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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要】《红楼梦》是中国古典小说中的经典，以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为主线，讲述了以荣宁二府为代表的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兴衰，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曾经钟鸣鼎食的世家大族是如何一步步走向衰弱的。本文将从宴饮出发，通过聚焦贾府不同时期举行的宴饮，对其进行分析和对比，感受贾府的兴衰走势，剖析贾府走向衰落背后的原因。 【关键词】《红楼梦》 宴饮 兴衰 中国的饮食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是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红楼梦》通过描写贾府的日常琐事，展现了贾府的兴衰过程，而宴饮作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不仅贯彻全书更在本书中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书中多次描写贾府宴饮，且种类繁多，如生日宴、诗社宴、螃蟹宴、节令宴等，由于宴饮目的不同，所以宴会的规模、涉及的主要人物、酒菜吃食也各不相同。通过这些细节，不仅有助于我们对贾府兴衰的走势进行分析，还有助于我们通过书中的细节描写感受封建大家庭中的规矩礼仪，感受中国传统饮食文化的丰富多彩。 （一）奢华的宴会 从书中前期正面的描写中，我们不难从字里行间中感受到贾府无时无刻不在表现出的显赫与富贵，针对宴饮中的细节，本文将选择贾敬的生日宴、元妃省亲宴和螃蟹宴进行分析和探讨。 1.贾敬生日宴 第十一回贾敬生辰时，宁府为其庆贺寿辰。文中描述到“贾珍先将上等可吃的东西、稀奇些的果品，装了十六大捧盒”可见，纵使贾敬无法到场，贾珍也为贾敬准备了极其奢侈的吃食。“十六大捧盒”更加说明了贾府的铺张，仅一人吃食便要准备十六大捧盒，仅仅贾敬一人是无法消受的，难免过于铺张与浪费了。 贾琏与贾蔷初来之时便四处张望询问有没有什么玩意儿，可见贾府平日宴席的排场之大，以至于让贾琏和贾蔷下意识的寻找娱乐节目，纵使宴席的寿星并未在场。 “家人答道：'我们爷愿算计请太爷今日来家来，所以未敢预备顽意儿，前日听说太爷又不来了，现叫奴才们找了一班小戏儿并一档子打十番的，都在戏园子里戏台上预备着呢。’”由此可见贾敬作为寿星无法到场后，贾府的庆祝反而更为热闹了，请了唱戏的欢快了一整天。此时，宴席的目的早已不是单纯的为贾敬庆寿，反而转变成了贾府上下一种奇怪的狂欢，明明寿星不在，生辰的庆祝已经没有了实质性的意义，大可以过得更为简约，甚至可以尽快结束这场宴席，但贾府依然是一片锣鼓喧天之景。可见贾府上下并不在意宴席本身的意义，也不在乎铺张浪费，这就生动地体现出贾府极度的繁盛和奢侈，同时也侧面反映出了贾府平日的奢靡之态已经成为众人潜移默化的行为，这种毫无规矩、毫不收敛的奢靡的态度必定会为贾府的衰败埋下潜在的隐患。 在寿宴上，各郡王、公侯以及各府，都派人来给贾敬送寿礼，可见贾府在当时的社会地位极高，处于繁盛的状态。 2.元春省亲宴 第十七至第十八回贾府上下忙碌，喜气洋洋修建大观园，筹备了一年，流金淌银，终于迎来了元妃省亲。元宵节那天，贾母率荣宁两府众人，一清早就在大门口迎侯。元春坐八人抬绣凤銮大轿，由宫女们拥护进大观园，在园内转了一圈。只见园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佳木怪石、竹林掩映，树上挂满各种绢花，池中有螺蚌制成的彩灯。看后觉得“太奢华糜费了”，书中描述“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可见贾府的极度繁盛。但在省亲中，贾元春点了四出戏，《豪宴》《乞巧》《仙缘》《离魂》，恰好都是悲剧。《豪宴》映射贾府盛极必衰的命运，《乞巧》预示元妃死，也正是贾府败落的开始，《仙缘》预伏着宝玉跟着跛足道人出家结仙缘，《离魂》预伏了林黛玉之死。在团圆的元宵佳节，在省亲的家宴中观看这样的曲目，除开表面的光鲜热闹、皇权富贵，也预示了贾府盛极必衰的命运。 3.螃蟹宴 第三十八回的蟹宴也也是很典型的《红楼》宴饮。 首先，螃蟹宴的地点选在了藕香榭，文中凤姐说道：“那山坡下两颗桂花开的又好，河里的水又清碧，坐在河当中亭子上岂不敞亮，看着水眼也敞亮。”选择如此秀美的地点摆宴席，螃蟹宴便风雅了起来，吃蟹赏桂，颇具情调。 待众人落座以后，凤姐吩咐：“螃蟹不可多拿来，仍旧放在蒸笼里，拿十个来，吃了再拿。”其原因为螃蟹是寒性食物，所以要吃热的，体现了贾府在吃蟹这方面的讲究。其次，凤姐虽说的是“不可多拿来”，但十个即便是现在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也不是小数，更何况是“先拿十个来”，可见本次宴席螃蟹数量之多。在文中提到，本次宴席上面一桌，东边一桌，西边一桌，后来湘云又令人在边廊摆上两桌，让丫环们坐，宝钗也命人另摆一桌，一桌约五六人，上上下下约四十号人，可见此次宴席阵仗大。人多螃蟹必然不能少，何况连丫头们也都上桌吃蟹，规模可以想见。文中还提到“平儿早剃了一壳黄子送来”“平儿手里正掰了个满黄的螃蟹”等，能看出来本次宴席中螃蟹不光数量多，品质也是很好的，连平儿那桌吃到的都是满黄的螃蟹，主桌那必然是更加肥美。由此可见，一次简单的螃蟹宴就摆如此大的阵仗，体现出了贾府的阔气与奢华。 除了吃食之外，在宴席中，凤姐还命小丫头们取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其听上去像是一种点心，但其实是吃完螃蟹用来洗手的东西。吃完螃蟹后手上有腥味还有油脂，绿豆面子可以使油脂凝固，再用热水洗去就能洗去油脂，同时菊花和桂花的香气还可以掩盖腥味，跟咱们现在吃海鲜后用柠檬水洗手是一个道理，但听上去远比柠檬水要高级得多，这也体现出了贾府的奢华。 （二）宴会中的人 除了正面直接描写的宴饮场景，我们还通过对不同人物在宴饮中对于行酒、茶饮、规矩、食物的反映进行分析，从侧面体现贾府的兴衰，本文将选择林黛玉和刘姥姥两个有代表性的人物作为分析对象。 林黛玉和刘姥姥作为贾府的客人，初入贾府体验贾府的宴饮就感受到了贾府规矩繁多、食物制作精细、耗费巨大，与自身的家庭存在巨大差异，在这种对比中我们可以从侧面体会到贾府的兴盛。 1.林黛玉 贾家作为四大家族之首，在规矩礼数上是必然最为讲究。吃饭时的坐位是最寻常也是最重要的一项礼仪。林黛玉初入贾府后的第一顿饭，贾母正面榻上独坐，黛玉作为贵客坐在了左边第一张椅子上，然后王夫人、迎春姊妹三个依次按长幼尊卑顺序依次落座，而李纨和凤姐只能在旁伺候，不能上席。林黛玉在面对这样的环境下，最初十分推让，但贾母却说这是黛玉作为客人应该的座位。因此我们可以从中推测，黛玉的推让可能是因为她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宴席，不清楚贾府的规矩。 在这顿饭中，真正吃饭的只有六人，但在外间伺候的媳妇、丫鬟却有很多，而且每人都有各自的职责，如书中写道“贾珠之妻李氏捧饭，熙凤安箸，王夫人进羹”“旁边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李、凤二人立于案旁布让。外间伺候之媳妇丫鬟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可见贾府作为贵族人家规矩的严格。 吃过饭后，丫鬟捧上茶来，在黛玉以为茶是用来喝的，但在贾家第一次捧上的茶是用来漱口的，第二次捧上的才是吃的茶，可见林黛玉所在的林家虽也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但仍无法与贾家相比，体现贾家地位的不同寻常。 2.刘姥姥 刘姥姥为感谢前一年凤姐的救济，又一次来到荣国府，也得此机会与贾母同游大观园。刘姥姥作为一个普通农妇，对于大观园中的各种景象感到眼花缭乱、大开眼界，在这次游园中共描写了两次宴饮。从用具、摆设到吃食都体现了贾府的极度奢靡。 第一场宴饮在秋爽斋，凤姐为捉弄刘姥姥单拿了一双老年四棱象牙镶金的筷子与刘姥姥，这双筷子在后文提到是用来请客摆大筵席的，刘姥姥形容这筷子比家里的铁锹还沉，因不方便使用随后换了一双乌木镶银的，刘姥姥又说：“去了金的，又是银的，到底不及俺们那个伏手。”仅仅是一双筷子就耗费了如此珍贵材料来制作，可见贾府日常的开销是多么的巨大。在这场宴席中主到了一项食物——鸽子蛋，在众人的玩笑中，凤姐无心的一句话却揭露了这道菜的花费。蛋虽小巧，但是一两银子一个，滚到地上之后，只有刘姥姥感到可惜，叹道：“一两银子，也没听个响声就没了。”可见贾府的富贵以及贾府中的人对于这样的生活已经习以为常，并不懂得节俭珍惜。 第二场宴席在缀锦阁。首先在摆设上，虽然刘姥姥在身份上算不上贾府的贵客，但贾府在接待客人时所用的摆设依然十分讲究：榻上铺着锦裀蓉簟，榻前摆放着样式精美的雕漆几。其次在用具上，在刘姥姥的认知中木头杯子不怕摔不如瓷杯金贵，可事实却是木头的比不得瓷的，要吃遍一套方使得，反映出两个阶级间的差距。最后在吃食上，一道简单的茄子却要用十只鸡来配它，方能做出一道茄鲞，这也与前文提到的贾府一顿的钱够刘姥姥他们庄家人过一年的了相对应，可见贾府的奢靡。 宝玉生日是《红楼梦》中最重要的情节之一，是书中贾府由盛转衰的转折点，在此之后接连发生贾敬殡天、尤三姐自刎、尤二姐吞金等悲剧。 据书中描写，在宝玉生日前夕，秦显家的在厨房里查出许多亏空：“粳米短了两石，常用米又多支了一个月的，炭也欠着额数。”在这样的亏空下，仍然悄悄打点着送林之孝家的礼，“一篓炭，五百斤木柴，一担粳米。”可见贾府的衰败已经体现在了衣食方面，竟然缺米短炭了。在此情况下还有下人贪污贿赂，拉攀关系，从一个极小的方面表现出了贾府内部的腐败不堪，摇摇欲坠。从这里我们也能看出，贾府奴仆阶层是如何一点点蚕食掏空贾府的。 在宝玉生日宴上，送贺礼的人大多是尼姑道士与同辈的姐妹们。其中最为贵重的是宝玉的舅舅王子腾送的上用银丝挂面。一方面是因为宝玉的母亲王夫人并不在，另一方面便是因为贾府的财力与权力都渐渐地流失。通过贺礼的对比，还能发现王家的地位正在逐渐高于贾家。 在生日宴午席间，芳官对送来的多样菜品挑挑拣拣，嫌弃上用的银丝挂面，只吃了汤泡饭。这里虽然能体现出宝玉对下人的平等对待，但连戏子都能挑剔吃食，则从侧面表现了贾府的奢靡。芳官吃着，宝玉却觉得闻着比往日香，遂吃了汤泡饭，也没吃挂面。此处也许暗喻了宝玉未来生活的变化和清贫的结局。从脂砚斋留下的批注看，贾宝玉最终过的是“寒冬噎酸齑，雪夜围破毡”的生活，也正印证了这个暗示。 在生日宴晚上，贾母、王夫人等因老太妃薨逝，皆不在家，因此宝玉就在怡红院摆起了酒席。这场酒席邀请的“宾客”都是大观园里的姐妹们，排面不大，且宴中多小食，体现了贾府逐渐走向被迫节俭的生活趋势和日渐下降的地位。其中一个游戏——“占花名”则隐晦地暗示了许多细节和人物结局。占花名中，无论是黛玉的“莫怨东风当自嗟”，还是麝月的“开到荼蘼花事了”，亦或是探春的“日边红杏倚云栽”,无不昭示着她们最终的命运。黛玉泪尽而亡，湘云年轻守寡，探春远嫁，香菱被折磨致死，宝玉出家……在此夜之后，他们都各自走上了悲剧的道路。但桃花签上的“桃红又是一年春”也许暗示着贾家败落后贾兰中举，迎来新的复兴。 中秋节前，贾母得到了金陵甄家获罪被抄家的消息，甄家与贾府是世交，关系又很密切，贾母担心被牵连，心情很是沉重。家里也越来越入不敷出，连尤氏也只能拿到原本是供给下人吃的白米饭。贾府中层那里，王熙凤病得已经无法参加宴会，但还在挣扎着料理家务，到处筹措银两，应付贾府的各种日常花销，甚至把自己陪嫁的金累丝攒珠金项圈与点翠嵌宝石首饰都拿去典押了，才换来办这场中秋月宴的银子。 此次宴会，贾母安排凸碧山庄赏月，可她看见的是“只坐了半壁，下面还有半壁余空”的坐席。以往这个时候是热热闹闹，而此时只有家人和少数仆人，没有了往日的光景，衰败之势已经显现。贾母打起精神让大家击鼓传花，规定“若花到谁手中，饮酒一杯，罚说笑话一个”，贾政这样严肃的人也开了一个低俗的玩笑活跃气氛。 第三个场景，黛玉与湘云两个孤女惺惺相惜，在凹晶馆水边赏月联诗。她们两个从中秋极盛的“三五中秋夕，清游拟上元。撒天箕斗灿，匝地管弦繁”不知一觉一直吟到“壶漏声将涸，窗灯焰已昏。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诗魂”的凄凉景况，这里点出了史湘云、林黛玉最终的悲惨结局，其实也是贾府由盛转衰的描述。妙玉来了，点评诗句过于“颓败凄楚”，便续诗想要将其翻转过来，其实哪里翻转得过来，倒是“钟鸣栊翠寺，鸡唱稻香村”，可能真的是贾府最终只有贾兰出息的预征。 从昔日的辉煌到最终的家破人亡，繁华落尽，一切归彼大荒，万千悲喜，终归只是梦一场。 贾府的奢靡是连过惯了皇家生活的元妃都会惊叹的程度，而这也是造成贾府走向衰败的重要原因之一。长期的奢靡逐渐让贾府上下对于这样的生活习以为常，整日不想着如何考取功名只顾享乐，挥霍无度，坐吃山空，以至于贾府在遭遇了一系列的变故后，经济亏空、入不敷出，却依旧铺张浪费，不懂得节俭，最终从大摆筵席到缩衣减食，从宾客如云到门可罗雀，从家族团聚到人丁凋零。真可谓是树倒猢狲散，飞鸟各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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