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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途中，当自行车行至湖心南路与华中路交叉路口时，听到凄惨的狗叫声。我扭过头去，见两名穿深色制服的城管正在人行道上追逐一只小狗。那是一只白色流浪狮子狗，全身湿漉、皮毛肮脏，额上的长毛把眼睛遮得严严实实，是街头流行的最“酷”的那种发型。流浪狗惊恐万状，一头钻进附近商店，被店员撵出来，两名城管立刻用木棍迎头痛击。接下来的一幕令我胆战心惊：小狗尖叫着，被一名城管拎起尾巴，往地上猛砸。狗似乎晕厥过去，小肚皮起伏，身体中渗出的血染红了地面。然而十几秒钟之后，它又挣扎着爬起来。城管愤怒了，用穿了皮鞋的脚对小狗头部狠狠跺去…… 人行道上行走的女人尖叫起来，孩子们纷纷避让。我再也不忍往下看，登车飞速离去。暴行！丑恶人类的暴行啊！ 在这起血淋淋的暴行中，小狗是最无辜的。它也是大自然母亲的儿子，一条阳光下鲜活的生命，不应该有人这样对待它！它有什么过错？它不是疯狗，只是一条流浪狗。流浪已经很不幸了：在这严寒的冬天，从冰冷的垃圾中寻找一顿可怜的午餐填饱肚皮，晚餐在哪儿还没有着落。它不奢求什么，只希望温暖的阳光晒干湿漉漉的毛皮。当人类的皮鞋跺在它身上时，它也许感到十分困惑，一直令它崇拜的人类怎么了？ 小狗被杀戳的情景整天萦绕在我脑海中，我在苦苦思索杀戳者行为的合理性。我的结论是：不合理！狗主人你可以不养狗，但你不应该抛弃狗；社会即便没兴趣把流浪狗收养起来，即便因为收养流浪狗所付出的成本影响人类饭桌上丰美的晚餐，退一万步说即便它是一条疯狗，也应该施以“安乐死”让它保全尊严和减少痛苦啊！知道对生命的残暴给人心灵留下多深的阴影吗？大街上还有背书包放学的孩子，他们面对残暴，心里会怎么想？ 记得今年夏末，我和子君去宜秀区的云峰寺，我们乘1路公交车抵达莲花铺，再从莲花铺东北边一条小路向山里走去。村道上一条狗正在吃鱼骨头，见我们走来，它瞅了我们一眼，让开身子，继续嚼着鱼骨。那一瞅很特别。子君也觉察到了，她说：“爸爸，我觉得那条狗很可怜，你看那眼神！”我说我看到了，是很可怜。我们继续行走，通往山里的路很漫长，我一直想着狗的眼神，揣摩其中的含意。狗不会说话，但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很饿，正在吃呢，没挡你们路吧？求你们不要伤害我啊……”对！分明就是这个意思啊。狗的自卑显然不是与生俱来的，它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完全是从后天的痛苦经历获得。我们似乎应该审视人类的所有行为了，从远古的树上走下来的，后来叫做“人”的动物是善还是恶？“人之初，性本善”我怀疑，真的很怀疑！不明白狗的祖先们何以糊涂到作出“寄人篱下”的选择？ 我家也曾养过一条狗，一条棕黄色的狮子狗。刚解放那会儿，父亲在安庆东门外朱家坡做鱼生意，我出生时，头上有两个姐姐，父亲鱼生意正红火，兜里可能有点钱，一高兴摆了24桌酒席，还煮了几十斤糯米饭送给全巷子邻居吃。有人送给父亲一只刚出生的小狮子狗，取名虎子。虎子跟我同年，我们一道长大，它成了我最好的朋友。父亲做长江上几乎所有大客轮生意，每天夜里都要起床，把鱼啊猪肉啊送到船上去。虎子守在家门口，耳朵紧贴着地面，它能非常准确的辨别父亲归来的脚步声，飞也似地冲出巷子，急促而欢快地摇动着尾巴。六十年代初，所谓“三年自然灾害”时期，饥饿的人开始打狗主意。有一天，我们发现虎子不见了，母亲焦躁不安，到处寻找。第二天、第三天虎子依然没找着，大家完全绝望了！母亲最终冷静下来，开始守在枞阳门一带，她要找到打狗凶手。母亲是桐城罗岭人，身高接近一米七，不识几个大字，体格强壮性情豪爽，常吹牛说她了解严凤英：“严凤英呀我知道，从小和她一起玩一起长大。”她为人热情无私无畏，差不多就象刘胡兰那种主儿。她外表虽泼辣心肠却慈软，一次一个要饭的来到门口，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母亲气不打一处来，对他一顿臭骂：“有手有脚出来讨饭，你这个好吃懒做的东西！”要饭的被她吓得转身就走，这时母亲大着嗓门：“回来！”将一大碗饭扣在他盆子里。现在虎子居然被人打死了，她岂肯罢休？终于有一天，她看见一个瘦弱的男人，从枞阳门那边走过来，手中正捏着一根粗竹杆，竹杆前端有个铁丝套环。母亲立刻火冒三丈，不由分说，冲上去一把勒住瘦男人领口，瘦男人不知所措，抵赖说没打你们家的狗。母亲哪容他狡辩，泪流满面，狠狠地吐了他一口吐沫，并夺过套狗索儿，往膝盖上一撂折成两截…… 这是40多年前的往事了，母亲于92年去世，享年70岁。今天的事使我想起坚强无畏的母亲。这事儿要是被母亲亲眼所见，她才不管你是什么国家干部、你多么年轻力壮人高马大，一定会冲上前大喝一声：“干什么？它也是一条命呢！下得了手啊？” （2006年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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