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生襟抱未曾开 古代中国文人得志者少，失意中居多，而那些被誉为天才的文人往往更是坎坷终身。这固然与封建制度有关，与个人的性格也密不可分。不过上帝在关了一扇大门的同时，在另一侧又会重启另一扇大门。也许对于一个具体的人，他的生活是不幸的，可对于诗坛对于艺苑是幸运的。我们在历史上常常会发现：那些在仕途上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在文学和艺术上却往往是平淡无奇的。多年以后，那些得意者的生活经历早已漫漶在历史的烟尘之中，而那些不幸者却凭借诗歌等艺术形式让自己的生命像恒星一样在历史的天空中永放异彩，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幸运呢？ 崔珏在《哭李商隐》中写道：“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深深为李商隐感到惋惜。的确，李商隐的不幸遭遇引来了后世无数追慕者的唏嘘。在中国诗歌史中，单论诗歌的造诣和成就，李商隐绝对能排在最伟大的十个诗人之列。众所周知，唐朝的诗坛群星璀璨，但李商隐仍能跻身重要的一席之地，他与杜牧是晚唐最伟大的二个诗人。李商隐的诗歌深情绵邈，诗意晦涩难懂，尤其是他写的那些无题诗，意象繁复朦胧飘缈，从晚唐直到现在，对于他那些诗歌里蕴藏的主旨，也是见仁见智，无法达成统一的认识。我私下认为，李商隐之所以把诗歌写得那么迷幻，一方面固然是由于他的博学，将典故运用得不露痕迹，另一方面与他隐曲的心事不无相关，他大概不愿将衷曲吐露无遗，深恐因言产生纠纷或获罪，才有意将诗歌写得扑朔迷离，让人猜不透写的是爱情，还是抒发对于理想的追寻，即使苏轼钱钟书这样的博学鸿儒，也不能完全猜透他诗里的含义。 中国古代文人，一般追求立德立功立言，以垂名千古。就李商隐而言，立德立功显然与他无缘，“文章憎命达”，他的凄惨遭遇却意外地成就了他的诗歌，仅仅凭借他写的那些诗歌，就足以让他流芳百世辉耀古今了，这是他自己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事情。 通读李商隐的诗歌后，我们没有人不承认他秉负绝代之才。在晚唐社会，当时在才华上几乎没有一个人超过他，他自己在这方面肯定也是很自负的，想必是目无余子心雄万夫，但光有才华，未必就能过得了科举这道门槛，论才华，有唐一代，大概没有人能凌驾杜甫之上，但杜甫也没有通过进士考试。开始落第时，李商隐并没有在意，但在接二连三的失利之后，李商隐不免烦躁和牢骚满腹了，这可以从他给令狐绹的信中推测出来。令狐绹的才华绝对比不过李商隐，但令狐绹却顺利地通过了进士考试，想必这与令狐楚向上打通关节不无关系。唐代举子在科举考试之前，一般结交权贵或向名士投递书信诗歌，以扩大自己的知名度，如果不这样做，被淘汰的机率很大，即使是李商隐这样的不世之才也概莫能外，后来还是依赖令狐楚的荐引，李商隐才荣登进士第。人的命运有时不完全是由自己能掌握的，刚登进士第的第二年，可惜令狐楚就病故了，不然李商隐大概率不会遇到后来一系列悲惨的遭遇，更不会英年早逝。不仅如此，不管是在当时还是在后世他都给人投机分子的印象，连欧阳修在《新唐书》中也说他：“诡薄无行，共排笮之。”李商隐在牛李两党中都不讨喜，成了一个卑鄙小人，再加上仕途受挫游幕在外，中年丧妻飘泊无依，在多重打击之下，敏感多情的才子身体一下子就垮掉了，终年不过四十七岁。他与唐代另一个著名的诗人柳宗元的寿命是惊人的一致，他俩都是政治上的不得志者，本有济世安民之志，可命运多舛，岂人力所能左右。我在翻阅大量的史料之后，不觉得李商隐是一个薄行的人，虽不能说他是品行高洁者，但绝对不是轻薄无操的人，他有正常人的心理，与普通人的品行感情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李商隐最为人诟病的地方就是他背弃恩主转投李党，后来始终得不到令狐楚之子令狐绹的谅解。尽管后来李商隐多次向令狐绹投书递简，明确表示重修旧好的愿望，但后者始终不假以辞色拒之千里。在唐朝，即使是高中进士，并不立即授以官职，而随后要参加吏部的选官考试，只有后面的考试也通过了，才能走上仕途。李商隐应博学鸿词科，初试得中，复试却被除名。私意以为，李商隐不是败在才华上，而是败在他所谓的“无行”上，关键是缺少重要人物的奥援，这不能说是李商隐的乏才，而是封建制度造成的悲剧。由于令狐楚的亡故，又没能通过吏部举办的复试，李商隐转投泾原王茂元幕府，应在情理之中，总不能任凭命运的摆布不作任何的挣扎。错就错在，李商隐被动地卷入了牛李党争。唐朝后来的覆亡主要是由三个原因造成的：宦官干政，藩镇割据，牛李党争。牛李二党都是为了各自利益的政治集团，谁是谁非难以辨别，这里不作细析。李商隐毕竟只是不得志的才俊文人，且又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当然看不清牛李党争的迷雾，更预卜不到其中的险恶，只是被动地卷入到其中的漩涡之中。当时令狐楚已殁，政治上没有了靠山，而王茂元当时势力鼎盛，又垂青李商隐的才华，并将爱女许配给李商隐，这对于处于困境中的李商隐而言诱惑不可谓不大，作为一个正常人自然是无法拒绝的。事实上，王氏也的确是位贤淑的妻子，他与李商隐婚后的生活非常幸福，夫妻两人琴瑟和鸣，伉俪情深，只可惜，在李商隐四十岁时，王氏就撒手人寰了，中年丧妻，这是对人最大的打击事件之一，后来李商隐的早逝与此应该有很大的关系。从李商隐的诗歌来看，他是一位多情而敏感的诗人，“情多不寿”，估计他的身体也不是太好，很少在他的诗歌里看到明亮的光芒和喜悦的心情。像李商隐那样的多情诗人，生活中应该有个情人，也许只是臆想中有个红颜知己。宋代的计有功在《唐诗记事》里说：“或云，锦瑟，令狐楚之妾。”我想这大概是后人的附会之语，因为李商隐曾写过一首题为《锦瑟》的诗歌：“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年华。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后人大概以此来作为推论的依据。实际上，李商隐的不少诗句，究竟是为情人而写为朋友而写，还是为理想而写，实在难以确论，索隐无解。中国人喜欢浪漫，喜欢给多情诗人附会一些传说，以满足人的猎奇心理，吸引别人的眼球，因为那些香艳的故事至少可以满足不少人求而不得的心理需求，从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平复自己的精神焦虑。最了解诗人内心世界的应该是本人，李商隐在《上河东公启》有这样几句话：“至于南国妖姬，丛台妙妓，虽有涉于篇什，实不接于风流。”这几句话分明想说的是，他诗句里描写的那些倩影仙姿实际上并不是实指的对象，而只是寄寓自己情感的一种载体。另外从常情揆度，李商隐也不会与令狐楚的小妾有染，如果他们之间有此不伦之事，此后李商隐断不会多次致书令狐绹乞求帮助。令狐绹怨恨李商隐的地方是在于他改投别府背弃师门。我们有些人不知道的地方是，令狐楚不仅对李商隐有知遇之恩，而且还是李商隐的老师。唐代的进士考试中，要写骈体文的，而令狐楚是晚唐的骈体文高手，正是由于令狐楚的悉心指导，李商隐骈体文的写作水平才日见精进。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令狐楚都对李商隐有再造之恩，作为晚唐第一流的文学家，李商隐决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此欺师灭祖之事，至于后来李商隐另择门庭，是有不得已的考虑，也理固宜然，是情势所迫下的抉择，须当给予必要的理解和谅宥，决不能以此为口实把李商隐划归薄行文人的行列，最多从后来的结局来看，是李商隐缺乏政治远见，但那也不是李商隐个人的过错，错就错在不合理的党争给无数的有志之士带来的政治倾轧。李商隐的悲剧是晚唐那个时代造成的，不能以私德为借口，把污水泼给李商隐。 无独有偶，曹植虽是贵胄之子，后来也是郁郁不得志，有人仅凭曹植写的《洛神赋》一文，就臆想曹植与曹丕的甄妃有染，我想这只是想当然耳。“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这个揣测应当没有依据。曹植虽是天才诗人，政治上可能也并不成熟，但他决不会觊觎自己的嫂子，那不是授人以柄自投罗网吗？知识分子的内斗，表面上也许是微澜不兴，底下实际上是暗流汹涌，不独唐朝如此，历史上的任何朝代都或多或少有所反映，唐宋明三朝尤为明显。牛李党争互相构陷倾轧，持续了四十年，甚至皇帝都消弭不了这种纷争，李文宗就说过，除掉河北的贼兵还容易些，但消除党争实在是很难啊！ 李商隐后来转倚多人，依王茂元，投郑亚，附卢弘，攀柳仲郢，可惜都不能持久，不是幕主病逝，就是幕主失势，一辈子都在辗转飘泊，像风筝一样游踪不定。后来李党失势牛党崛起，投简令狐绹，卑词求引，遭到无情的拒绝。失去官职妻子驾鹤朋友倒台希望破灭，空负绝世才华，迭遭恶运，整个的精神的支柱訇然崩塌，在满是绝望之中病骨支离，凄怆地告别尘寰。短短四十几年的生命中，生活里几乎没有漏进过阳光，这对于学富五车才气纵横的诗人来说，是多么大的不幸！他的亡故与其说是源于贫病，不如说是“哀莫大于心死”，在绝望之中走向了人生的终点。苏轼虽然在仕途上也颠仆偃蹇，可是他的生命中有三个女人先后支撑了他的精神，先有王弗，继有王闰之，后有朝云，如果没有这三位善良而美丽的女人的呵护与照拂，苏轼的生命之光决不会那么耀眼夺目。李商隐后期也信仰佛教，与高僧交友，甚至有遁入空门的念头，但最终没有实现这个愿景。而苏轼除了有上述提到的三个女人外，他还能自如穿梭在儒释道三家之中，随意切换，不断改变观念，精神支柱始终在他的生命中昂然屹立，同时苏轼的性格也比李商隐更加开朗豁达。我个人悬揣，李商隐的性格里有浓厚的忧郁气息，再加上人生方方面面坎坷接踵交趾，他终于扛不住地倒下了。所幸，诗人的一生襟抱虽不曾展开，但他留下的锦句华章将永远滋润和丰富中国人的情感世界！  图片/网络 作者简介 陈军，安徽省合肥市庐江县白山镇中初中语文教师，自幼爱好文学，手不释卷笔耕不辍，1996年毕业于芜湖师专中文系。曾任芜湖师专白山镇中校报编辑，有多篇文章见诸报刊。有散文《秋晚黄昏》发表在《巢湖日报》上，在《钓鱼报》上发表过白话诗《钓鱼》。近日在由《中国散文网》《中国诗书画家网》《北京华夏博学国际文化交流中心》共同举办的全国散文比赛中，凭《永远的农中》这篇散文一举夺得金奖，并受邀作为获奖代表出席2023年4月7日至10日在首都北京召开的＂2023年中国当代文艺家创作论坛”，同期举行《代表作年鉴》颁奖盛典，作品有《桃花古井醉春风》。 用诗和远方，陪你一路成长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冬歌文苑工作室 名誉顾问：戢觉佑 李品刚 文学顾问：周庆荣 王树宾 白锦刚 法律顾问：北京盈理律师事务所 总编：琅 琅 副总：蔡泗明 倪宝元 赵继平 编审：孟芹玲 孔秋莉 焦红玲 主编：石 瑛 赵春辉 审校：严圣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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