们多可悲啊,难道他们不明白,这个世界总有一天还是要颠倒过来的!学问永远都是最强大的力量!’”佟老师在讲到自己传奇经历的时候,总会提到这段话。

我其实是个非常固执的人,对再喜欢的人也很难表达出来,但对佟老师却不是。在那个学期中,我每节课都早早进教室,坐在第一排,给老师倒水,给老师擦黑板,努力回答老师提出的每一个问题,怎么看怎么像一个拍马屁的小跟班。但我跟得非常惬意,连擦掉佟老师那繁体行书竖排板书的时候,都觉得很幸福!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郑板桥会称自己为“青藤门下走狗”!

临结课的那堂课,佟老师对我们语重心长地说:“现在的年轻人太浮躁,干什么事情总先问多少钱,钱多就多干,钱少就少干,没钱就不干。这不对!多劳多得自然是合理的,但做事之前还有问问自己,做这件事对自己的成长是不是有利,如果有利,没钱也要干!我希望大家记住,每天只想着钱去做事,钱永远来不了;反而当你一门心思去想怎么把事做好的时候,钱自然就来了!不能太着急!”

这段话我现在还记得非常清楚,也常常用它来勉励自己,虽然做的可能还不算好,但始终把它当做目标,一步步地去接近。

结课之后,我送给佟老师一枚自己刻的印章,佟老师回赠我一本篆刻字典,并殷切地劝说我到北京去上研究生,而且力荐社科院文学研究所。他的理由有两点:一是那里的导师只教一个学生,能真正学到老师的学问;二是当年他考过那里,落榜了,所以希望我能考上。我带着佟老师的教诲,拿出了当年中考前的尽头,一鼓作气考上了文研所的研究生,但从此也就和佟老师失去了联系。

几次回河大,都想去看看佟老师,但又不知道见了面该说些什么,毕竟我只是佟老师成百上千学生中的一个,而且是选修课的学生,我都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所以,每次都信誓旦旦要联系他,但每次都又踌躇不前没有联系。其实无论见与不见,先生的教导已经深入我的灵魂。

孙老师

孙老师是我的导师,在复试的时候才第一次见面,花白的短发,白净但微有皱纹的脸,沉静的目光和紧绷的嘴唇很有师者的威严。无论人再少,她都不会去充当主角,甚至在我和金师妹的课堂上,师生三人也没有主次之分,总是和谐平等的交流;但无论人再多,她都不会是隐于众人的那一个,甚至在全所老师开会的会场上,身处一隅的她也总是显得那样突出。

孙老师身体不好,换季时节更是多病,所以她关心我们的总不是学业,而是身体健康。每次放假前,当别的学生收到导师长长的书单时,我和金师妹却总会收到一封电邮,每次都是嘱咐我们,要趁着假期好好调养身体,不要再考虑学业的事情,假期就要休息云云。每当我看到导师的文字,再想想自己的体型,那“调养”二字便成了最好笑的笑话。

假期虽然可以“调养”,但该学习的时候却并不能放松。导师每两周给我和金师妹上一次课,一次两到三小时。每次课前都会布置我们看一本书,上课的时候我们先谈自己的读书体会,孙老师答疑、评析,并做总结。

那是一段紧张但快乐的日子,在研院的小楼里,偌大的教室就我们师生三人。无论刮风下雨,教室里总是谈笑风生,花妖狐鬼、怪力乱神,都是我们的主题。当然也有我们没看完书而胡说八道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老师总是通过几个我们回答不上的问题来敲打我们,既不尴尬,也让我们感到羞愧。

临毕业的时候,我们第一次去了导师的家。那是一栋建于八九十年代的小楼,阴暗逼仄,进门后,我仿佛看到了我小学时的家。整套房子简直没有“装修”可言,家具也没有两个是成套的,而且明显购自不同年代。有限的“风格”各异的家具,不管它们来到这个世上最初的功能是什么,现在都一律成了“书柜”或“书架”!哪儿哪儿都是书!

我们坐在勉强可以称之为“沙发”的沙发上,和导师聊了一下毕业后的打算,之后听了她一点儿也不接地气,并且一点儿也不现实的“就业建议”,感到老师真是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学术神仙。就在我们告辞之前,师妹问了一句:“就您一个人在家吗?”结果导师说:“你们张老师(导师的先生张中良老师)和师姐(导师的女儿)都在屋里看书。”原来他们平日的生活,就是每人一间屋子(两个卧室一个客厅),各自看各自的书!

孙老师也许不能为我们的“出路”提供什么帮助,甚至不能为我们提几点“靠谱”的就业指导,但她却让我看到什么是“知识分子”,什么是“板凳甘坐十年冷”的精神!

现在有很多自诩为“学者”的文化贩子,天天以群氓导师自居,毒鸡汤一碗接着一碗,上蹿下跳不亦乐乎;社会上还有成群的拥趸者,擦干嘴角的毒鸡汤后,投出自己如炬的艳羡目光。殊不知,这些人不仅不算“知识分子”,而且是知识的蛀虫、精神的蛀虫,他们造出的人只能是空空如也的脑壳,胃里却灌满鸡汤!

尾声

从学前班入学,到研究生毕业,二十一年的求学之路上,我有幸遇到了很多很多教给我为人处世道理的好老师,他们不仅用自己的语言,更用自己的行动,甚至是自己的人生,教给了我勇敢、强韧、正义、坚守等等,等等。今天的我,不仅带着父母、家庭的烙印,也带着这些老师在传道、授业、解惑过程中留在我灵魂上的烙印!

谢谢你们,我亲爱的老师们!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