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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把它们啃出来血

 三连人生 2023-07-20 发布于河南
风大说她当记者的时候,领导让她看两篇轰动特稿界的特稿,学习学习。她说她当时看了不下一百遍,那么长的稿子,她把字字句句,每一个标点,都快啃出血来了,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达到人家一半的水平。

如今她成了头部大V,多少人这辈子都达不到她一半的水平。
 
这两天看《山居七年》,看张二冬写的永琴,那个生动到要跳出来端着一碗黑暗料理,执拗地说着“腻吃”的老太太,我真切体会到了风大当时的心理,他怎么会写得这么好,我这辈子不知道能不能达到人家五分之一的水平。
 
永琴没有故事感。她身上没有什么跌宕起伏、九曲回肠的事,最值得拿出来的说的,也就是她为了躲儿媳妇的打骂,跑到了30公里外的西安,在南门睡了一晚,看了一场热闹的庙会后,一路捡着破烂回来的经历。
 
她甚至没有时间概念——永远说自己50。

没有数字概念——只会伸出3个手指头说3只。

没有空间概念——用同一个动作来比划“这么粗,这么长”。

甚至连自己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她没有镜子和手机,没有机会看到自己。

张二冬的朋友说永琴是一个智力不足,又没有受过文化教育的农村老太太。
 

永琴。书中插图,侵删。

但作者把永琴写成了诗。看完让人恨不得立马带着她爱吃的肉菜去终南山找永琴,看看这个无忧无虑、简单纯粹,在人世间高纬度存在的“菩萨”。
 
永琴没有心。村里人农忙时都会把她叫过去当免费劳动力,还给她起了个嘲讽意味的外号调侃她,就是笃定永琴不会拒绝,不会生气,也不理解这个外号背后的含义。张二冬看不下去,不让她去,她会说,不帮忙,不好看。这个来自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淳朴的价值观,让张二冬觉得永琴是来自桃花源的遗民。
 
永琴活得自在。喜怒哀乐全在脸上,高兴了就笑,难过了就哭,谁欺负她她就半夜去薅谁的菜。无论表现得善还是恶,一切行事都简单直接。
 
她睡不着的时候,会站在张二冬门前,对着大山嗷嗷哭,还会技巧性地让张二冬听到。张二冬偶尔没给她打招呼,她会发火,像个爱翻旧账的女人,数落着张二冬,边说边哭。但哭完就完事,一会儿就忘,又像一个拔什么无情的男人。
 
永琴心里是一团火。她爱送人东西,只要有的都送,路边的野花,树上的果子,别人菜地的大葱叶子,以及她爱吃的肉和张二冬给她买的五个收音机。从来没在乎过别人有回应,也不理解张二冬为什么不愿意要她顺来的东西。
 
她爱翻地,不管地该不该翻,高兴了就翻,没活干了就再翻一遍。种的菜比张二冬还差,每顿饭都是黑暗料理,还热衷于端给张二冬吃。经常跟狗说话,跟鸡吵架,给猫狗脖子上戴花,养的动物个个丰乳肥臀(作者原话),跟她特别亲近。比如鸡会在她炕上坐窝下蛋,会在她的案板上随意拉屎,永琴一点也不在乎,把鸡撵下去,擦擦鸡屎,接着擀面。
 
村里的茹茹被婆婆虐待,永琴是唯一一个带着她逃跑的人。虽然没有成功,但永琴却不放弃,热衷于策划帮茹茹逃跑。

张二冬不但写出了永琴的血肉,还写出了永琴的魂。
 
他也是个诗人,画家。语言非常有韵律感,又有画面感,看他的文字像是在看一幅题了诗的山村小品,犹如丰子恺的身体里住了一个朱德庸,写出了笑中带泪的观感。永琴的生活其实很苦,搞笑之余的伤感,最致命。就像李诞,他喝高之后写那些深情款款的诗跟说脱口秀上真人秀时的反差感,就格外迷人。张二冬的文风大概就是这样。
 

书中插图,侵删

前面写花草菜鸡鸭鹅猫狗的时候,看的人笑成猪,他说在村里喂狗不要喂馒头,太露富了。看见两只公鸡打架,什么也不做,就端着手机看热闹。下雨了,路太滑,他揪着路两边的草爬着回家。想养一头驴,起名叫我不……
 
还很浪漫。感觉冬瓜适合直播,草莓适合披肩发,眉豆的名字像来自唐朝,真好听。
 
他不像上个世纪的作家,写农村的时候,个个苦大仇深,也不像这个世纪的作家,居高临下地看农村,更不像现在的作者,带着旁观猎奇的心态写农村。他会尽量去参与,体会,尽力去帮助永琴,让她过的舒适点,省力点,能做个和平相处的邻居。
 
他说,7年的过去成为一场恍若想象的记忆。
 
而我觉得他可能是在终南山上修行了7年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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