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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张悦安 青岛故事 2023-07-27 06:05 发表于山东收录于合集#散文390#往事301 五六十年前乡村的夏夜，在我的记忆里已十分遥远了。尽管过去这么多年，回味那时的夏夜，我好像穿越了时间的隧道，回到感情深厚的家乡，又重新体验了当时夏夜纳凉的美好时光。
我小时候，家乡的自然风光是原生状态的。一年四季家乡夏天的黄昏最美。夕阳衔山，晚霞萦村，赤日渐趋淡隐。温湿的微风驱赶着白天的暑气；田间劳作的人们走向村庄；牛羊在回家的山道上奔跑；上岸的鹅鸭迈着晃晃悠悠的步子；受烈日蒸烤的白杨树叶子拍着啪啪的掌声；山坡上流下来的季节河水和着乡村夏天的交响乐奔流。 乡村的夏夜是充满诗意的。暗蓝的夜空里漂浮着稀薄的乳白色云带，月亮从东山坡后攀上来，当完全立在山顶，它明亮的眼睛俯瞰着大地，欣赏着小河里潺潺的流水，倾听着清脆的蛙鸣，数点着村落里一盏盏的油灯，观望着院里街上状态各异的人们。这幅有动有静的乡村夏日黄昏图，或许只能在画家的作品中才得一见。 蛙声是乡村夏夜重要符号之一。村东南大水库青蛙的歌声此起彼伏，声调和频率亘古不变。边缘浅水里的青蛙跃出水面，放荡不羁地蹲坐在岩石上，它们偶尔自欺欺人地快速潜逃，一跳进水草里就没了踪影。不定什么时候，三三两两伸头探脑自觉得安全后，又自顾自地到深水区畅游。
倘若有人走进它们的领地，不知是敬畏还是害怕，便都哑言无语了。人一离去，它们马上又鼓噪喧哗起来。 夏夜是小孩子们娱乐的最佳时光，也是习惯夜生活的蝙蝠、蚊虫、飞蛾最得意的季节。它们在夜幕下的低空中翩然飞舞。白天不知萤火虫藏在何处，天一黑，它们便各自提着小灯笼在空中大摇大摆飞行，引得小孩子们大喊小叫地对它们跑着追赶，跳着捕打，街巷弄得热闹非凡。 夏夜捕捉萤火虫，给穷乡僻壤的小孩子们带来不少欢乐。说起萤火虫的履历和特性，或许不少人会感到惊奇。它的家族庞大，已知有两千多种类。它分布地区广泛，除南极洲之外，每个大陆上都有它的身影。它出名很早，两千多年前的中外历史都有对它的记载。它逍遥自在，越是人迹罕至，水草丰美，环境清洁的地方，它生长得越好。
每年四月开始，全世界有上千种萤火虫开始苏醒，它们生命的好年华是夏季和秋季。不幸的是，它们常因尾巴上的那盏小灯笼招来杀身之祸，生命太短暂了。 夏夜纳凉，村旁的打谷场是首选的清凉地儿。走到离打谷场不远的村口，拂面而来的晚风把村中的各种味道都驱散了。三伏天里，打谷场附近的高粱玉米长满了马刀形的长叶，有风无风均沙沙作响，仿佛战场上冲锋陷阵的的喊杀声，这喊杀声带着自然的清凉。打谷场供人们夏夜乘凉时还散发着麦子归仓前遗留下的清香。 家乡的夏夜纳凉，男主外，是村外派，打谷场是男人纳凉的世界。女主内，是村内派，自家院与街头巷尾是她们纳凉的阵地。男女有别，这或许是受了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想影响。 晚饭后，是女人们最好的聚谈时间。她们有的拉张席子坐在院子里凑堆儿，搓搓麻线纳纳鞋底；有的拿个蒲团坐在街头与邻居闲聊。说的都是家长里短, 少不了聊孩子上学、庄稼长势、男婚女嫁、生老病死。谈到高兴处兴高采烈，说到悲伤处唉声叹气。她们对神灵都很敬畏，凡想不明白办不了的事就往神上扯，可是好多事往往是人急神不急，只好认命了。
聊到半夜，困了，站起来如释重负，打着哈欠，各自笑着道别回家。打谷场上凑堆的男人们大都袒胸露臂，他们或谈论农事，或重述古书古戏的精彩情节。当然，他们的闲谈里向来不缺带有乡下特色的开心逗趣笑料。 印象很深的是打谷场上有位老汉，专讲三国和水浒传的段子，讲高兴了，他会唠到月斜星移。如果有人夸赞他讲得好，他就高兴得喜上眉梢。但故事讲多了，有时会张冠李戴，听故事人性急的不管三七二十一给他纠错。脾气好时，他会争辩说，你说的和我讲的差不多都是一个意思，我这讲的还没急你这听的着啥急？情绪不好时，他会与人抬杠，抬不过就怒发冲冠提起马扎子走人。 有人望着他气哼哼远去的背影说道：“人老无能，神老不灵，自己懵懂，逞强闹腾。走就走吧，去不了三天，他不请自来”。的确这样，纳凉讲故事是这老汉的一大喜好，三天不来他肯定熬不住。不过，有时别人让他讲的故事老汉偏不讲，再三再四地讲些别人不愿听的故事，他这种偏爱颇有些推销之意，并不受欢迎。 多年后村里还流传着这位犟老汉讲故事的种种趣闻。老人们讲故事大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类似于“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虽然都是些一年又一年一再重复的老故事，但讲的和听的却都乐此不疲。 会变通的在老故事基础上添油加醋花样翻新变成“自家货”，目的只是凑热闹，讨口彩，图乐呵。讲者与听者对故事情节产生异议，为证明自己正确常各自扯着大嗓赌咒发誓，有时动起粗口甚至小动干戈撕撕扯扯。这是我小时候见到的因讲故事而引起的尴尬场面。 打谷场上纳凉，青年们的话题是前卫的。他们爱憎分明，立场坚定，事先并没议定讲的范围，想到哪就讲到哪，自由发挥。内容不乏宏大远志和独到见解。
这些一年去不了几次县城的青年，谈城里的传闻如临其境，论乡间的人事如见其人，一些进城时道听途说的街谈巷论恰好派上了用场。围在他们身边用耳多于口的人个个听得都很专注。青年们不但讲解放前的战斗故事和烈士事迹，还讲一些领袖人物甚至省市和乡镇领导的传闻，是真是假，不足证明，听完算完。 打谷场上听故事是小孩子们夏夜纳凉最喜欢的节目之一。老故事听得乏味了，躺在狗皮上的他们兴趣就转向星星，当起了星空的热情观众。只见他们认真忘情地数着星星，不管怎么数总是数不清，从头再数，数来数去越数越乱，最后只好作罢。 忽见天边有流星飞过，拖着一条燃烧的尾巴给夜空留下瞬间的光辉行迹。流星激发了孩子们的兴奋，株守流星不来，就去欣赏勺星。大熊星座的北斗星在夜空中排列成勺子形状，它是孩子们最早认识的星座。论亮度，它的确比其它星星亮，论形状，七颗星排列的勺头是勺头，勺柄是勺柄。
“勺星”的名字起得非常逼真，无论何时何地何人讲到勺星，人们都会立即想起夜空里由七颗星组成的大勺子。以此而论，似乎把北斗星称作北勺星更确切，这是因为中国古代的量具“斗”的形状类似于现在带柄的勺子，北斗星的名字由此而来。 不知不觉中，中天上的月亮向西移去，年纪大的人逐渐先回家了。不知啥时，孩子们倒在毛乎乎的狗皮上悠悠睡去。精力充沛的青年人的话声也越来越少，打谷场上含混不清的梦呓和震耳发聩的鼾声越来越多。 露重了，夜也深了，纳凉的大人叫醒孩子，朝着黑灯瞎火的胡同走去。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关门声以及混杂着的狗叫声渐渐消失了，乡村夏夜归向深深的宁静。 当夏夜走过尽头，又是一个清新的黎明。乡村夏夜不仅有图像，而且有故事，有情节。图像充满诗情画意，故事情节生动有趣。乡村夏夜的迷人景象，已经牢固地储存在我的记忆深处。
每当忆起小时候夏夜在打谷场上纳凉的情景，一幕幕精彩场面就会呈现在记忆的天地里，它与现在城市的夏夜大不相同。 城市的夜空五光十色，令人目眩神迷的各种灯光在黑暗中闪烁，人们抬头欣赏不到星月交辉的清澈夜空。城市中常见的现象远离了大自然的律动。乡下的人们往往对没有亲历的城市有无限的向往，而我却时常怀念小时候田园的夏夜之美。 走笔至此，不善作诗的我，凑成一首打油诗作为本文的结尾： 儿时没有空调房，伏天树下去纳凉； 夜晚奔向打谷场，铺张狗皮作睡床； 听罢故事数星斗，手摇蒲扇招风爽； 月落乌啼回家去，迷人夏夜入梦乡。 收录于合集 #散文 390上一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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