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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钓鱼湾

 唐白甫grpj8q5p 2023-08-01 发布于新疆

浪漫钓鱼湾

吕丹霞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立翁,独钓寒江雪。”20158月中旬,我与朋友到永州,参观了柳子庙,逛了柳子街,沿愚溪寻找到钴鉧潭。路人指向不远处告诉我:再往前走就是柳宗元写的《小石潭记》里的小石潭了。我在中学里学过这篇课文,梦幻神往,当我走近小石潭时,尽管溪水清莹澄澈,两岸景色非同寻常,却是小家碧玉,不似诗中“寒江”那么磅礴大气。
再打听才知道:柳宗元说的寒江,其实指的是流经永州古城的潇水。
人,喜欢热闹,也寻思独处。寒江独钓,看似幽深冷寂、孤凄悲凉,其实却在享受那种独钓的心境。
去年冬,我出院不久,珠海战友老匡邀我去那儿过冬,当他说在那儿可钓鱼时我心动了。途中还吟拙诗一首,可见当时的心情了:
千里远行风凛冽,
寒潮却步断南障。
解裘轻履春风接,
海阔天空如梦尝。

老匡的公司位于斗门区白蕉镇,我到了那儿时,旭日也在天空中划了个弧,悬在尖峰山隈上,椰树林立,街花烂漫,生机盎然。一条大江横贯东西,与家乡资江不同的是,这条江连接海湾,潮起潮落,鱼杆春笋似的,插满了大堤,我恨不得立即加入到这个行列中去:
九嶷寒旭挂湾滨,
暖树新花绽早春。
斗转星移潮起落,
东堤新秀钓渔人。
然而初来乍到,每天仅钓些虾兵蟹将,也不亦乐乎,还自我解嘲:
抛杆潮涨升,
收线路堤灯。
虾蟹二三只,
飘飘云雾腾。
次日上午,我兴致勃勃又去了东堤岸边,诧异的是却没一个钓伴,直到下午2点过后才约好了似的,陆续提着钓具赶来了。原来上午是退潮,下午这时候才开始涨潮。我眺望裸露到纵深处的白沙滩,几只沙鸥在宽阔平坦的浅滩上时而欢腾,又时而寻觅,才知道我为什么钓不到大鱼了。那天,我收杆摔杆,反复练习,终于将个翻扳从30米摔向50米远,那种成功的喜悦,不亚于走上大赛的领奖台。

冬日暖阳,和风习习。我旁边的一个渔父,中午自带干粮,困了就睡大堤,当急促的铃声哗啦啦将他惊醒,他抬头一望,又酣然睡去。我想帮他提杆,他说,不用!风刮的。
潮涨晨曦鱼杆立,
冬阳午暖梦湾亭。
大鲲鏖战拨河急,
却道痴风摇线铃。
钓鱼的人喜欢与人说“渔”,然而却有人回应道:钓鱼太枯燥,我没那耐心!对渔人来说,可不是这样,哪怕是冬天,明知没鱼可钓,只要来到水泽边心情大不一样。
冬来荷萎钓惺忪,
远去红尘山寺钟。
点点浮标应不暇,
丽人声绕影无踪。
唐朝高适的一首《渔父》更有趣:
曲岸深潭一山叟,
驻眼看钩不移手。
世人欲得知姓名,
良久向他不开口。

渔父不同于渔夫,古时的渔夫是尘世间打鱼为生的凡夫俗子,而渔父则是看破红尘,以垂钓为乐,志在渔而不在鱼,悠闲自在的世外高人。我不敢以“渔父”自居,但自诩“渔人”。曾经为了不让周末的大好时光,白白从指缝间流过,我偶尔趁着夏秋钓鱼的旺季,坐在“钓鱼湾”里,手握鱼竿,独处水塘一隅,看浮标在水面上忽浮忽沉,翻着跟斗;或一眨一眨的,像妖人的眼。抽丝剥茧一般,渐渐让你六根清净,烦恼殆尽。
与渔父相似的,我这“渔人”也不为鱼而渔。每当鱼咬钩了,也不急于抄出水面,像个导演,让“角色”顺着自已设计好的“八字”路线,悠来游去,玩起了“水上漂”。待游得精疲力尽,翻了肚白,直挺在水面上了,再持抄竿轻轻一挑,那种愉悦的过程,妙不可言。
钓者只要临近水泽,就情不自禁,有种久违了的激动,然而有经验的钓者,对深藏在薄雾下水宫里的“美人”,从不急于下手,而是在青青的水埂上走走瞧瞧,待选好地址,撒上窝料,然后坐在绿茵茵的草甸上,仰望蓝天白云,享受山野寂静。一袋烟工夫,再将鱼竿逐节拨出,""地将浮标抛向远处。浮杆在水里呛了几下,钻出来,扭动几下腰肢,生了根似的,亭亭玉立于水面之上了。
钓者一般都会烩鱼,却不是为吃而钓。鳙鲢鳊鲫能钓上一条,比起大草鱼,功莫大焉。我开始只会钓草鱼,坐在资深的垂约者旁边像个小儿科,一个气定神闲的人忽生怜悯,慷慨送我一坨鱼饵。还没递过来,一股浓浓的酸臭味扑鼻而来,我霎地翻江倒海,恶心欲吐。他却视同宝贝,自豪地说,这还是他自制的秘方,将饼粕、糠麸、鱼粉混在一起,再放入酸水坛里浸泡一年半载,每次需要时取出一点——鱼饵店里,千金难买这个“山珍海味”的!
夏钓时免不了皮肤晒得乌黜麻黑的,因而不时被家人或朋友调侃:
响午钓得三四尾,
六肤晒得五分匀。
久揿不应凝门视,
饶舌八哥说“黑人”。

这也罢了,那天我用了老渔人的饵料,夜色阑珊回到了家,妻子以为屋子里死了老鼠,翻箱倒柜瞎找了一宿。难以想象,作为资深渔人的家人们成天与这些酸臭味为伍,得忍受多么大的痛苦,需要多么大的耐心!从另一方面说,夫妻能磨合到这种境界,也算是久经考验的“战友”了,还能有什么更让其不离不弃的?
初执钓竿时,我好“大”喜功,从没把那些钓小鲫河虾的人放在眼里。喜欢打翻板,或将饵料捏成手雷,然后挥舞海竿,使出浑身力气,投掷出去。随着“砰”的一声,将平静的水面炸开了花,觉得刺激过瘾。渐渐地,我发现那些钓鱼高手喜欢钓小鱼,当自己也以“钓小”引以自豪时,每每见到一群群请钓的人,车轮滚滚而来,甚嚣尘上,到了水塘边,排成一字行,集体投弹,哗啦啦的把个鱼儿惊得四处逃窜,搞得我雅兴全无,只得收拾家伙怏怏离去。
那些年,请钓成风,就连偏僻的山村也能“他乡遇故知”。黄荆岭上的白马寺,地势险峻,穷乡僻壤,离县城也较远,为了躲避狂轰滥炸,我好不容易以为找到了僻静之所。然而,屁股还没坐热,就嚷嚷的拥来了一群人,到了鱼塘边、那架势又要把鱼塘炸翻了天,鱼儿见状吓得都躲进掩体里去了。我又迫不得已另觅他处。这里的养鱼人都不富,将我转移来的那条鱼从水洼处提上来一看,断定这鱼儿不是他水塘里的,他很自信地说:“我家的鱼有多少尾,长成什么样,我还能不认识?”

他的这番话让我羞愧、汗颜,他这是鬻儿卖女!临走时,我连同两个水塘里的鱼分别高价买了。回到街上,已是华灯初上,与同伴陈老师找了一家能加工的小酒店,大快朵颐。山岭上的塘鱼吃起来有河鱼的鲜美。陈老师这次当了空军,一脸愧色,迷信说是大清早出门时,撞见了一个吆喝着卖豆腐的女人,倒了霉运。
陈老师钓龄很长,资格很老,但他喜欢独钓。一到周末,天才蒙蒙亮的,就骑辆摩托车出门钓鱼去了。那天,他破天荒地带上我,过了渣滩电站,来到一个叫马家的地方,说要渡河去对岸钓鱼。马家处于大坝之上,水面寥阔,坐在渡船上,烟波浩渺,犹如横过浩浩荡荡的长江。
小船在弥漫的大雾中穿行,雾锁两岸,来时的码头渐渐消失在视野中,而前方的河岸仍然看不到边际。乳白色的雾霭,像是从江中升腾出来的。朦胧如月光,却比月色明亮,像一层层薄纱。微风吹拂,一忽儿飘动,一忽儿停滞:一忽儿聚集,一忽儿消散,千种变化,万种风情,又无穷尽。正当浓雾笼罩,看不清前方,仿佛在氤氲天庭中穿行时,骤然听得江心里锣鼓喧天,以为遇到了龙舟船队,但只闻其声,不见船影。再张耳聆听,有锅碗瓢盆的敲打声,有拍打船舷的木击声,还有夹杂男女声嘶力竭的吆喝声……待我们将船划到了江心,透过雾纱,朦胧之中看见几只木船,首尾呼应,围成一个大圈,围追堵截,在驱逐鱼群……随着喧闹声渐渐远去,正当“山重水复疑无路”时,陡然间,一个庞然大物突兀在眼前,定睛一看,是个水坝!
我们从水坝一端的铁栅门驶入,洞门仅容得下一叶扁舟。待我们慢悠悠地穿过门洞,蓦地又一片宽阔的水域呈现在眼前,仿佛进了世外桃源。
浩渺的水面上有几处水鸟在扑腾,岸边杨柳依依,几棵古槐树下,早有人撑着宽大的阳伞,占据在那儿了。水岸上是一片片开垦过的梯田。一群群白鹭在田间、丘陵上飞飞停停。水域尽头隐约二三处房舍,门前岸靠几叶扁舟。陈老师熟悉这方水泽,一边叫船主摇橹,一边沿岸边寻找钓位,不一会儿就在一株大树旁靠了岸。
这时,太阳和月亮双挂在天空中,交相辉映。我的浮标在水面上鸡啄米似的,忽上忽下,却始终沉没不下去。都是些蛆鱼在捣蛋!他告诉我,这些鱼,蝇蛆大小,果粒饵食吞不下,跟你闹着玩的!
月亮最终退下阵去,消失在天边的云彩里,太阳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来,热闹的水面忽然风平浪静,成群的蛆鱼眨眼不见了踪迹,他提醒我说,有大鱼来了!
果然,看似平静的水面,却暗潮涌动,只见我眼前的浮标突然被举起、继而倒下,横在水面,像断了线似的,任其漂移、转悠;仿佛在演杂技似的,忽而又像个人儿直立于水面,被一股神奇的力量高高举着,继而又缓缓地,将之拖没水中,不见了踪影。

“起竿!快起竿!”我在他的大声催促中,猛地将鱼竿拔起,住后一扬,鱼钩却好像被水下异物挂住了,拉不动。他叫我绷紧鱼线、将鱼竿弯曲成一张弓,见我迷惑、犹豫、没自信,就在一旁给我打气:别松懈!这是一条狡猾的鱼,别让它给蒙蔽了!
那一刻,我屏息剑气,空气也凝固了似的,仿佛奇迹就要出现!一秒、二秒、三秒……终于,鱼线慢慢地被牵动。我惊喜得大叫起来:哇!是鱼!是条大鱼!
鱼开始与我拔河,将鱼线往深水里拽,力大如牛,我有些招架不住,一张弯弓眼看就要被拉直了,他又大声提醒我:松线!我松开线轮,鱼忽儿窜去好几米远;待我再次举起鱼竿,成弯弓状时,它却突然杀起了回马枪,向你反扑过来。又听得他大喊,收线,快收线!
就这样,放线,收线,收收放放,反反复复,较量了半小时,我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可鱼儿连个头也没冒一下。
又鏖战了好几个回合,我在一收一放中,积累了经验,很快转守为攻,终于使鱼儿现出了原形。哇!好大一尾鲢鱼!他帮我将其抄上了岸。
我仔细一看,鱼浑身现出一道道殷红的血丝,像被人抓过,又像在发痧。陈老师说,那是它刚才不要命地挣扎,自残的。我听了,如芒在背,如刺在喉,愧疚不已,于心不忍,一番思量,又悄悄地将那条伤痕累累的大鱼放入大泽里。

以后若干年我再也没碰过鱼竿,直到调到市里,参加了一个钓鱼协会的比赛,也不想拿什么奖,面对众多高手,我自愧不如,抱着求学心态拜一位资深人士为师。我叫他老师,他见我拿的钓竿揶揄是汉阳造,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他很会选址,找到了前一日人家打过窝子的地方,那次他得了冠军,我也得了亚军。
第二次比赛,地址选在郊区渡头桥的彩塘后。参赛人员一来到鱼塘边,就忙于选择地形,抢占制高点。上次的老师这次不敢轻视我了,视我为竞争对手,不愿让我分享资源,故意在远离鱼窝的地方徘徊、转悠;我欲自立门户似的,与之分道扬镳。我俩绕鱼塘一圈,却又“巧”合到一处。他见我先钓上一条,浮躁不安,不停地挥动钓竿,仍欲速不达,最后,我先胜出。
最后一次比赛,我推辞不了,是被那位老师逼上了梁山。他踌躇满志,说假如我这个上届冠军缺席了,即使他夺得头魁,也是“含金量不足”,虚得其名,不值得炫耀的呀!

这一天,秋高气爽,水面清澈,鱼儿清晰可见,只见一个个列着队,在我面前游弋,耀武扬威。有的将头探出水面,冲我吐着口沫,很是顽皮!也有的像个小美人,不停扭动细长的腰肢,很是风骚!我想起柳宗元的《小石潭记》里所描绘的:“……潭中鱼可百浒头,皆若空头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怡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鱼儿兴高采烈,似与我相乐,我于心不忍,便放下钓竿,有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释然!
也许是天气闷热、鱼塘缺氧、眼看日上三竿、大家都没约上鱼。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问那老师钓上鱼没?老师一脸尬尴,说:没呢!……不过,对面那个是上届冠军,他也还没钓上一条的!

我这回当了“空军”。从冠军到“空军”,包揽了所有人的窘迫、尴尬。因为我的殿后,其他人也就不觉得太失颜面了。
临渊羡鱼、胜于钓。我忽然想起柳宗元“独钓寒江雪”。如同佛家打坐,也许小半天,也许一整天,钓不钓得鱼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心中有“鱼”,又是怎样的一种心情,怎样的一种精神境界呢?

作者简介:吕丹霞,生于1962年9月28日,湖南邵阳县人,中共党员,经济师,1979年服役,先后在县人行市工行工作。著有散文集《记忆中的孤帆远影》上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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