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烟火梨城之开艾灸店的小徐

昵称64307503 2023-07-25 发布于新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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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一澄

小徐和弟弟开艾灸店已经有五年，店铺在一所小区里面。

这是我见到过最为朴实的一家人，同时也最能体现外地来疆最基层打工者的生活状况。她们为了谋求更好的生活经亲戚介绍从甘肃武威农村来到新疆库尔勒，在飘摇不定的生活中努力尝试着不同职业，并寻求最优的生存方式，会因为基本生活的经济问题而产生家庭矛盾甚至离婚分家，会为了追寻更好的生活而学着在社会环境里隐忍妥协，在城市生活中寻找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她们想把日子过的尽量体面，也想讲究穿衣吃饭和丰富的娱乐生活，但又为了买房养孩子而不得不精打细算。她们珍惜从农村来到城市里的生活，愿意在这里长期呆下去，从没有不切实际的梦想，只想过温饱稳定的日子。

像所有人一样，疫情三年店里几乎没什么收入，尤其是2022下半年完全靠存款度日。2023年开始拼命挣钱，还好有一门可以养活自己的手艺，过的体面且收入稳定，小徐和弟弟都从事这一行，平时给客人通过艾灸、针灸和推拿等方法治病，同时也以此养家糊口。她们开着一家100平米的店铺，店铺里有三个房间和六个床位，每天接待6到10名左右的顾客，工作量已经比较饱和，情况好的时候一人一月能挣一万块钱，情况一般时五六千，比打工的收入高些，也更加自由。父亲在外干工程，从事体力劳动，母亲为了帮忙带孩子关了自己经营的饺子馆，一家人合力支撑着生活。弟弟之前在工地干活，当过保安，摆过地摊，最终还是选择了中医艾灸这个行当，至少用不着风吹日晒和东奔西跑，她们都喜欢如今的生活方式，姐姐的技艺更高些，弟弟跟着姐姐学习，多年的历练和学习让她们技术逐渐娴熟。两个人都说自己一开始并不太喜欢这个行业，但是干的越久反而越喜欢了。弟弟说那种给人看好病后的成就感令人心底高兴，同时还能获得顾客的认可和尊重。

跟她们聊天的过程中，我感到了一种朴实的满足。小徐的孩子已经七岁，但婚姻上出了点问题，上半年办理了离婚手续，孩子跟着自己过。我们每次谈到婚姻问题时，她都会忍不住流泪，我只好尽快的转移话题，但从小徐平常的神情上看不到这种脆弱的情愫，她总是给人一股干净利索和靓丽的形象。小徐说这件事情自己内心仍是无法接受的，但又没有办法改变，跟他在一起的生活看不到未来，但在自己的认知范围内一个幸福的人生必须有好的婚姻相伴，没想到却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对于这件事情，她的内心与现实始终处于撕裂的状态，无法与自己和解。这种撕裂和纠结的状态似乎也存在于她的其它方面，比如她喜欢买衣服和包包，但又纠结于没有存款去买自己的房子，比如她对于离婚后前夫给的1000块抚养费，总是不停询问是多了还是少了。

小徐说自己的大伯和小叔一家也在这里生活，他们有的摆摊做生意，有的在工地工作，也有的当保安，干的大多是体力活，亲戚之间的生活状况也都比较相近，没有大富大贵，也没有谁的生活过不下去，大家相处也都融洽。总之，小徐是喜欢这个城市的，只要不偷懒都可以过的不错。相比之下，老家的生活条件就没有这么宽松，曾经老爸给找了一份老家的工作，工资只有800元，自己当然没有同意。小徐说如果自己当初没有跟爸爸出来的话，大概率没有现在过的好。

在自己的努力下，小徐今年买了一套二手房，手续已经办理完成，就剩下过户了，这对她来说是一件人生中的头等大事。因为经济情况，之前一直住父母的房子，尽管家人关系非常好，但还是感觉别扭。她后悔自己出嫁时没有听从父母的意见，要彩礼时没有考虑到房子，为后来夫妻之间的矛盾埋下了伏笔。前夫是一名消防兵，退伍之后没有稳定的工作，也没有什么技能优势，加上之前一直娇生惯养，缺少承担家庭责任的意识和能力，对孩子的教育不管不问，买房子的事情也不上心，最终分开。

小徐不停的问我，自从有了孩子，自己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孩子身上，对他的关心也少了，会不会是自己的问题呢？但回过头来又说，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点承受力都没有还怎么办。

是啊，每个成年人的因果也只有自己承担，当一个男人在如今的社会条件下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时，就会导致一系列的打击，生活本就是复杂的，也从来不会眷顾任何人。有时这种打击会击溃一个人的意志，如果旁边有人理解和帮衬，或许就能挺过来从而走出这个循环，但也有些人因此沉沦。

小徐问我，你觉得我身上的问题多吗？

我明白她的意思，还在纠结于婚姻。我说你都挺好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其实这也是我的心里话。但在家庭生活面前，又怎么能分对错呢，也没有对错可分。很多时候，即便彼此都是对的，就可以保证生活里没有矛盾吗？当然不可以，两个人的磨合是最难的，各自有其世界观和不同的成长背景，角度和出发点都不可能一样，误会是常态，理解才是偶然。可是有一点无法避免，就是自己做出的选择无论多么正确，都得有自己承担所有因果。比如小徐在婚姻中选择了分开，那就得独自承担抚养孩子过程中的心酸，以及生命中暂时缺失另一半的苦楚，哪怕自己有多么不情愿，在复杂的生活面前一个人的情感终究会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小徐说自己干的其实还是体力活，只不过不用风吹日晒而已。一天六七个客人下来就已经累的不行了，早上九点半开门，晚上七八点下班，如果来客人了就晚点，能到十一二点，一年只休息六七天。如今有了房贷，每个月要多一千七百块钱的支出，孩子也在慢慢长大，必须想办法搞个副业，利用下班时间再挣点钱。

我到店里的时候，小徐正在给一个孩子做艾灸，店面里除了床位之外还有个小隔间，是专门用来搞读书会用。读书会就是网络上的一些书友聚在线下一起学习、讨论和交流，小徐说这是自己的精神食粮，不至于除了店里就是家里这样的枯燥日子。

我挺惊讶于她这样的习惯，同时也替她感到庆幸。人生在世，能挣多少钱，拥有多大的权利地位，这些都是受很多因素限制的，有时甚至无法突破。但读书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精神世界，这种精神世界的享受是没有人可以夺走的，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帮助一个人挣脱现有生活的束缚，进入到更高级的快乐体验。

小徐学历不高，初中毕业后便不再上学，爸爸带着她拿着毕业证来到了库尔勒，上了一所卫校，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大伯和小叔都在这里打工。

卫校毕业后来到巴州医院实习，但实习期结束后未能留下来，找了人才知道需要打点，想想还是算了。之后来到一家中医艾灸店上班，干了七八年后学通了技艺，开了自己的艾灸店。弟弟也在爸爸的指引下跟小徐从事了一样的行业，这家店就是姐弟俩合开的。

小徐说自己今年有四个愿望要实现，但这才刚到七月就已经全部完成了。

我问她都是什么愿望？

她掰着指头算，去河南一所中医学校学习，买房子，考驾照，还有一个是离婚。说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尴尬的笑了一下。

我诧异的看着她，竟然还有人把离婚当成自己的目标。

看到她瞬间变化的表情，我读懂了这笑容背后的意思。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由外来打工者组成的家庭所无可避免的心酸，稍显微薄的收入不知在何时就会影响到生活，最初相遇时的那份爱情和对未来的憧憬被现实打破，漂泊的打工者在自己所不熟知的地方谋求生活，如无一技傍身便会像浮萍一样飘摇不定，这飘摇既会影响到生活本身，也会触动自己原本坚韧且单纯的意志，让自己没有支点可以依靠，原形毕露。小徐一开始在父亲的指引下学会了自己可以依靠的一门技术，在充满变幻和风雨的基层生活中找到了一丝稳定，但即便如此，仍有像婚姻一样的不稳定因素在不停的侵蚀和磨砺着自己原本乐观的态度，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呢。

小徐说自己有个幸福的家庭，虽然从小在农村长大，什么农活都干，但记忆里一直很快乐。也正是这样的家庭环境造就了自己和弟弟吃苦耐劳的品质。爸爸是个什么都懂的人，为家里付出了很多，也指引着他们到城里工作。妈妈善良懂得隐忍，勤劳操持各种家务。两个人对他们的影响都非常大，如今生活在一起从来没有红过脸，自己和弟弟也都非常孝顺。但自己前夫的家庭不一样，他的爸爸打麻将成瘾，父母和几个儿子之间关系非常差，导致离婚后孩子不敢放在他们家，怕影响不好。

是啊，每个家庭都不一样，好的家庭环境给人以滋养，这种滋养可以长进一个人的骨子里，支撑起一个人生，不会轻易被生活席卷。不好的家庭环境长大的孩子，内心就会受到消耗，在未来的日子里面临更多的风雨，甚至有时候自己就是风雨。

我问小徐觉得自己幸福吗？

她思索了一下，不十分幸福，如果婚姻完整的话就算得上幸福了。说的时候，脸一下就红了，开始流眼泪。

我有点不知所措，赶紧顾左右而言他。

我问小徐，对孩子以后有什么要求和期待吗？

她说过普通人日子就好，至少有一门手艺，可以很好的养活自己。至于学习有多好，我也不强求，不过最好是成绩好，因为我这个人就喜欢争强好胜。

我听完直笑，你这也太纠结了吧。

我问小徐，打算再找一个什么样的伴侣？

她思考了一下，说很纠结。找个比自己小没结婚的，又怕他们家里有意见，或者对自己孩子不好。找个有孩子的，又怕自己当不好后妈，日子过得太辛苦。

我知道她心里对婚姻是渴望的，只不过还没有与自身妥协，或者说与生活妥协。

我问她这个行业能干到多少岁？

小徐说干到六十岁没问题，自己就见过这样的。不过到了五十岁可能就干不动体力活了，得雇人来干，自己当个顾问指导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