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岁月可以催白我的青丝,世事可以摧残我的心志,却不能磨灭我干事业的热情。 我多次写信给还在当官的朋友,希望他们可以相信我——虽然我曾经失败,但失败是成功之母,我还是能干大事的。 就算蜘蛛网查封了我的炉台,我也仍然相信我是一个真正的天才。 再说了,如果是一个明主,怎么可以抛弃我这匹千里马呢? 可是我写了很多信,很多朋友都表示现在的形势不太好,他们理解我的心情,但实在爱莫能助。 我完全能理解啊!当初我的好朋友崔涣就因为替我昭雪而受到牵连,好好的宰相当不下去了,现而今,谁还敢冒这个险啊!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再也找不到愿意为我搭天梯的人。 那天,我偶然在江夏(武汉)遇到了长安结识的朋友韦冰,原来他被贬到南陵当县令了。 我还以为这辈子要遇到他,只能是在梦里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相见。 宴会上,韦冰也看懂了我的落寞和惆怅,他不像其他人那样逢场作戏,而是旁若无人地说出了自己对于当今时事的见识。 终于,有一个懂我处境的人出现了——我们是那么惺惺相惜。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苦闷。 我不想再回山里去了,我老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浪费光阴了——再说,(附近)头陀寺的云月烟空时常带有一股僧气,这样的山水哪能让我称心如意? 我苦笑着对韦冰说:“要不,我替你把吕洞宾的黄鹤楼捶碎了,你替我把祢衡死去的鹦鹉洲给翻倒了。” 这辈子成仙无望,成功也无望。我是多么绝望呀! 三国时群雄逐鹿的场景只能出现在梦中了,而今的我,只能在歌舞和酒水中宽慰自己。 可就算是这样,谁也不能否认我李白是个大天才! 我的诗文可以像屈原一样与日月争光!永垂不朽! 可楚王曾经歌舞升平的亭台楼阁,早已荡然无存! 我落笔就能摇动五岳。 诗成之后,笑傲沧海。 呵呵,功名富贵若是可以永存的事物,滚滚汉水大概就会向西而流了。 但是,人生的最后这几年,我过得很潦倒。 我出狱后,曾经四处为我奔走的妻子宗氏也当女道士去了。 我很想她。 虽然我一生中遇到过很多女人,但如果说我此生有一个挚爱的话,那只能是她。 还记得那年,我、小杜、老高去打卡古梁园,我们在附近的客栈饮酒作诗,好不痛快。 “酒逢知己千杯少”,那天我喝得大了点,匆忙之下找了个地方解决,解决完感觉心情很好,就到附近遛了遛弯,偶然发现有一面墙壁还挺白的,白得有点儿单调。 突然想到我刚刚被皇帝“赐金放还”这件事,顿时脸上写满了失意,我叫店小二给我拿来一只笔,我准备给他们留点儿文化遗产。 就这样,我挥毫泼墨……三下五除二就写好了一首《梁园吟》。 写完后,他们俩忍不住拍手叫好,我却苦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就和他们手拉手继续到别处打卡了。 没想到这首诗被梁园的管理员看见了,他看着我龙飞凤舞的大字,不欣赏也就罢了,反倒认为我在毁坏名胜古迹,就让手下的小和尚挑了一担水准备把我的“杰作”冲刷干净。 “慢来!……” 话音刚落,走来一位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小姐,她看见我写的诗这么好,立刻就倾倒在我的才华之下,她告诉管理员:你们不能把这面墙上的字刷掉。 “可、可这面墙是我们寺院的公共财产……”管理员还在嘴硬。 “你这和尚,好不晓事,我们家小姐让你留下你就留下!打量我们小姐买不起么?”丫鬟小月牙气愤地说。 “这样,您出个价吧,回头报到宗家府上。”宗小姐款款说道。 “这、您随意施舍几个就算完了。”管理员看到宗家惹不起,嗫喏着说。 “就白壁而言,不值分文。然书此墨宝,价值何啻千金。”宗小姐说。 宗小姐竟然真的花了一千两银子买下了我“涂鸦”过的那面墙。 我听说后,非常感动——不惑之年,没想到我李白还可以有这样的艳遇。 爱了爱了。 原来,宗小姐是故宰相宗楚客的孙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因为眼光太高,一般人看不上,所以耽搁至今。 但她偏偏垂青于我。 本来,自许家小姐走后,我已无意于续弦,只求找个人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和我的儿女。 可宗家小姐如此厚爱,我怎能不投桃报李? 后来,在熟人的撮合下,我们最终结成了连理。 转眼,已是十多年了。 可是,自从我被流放夜郎之后,她也嚷嚷着要跟着我同去,我不忍她一个妇道人家跟着我跋山涉水地受苦,就拒绝了。 因为我知道,我此去夜郎,凶多吉少。 她似乎已然绝望,干脆跟着好姐妹李腾空入山修道去了。 从此,我们夫妻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我老了,不愿再拖累她了。 回顾这一生,我经历过辉煌,遭逢过乱离,曾经被当权者捧在手心里,也差点儿被当权者扼杀在暗无天日的牢笼之中,我走过无数的名山大川,喝过无数地方的美酒,却只爱过一个真正有见识的美人。 我自知不久于人世,可我的雄心仍旧不死——人间太短暂了,建功立业这件事,我得加紧做。 公元761年,我流落江南,依人为生,忽然听说贼人史朝义的气焰又高涨了起来,恨得我牙痒痒,又听说李光弼要出镇临淮,我当即准备前去投奔,一血前耻——有志男儿,该当如此! 可我这把老骨头太不中用了,临到半路的时候,居然生病了! 老天啊老天,你难道连这点儿愿望都不能满足我吗? 我只好回到了安徽当涂——我的族叔李阳冰在这里当县令,如今我能依靠的,只有他了。 回到当涂,我仍然不能释怀,只好不停地喝酒——只有在酒里,我才能感觉到些许快乐。 越喝越病,越病越喝——只有在酒里,我才能回到意气风发的少年。 这时,有人谣传我疯了。 因为他们时常见一个醉鬼捧着一壶酒在路边踉踉跄跄,边走边喝边唱边舞。 我并没有疯,我只是心痛。 我并没有醉,我只是心碎。 赵蕤走了,孟浩然走了,贺季真走了,崔宗之也走了……好多好多爱我的人都走了。 我边走边喝,边喝边洒,为自己,为朋友,也为明月。 你、你、你、还有你……你们都一起来,让我们一醉方休! 那是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我穿着那年玄宗赐给我的宫锦袍,携了一壶酒,边喝边唱,跌跌撞撞中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采石矶边,我看到月亮硕大的影子投在江中,在微风中荡起一阵阵涟漪…… 涟漪过后,我看到崔宗之在船上向我招手,仍旧是当年翩翩美少年的模样。 须臾,一个白发飘飘的老神仙,也开始手捧酒壶,向我招手:“太白呀!你的劫数到此已经完了!我来接你了!” ……
画外音:这是李白去世前交给他的族叔李阳冰的一首诗,也可以算作是李白的绝笔。公元762年,唐肃宗李亨的儿子李豫登基称帝,登基一个月,就给叔叔李璘平反,并起用因此蒙冤的李白为左拾遗。 可惜李白再也看不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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