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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索莱尔斯│关于德库宁

 置身于宁静 2023-07-26 发布于浙江

关于德库宁

菲利普·索莱尔斯 著,刘成富、徐姗姗译

北方掀起了一股绘画方面的起义风潮,继而转向大西洋,并逐渐走向虚无,创作形式的巨大变革在色彩的国度——荷兰几近尾声。

博斯、勃鲁盖尔、鲁本斯、伦勃朗、梵高,蒙德里安深沉的谋算,以及德库宁从行动到表现派的变化过程。从真正意义上讲,这场运动既不属于意大利,也不属于拉丁、希腊、法国或是几何学的范畴。它结束了梵高的疯狂,结束了“表现敌意的肌肉/与内心深处愤恨的画面/另一方面,一种莫名的奇怪力量蠢蠢欲动”(阿尔托)。这场运动跨越大西洋沿岸,开拓了一片新领域并引发了相关变革。

相对的两面:一方面是高尚、纯洁的布局,天使般的前额与绒发,地中海圣像般的紧实肌肉,另一面是因美化宗教而产生的抽象乏味,和弗拉芒人、荷兰人的一贯怀疑,他们不愿或不能弱化《圣约书》的古老删节。原因不言自明。

在《盲人的寓言》中(德库宁详细描绘了眼睛突出的临床症状),人们看到了诱惑、狂欢、巡夜、犹太未婚妻、自画像、骑士、彼拉多的审判、扫罗的自杀;人们的视线从《乌鸦群飞的麦田》转移至《百老汇的布基伍基》中纵横交错的色块,这些色块寓意着城市里特有的景象;在画布上喷射或擦拭,利用大量的色彩表现线条-画布中的幻觉暗示,通过视觉、触觉、感知、画笔、刻刀、墨水笔展现一种灾难般的痉挛力量与不可能性。

请欣赏《绞刑架上的喜鹊》。奄奄一息的勃鲁盖尔把这幅画留给了妻子;或者看一看伦勃朗的《亚伯拉罕宴请天使们》。面对前来考验他的天使,亚拉伯罕手里握着刀;还有鲁本斯创作的世界末日《圣列文的殉道》。混乱的武器、臂膀、直立的马、孩子、教士的法衣,画面中头戴红色冠帽的野蛮铁匠钳下圣人的舌头,将之喂食于狗。这正是波德莱尔口中的“鲜嫩的肉枕”,“生的气息在涌动,摇曳不绝,仿佛天地的灵气,亦像大海的浪涛”。

的确,这是一个有关潮汐的问题。

潮汐(Marée)与玛利亚(Marie)相对:倘若处女没有死去,死亡可以叫做圣母、母亲-处女,或者更阴暗的名字,叫做统治、维持律法或稳定性的保证,这一事实终将大白于天下。人类的思考从未停止且一成不变,伟大的母亲制服、评判、纪念那些停留的过客。北方人或大西洋沿岸的居民并不属于这类人。历史过滤了那些没有价值的存在,正如透纳所预料的那样,空间无法容纳半成品、转折点或失败者的渴望,简言之,无法包含另一种以循环和痉挛的疯狂重复为基础的太阴历,但他们仍会在别处出现。

从生殖的角度揭露意大利的窘境并非易事。

同样,遭遇困境的除意大利外,还有希腊、埃及、西班牙、葡萄牙、法国南方、阿拉伯或拜占庭帝国。女人和夸张一样永远受到追捧。他们是否厌倦了模特、骑士爱情、普罗旺斯的凯尔特语或加泰罗尼亚繁荣的愚昧?好像全世界的目标只剩下达利、毕加索或喜剧-公牛的角,伟大的画家和作为妻子的缪斯,抑或华丽艺术和被浅薄利用的神话。圣女、跪着的巴克斯、纳博讷的狂热和所谓的天主教、共产主义、秘传哲学交织在一起,所有的一切因庸俗而令人神伤。可怜的塞尚和马蒂斯,你们受到了立体主义、超现实主义和学院艺术的影响。永远是太阳神话中的古老月亮,沐浴的男人或女人,舞蹈、音乐,以快乐为基础的和谐-空间。在毕加索的发髻中(正面或侧面),人们完成了偶像的重建,美甲师或理发师,显而易见,毕加索是一个巨大、冰冷的马尾髻。

塞尚对圣维克托山感到厌倦,他开始用水彩和擦晕来描绘景色。马蒂斯也心生倦意,想要逃离:他向往大洋洲和教堂。他们深知艺术的这一面已经结束。历史证明了他们的观点。现实不断变化:然而,这只是暂时的,华丽艺术终将成为一个全球性的艺术事件。对此,只需了解两三个关键问题就可以更加清楚。

怎样才能让不会说话的绘画发出叫喊声?如果不是存在这样一种错觉,认为运用色彩或线条的绘画是为了表现成为话语的肉体,那么该如何改变被物质阻滞的话语?在某种意义上,德库宁的所作与他人一样:他从未停止绘画。只不过他具有与众不同的风格(人们称其为行动画派)。他开始在镜子前描绘脖子上的肌肉:他的创作多为女人,由此产生了一系列面目可憎的女人形象。德库宁曾说,那是狂笑不止的莉莉。自美索不达米亚或史前起,这种现象就已经出现。布满头骨的偶像的咒语,为确定原初而被埋葬的隆起。德库宁笔下的“小女孩们”在上下、左右间飞速移动,她们异常淘气,脸上挂着残忍、无知的笑容,她们露骨的滑稽装束表现了骨骼的洞孔。这些女孩儿和社会理念一样既愚蠢又无可辩驳。通过公示、广告、去神圣化和电视,她们从消费出发,进入-侵入她们得以永存的空间。在浩繁的画作中,可以看到管道般的嘴唇、沉默炭笔状的骨头,粘贴在蓝色、黄色肖像画上的头颅和张开的双腿:与人类对地球的担忧毫无关系,拥有的爆发,承认看见则不过是侧看罢了

德库宁常画些闭着的眼睛:应超越外部的油漆--大地-海洋-云彩-植物,以及内部的精神画笔。由此可知德库宁的观点:“content is a glimpse”,即内容不过是两个世界之间的一瞥、一道闪电、一种对黑暗的感觉。

除了描绘女人这一古老、恐怖、滑稽的存在(即整个艺术历史),德库宁还尝试创作耶稣受难像。但他并未获得成功。问题:基于什么,画家可以保持距离来表现耶稣受难?根据一位心满意足的母亲的奇特本领。当一个人交叉身体于某个表面(这个平面的尺寸不超过人的高度和手臂展开的宽度),当他试图回溯至出生之日,当他尝试这种颠倒生殖的行为时,可见一个人不可能轻易地占据现实中的想象。“不停地战栗却并不恐惧,”德库宁说道(他非常喜欢克尔凯郭尔)。当论及莉莉时:他曾说过,“我觉得她们爱我”(沉默与微笑),“或许比我对她们的爱更深。”

从闭着的眼睛到蒙着布的大脑,动作的集中呈现出一幅不可见的“耶稣受难像”——背景、女人、肌肉、鲜血、色彩、景致,色情、喜剧、不朽的转变。

维持一个洞穴,在煅烧前,及时掌握其直接的、性欲的、松懈的、失控的崩塌。

被拦腰抱住的身体表现为被签署的诱拐。德库宁以广阔的野外为画室,他把画架支在船上、堤岸、斜坡、码头、甲板或舷梯上。为保持湿润度,他用报纸遮盖画作。有时,为了使作品“移动”(shifter),他会滑动报纸,以产生一种横向断层的效果。德库宁还会使用一种“画线工具”(liner),即裱糊工人的刷子,这种工具一旦受压便会弯曲变形。事实证明这些很难坚持下去,很难创造出精彩的作品。于是,德库宁开始尝试雕刻画作,即在线条中重新寻找绘画。被署名的作品表现一个名字是为了另一个无形的名字。这并非是重复,而是加重这个名字的存在。德库宁无意识地不再署名,甚至忘记标注日期。时间与画作融为一体:这里的重复并不是绘画的重复(某些美国人正是如此),而是绘画内容的重复。更确切地说,重复之物如此重复又各有不同,它们永远值得重复。重复的也并非主体,而是在所有副署的情况下,脱离主体的署名。

德库宁的雕塑是行动-画笔的有形统一,而他的画作就是从中分离的碎片。根基、部分、恳求、祈祷、要求、拒绝,还有泥泞、多节的曼德拉草。石版画表明观念的形成与所有人的想法无关。起初是空白:绘画是历史的沉淀。

如果要列举两幅“杰作”的话,那一定是《在哈瓦那的郊区》(1958)和《通向河的门》(1960)。

德库宁的笔触紧实、有力、锐利,他从源头上触摸空间,发散空间,将其引入破碎的祭献。生长在心脏外的手臂在彩色的线型空间中握成拳头:这不是手,也不是手腕、肩膀,而是通过被死亡战胜的乳房、大腿、臀部,撞击重复之物的整个胸膛;这并不是呼吸,而是混沌的冲击-组织、短路、对镜中物神的攻击。

树木、河流、草地、海洋、风暴、太阳、生长、反对……这些都不是问题的关键。

幽默把错误的永恒回忆和一切联系在一起。”(克尔凯郭尔)

章鱼、夸克的石化浪潮、不确定的镜头、坠落、包裹、表面、洪水、乌切罗、画中画。《愤怒的日子》。德莱叶。

中等身材、纯净的灰绿色瞳孔、银发、多变、灵活、不安于现状、轻松、跳跃、激动、沉着、冷静。移开、推开、掏取、抛掷的手部动作,把手和空间掷向远方,使人联想到压力、正面、滑轮、绳子、雾气、精致、溅出的泥浆。

丁托列托的天使像石头一样,仰面跌落下来。

《来自海鸥的孩子们的尖叫》(1975年),《谁的名字写于冬天》(1975年),《无题X》(1976年),《无题XX》(1976年)。

长岛和南橡树医院(leSouth Oaks Hospital)下着绵绵细雨。小房间内,日本医生所赠的禅画平摊在桌子上。他正在作画。“我看着地毯。”他原想画一幅壁画。“风景中有两个人,两位水手?……就像你们两位,一个坐在右边,另一个头靠在……一个在劈柴?……一斧子……”

离开的时候,亲吻手背。

把可能性留给热爱它的人。”

1977年7月于长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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