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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延娟 | 最惨白姑

 海燕文化工作室 2023-07-22 发布于浙江




 最惨白姑




文滕延娟

谢阿姆告诉我,这碎道地人最好的是白姑,白姑也住太婆的楼上,一个人,有人说她是花佬,就是住家接客的娼妇。噢,我记起来了,那时我还小,十岁常常在大姨妈家,大姨父是花心官人,住在碎道地的南边一个应家道地,大姨妈为人洗衣物为业,大姨父是服装社的烫洗工,父亲在南洋经商他漂流南洋十年,不回家,吃水果吊膀子,乐不思蜀是县城的纨绔子弟。

后来他父硬压他回乡,回来就成了洗烫工。

我的大姨妈勤劳巴做,养儿子奉婆婆硬是撑住了陈家天下,但大姨父还是要到外面去轧朋友。

他好上了白姑。听说每月贴她七元一月,这个白姨极懂礼数,身材婀娜,皮肤细腻而白,双眼很媚,似有点斜视。她的脸是瓜子型,但下巴又很圆润。听说她是乡下那个乡镇的乡绅女儿,命运的阳差阴错竟嫁了一个撒泼无赖,吃酒胡涂,卖壮丁,为人打架,也没正式职业,后这男的听说抓了壮丁没了消息。白姨让他折腾饱了,就早早与他分手了。

没有了正当职业,她就住在碎道地太婆楼上。做起了住家娼妇。那时她常坐在县前一香烟摊前,这摊主娘俩做的,娘是她闺蜜。这摊子靠着一大垛水墙,她全身黑衣,但掩难住她的美貌风雅,姨妈牵着我从避司弄出来叫巷口刚对着这摊子,姨妈就骂:白眼!婊子!姨妈说她汗水摔八瓣赚的碎银两一半落了她腰包。她坐在烟摊一角默然无声。而我则有点同情她,反对姨妈过份的强势,有一点点反感。走过石板街,移过摊子,我回过头来,真的被白姑的美貌吸引,那弯弯的眉月玲珑的鼻子巧巧的嘴一身黑衣掩不住她的美,反而有一种凄伤的风雅。

花佬与娼妇是女人最卑劣的标签,人们就会因此而轻辱她,但白姑似乎被碎道地人所谅解,她一人稍搭个把男的也为了生活;而况她的善良与真挚坦诚早沧没了她的名声。再说,她没七个八七烂大街,只是我姨父陈公子及后来望老师。但运动一来,她就逃不过了,她总是色相诱人的人,这碎道地家家都是穷苦小市民又没一个黑五类牛蛇神。白姑没家庭背景,在这大运动中没一人能帮她。听说有一个儿子在乡下做木匠自己也困难,照顾不了他。


生治窘迫的她那天朝来一大篮花生,她坐在太婆廊下挑捡,想挑好一点煮起来去街边卖去,剩下的就自己作菜。当时街上都是红旗飘飘打倒出牛鬼社神喊声一片,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小组长看到了,这个碎道地的花佬本来就是牛鬼蛇神批斗对象,还像模像样挑捡花生去卖走资本主义道路。第二天,小组长就通知她了,白姑姐,黑牌子己做好,明天要到剧场开你批斗大会了。白姑一下瘫倒在地,一箪箕的花生倒散一地。傍晚那个黑牌子倚在西墙边,又大又重在那上面写着:牛鬼蛇神郑白姑!
白姑黯然神伤。当夜,她把望老师请到碎道地楼上,她还是泡了七分半一杯茶,双手给望老师,也给自己泡了一杯,未开口,泪水就滴滴落在杯里。今日你我相识一场就此永别,我也63岁了,再不去出洋相了,介大的牌子我也扛不住。

望老师泪流滿面:白姑,你安心,会过去,切勿这样说。

昏黄的灯光下,两人说了哭,哭了说。临去,望老师一再安慰,你安心,安心,我们有未来。

凌晨三点多,白姑一箭下磡头过南门巷越入了大溪水。听说她临下水时还对着碎道地哭了三声,她忘不了太婆谢婶妙婶,她念完了他们才去了。

她的儿子用大肉钩打捞起白姑的尸身,口袋里还有胀得发白的七枚花生。

第一个赶到的是望老师,他哭倒在白姑的尸体旁,我们有未来的,有未来的,你咋去了?!杨溪水从西边滾滾而下,当年的村花白姑是从上路来,桐油色的竹排有梅兰竹菊的花香,排中坐的是美丽的白姑。

她的父亲说城里有大石板走,是富贵温柔之乡。

而白姑却是可怜而坷坎的一生。

作者简介

滕延娟

滕延娟,宁海人。宁海县作家协会会员。爱好文学多年,主要作品有散文集《心悠悠》《小街风流》。笔调细腻婉约,情感丰富饱满,以刻画小人物见长。

□编辑:白色花
□图片:网络
题词:储吉旺先生

LOGO\题图\尾签设计:野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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