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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海魔影——蔡射受忆国民党军徐州溃退

 lixj1028 2023-08-01 发布于新疆

引子

*本文原作者蔡射受。

正文

淮海魔影——蔡射受忆国民党军徐州溃退

淮海战役是国民党反动统治走向最后覆灭的关键一战。我当时任国民党四十四军一五O师政工室主任,后改任一一六军一八七师政工处长,亲见徐州撤退和包围圈里的种种怪状。作为一个未失去爱国心和正义感的人,我应该就记忆所及把它写出来,虽然个人见闻有限,仅是一斑,也可窥见国民党腐朽残酷的本质,和它不可避免的死亡命运。

新海连转移

1948年11月初,国民党驻新海连的第九绥靖区及所辖之四十四军,奉命放弃该地,向徐州转移。据说国民党军事当局企图集中兵力,在徐州附近与解放军决战。11月5日,绥靖区及四十四军的非战斗人员、眷属和笨重行李辎重,都集中于连云港乘船去上海,拟绕道南京到徐州,与部队会合。四十四军于11月6日黎明开始西撤,8日行抵运河时,受到解放军攻击,陷于混乱,有两千余人溃逃去徐州,大部在碾庄与黄维兵团(编者按:原文如此,应为黄百韬兵团)同时被歼。该军一五O师师长赵璧光率残部千余人投诚,我因大腿生冻疮,乘军政工处汽车,于八日先到徐州,未在碾庄。新海连撤退时,反动政府强令东海师范随军撤走,许多学生在过运河桥战斗混乱中,挤落入水,或遭践踩伤亡。听说重伤学生得到解放军救护,并送回家乡。

混乱荒唐的徐州

淮海魔影——蔡射受忆国民党军徐州溃退

我到徐州时,市内呈现一派奇特现象。一方面部队庞杂,军人满街,苏北、鲁南地方党政人员拖家带眷,以及所谓“难民”蜂涌于此,战线迫近,空气紧张;另一方面则仍歌舞升平,各游乐场所照常演唱,“空军俱乐部”的霓虹灯下,灯红酒绿,酣歌狂舞,深夜不息。旧黄河沿河一带,摊贩鳞次栉比。投机倒把的,逃徐的“难民”,做生意的军政人员等等,都在这里买卖,熙熙攘攘,甚是热闹。有一中年妇人头戴军官帽,身穿军官服,下面却是三寸金莲,站在路旁卖东西,引得行人瞩目,一副妞妮丑态,令人啼笑皆非。

淮海魔影——蔡射受忆国民党军徐州溃退

这时,邱(清泉)兵团由黄口东开过徐州,四十四军碾庄漏网官兵陆续到了徐州,七十二军军长余锦源要四十四军少将政工处长李克在东郊收容。15日前后,黄伯韬兵团被歼的消息已为市民所知。接着黄维兵团及四十四军被俘释放的伤病官兵纷纷回来,住在北郊后方医院,受伤军官则陆续空运南京。在黄维兵团即将就歼时,伪国防部新闻局长邓文仪率领人员来到徐州,召集各兵团及三个绥靖区的政工人员开会,叫嚣决战,要政工人员抱牺牲决心,努力鼓励士气,对少数政工人员大肆斥骂,扬言枪毙。可是正在这时,黄兵团被全歼,张克侠、何基澧率部起义。该部少数思想顽固的官兵,零零落落逃到徐州,市内气氛更见紧张,南去火车完全不通了。邓文仪搭机飞回南京。刘峙不知何时飞走了。二皇子“战车二团”团长蒋纬国,以升任“装甲兵司令部”参谋长名义,坐飞机跑了。一时尚存观望的巨商富户,纷纷贿赂空军人员,附乘运送伤官或其他军用飞机逃南京,代价是每人一根金条,后涨到三、四根金条。不少中下级军政人员弃职潜逃,有的混在伤员中搭飞机走了。我曾到医院看望两个负伤放回的部下,他们劝我不要太傻,一同坐飞机走。一个说乱得很,没人查问;一个说胳膊缠条纱布就行了,我当时没听从。这时,徐州市上商店勉强营业,还能买到东西,但是人人都有一种不知所指的惶遽情绪。金元券从两百元兑黄金一两的法定比价,直线下跌,11月下旬跌到三千元一两。我们这些军人都有句没说出口的话:“完了!”

覆灭前的升官发财狂

七十二军余锦源部原是四川军阀部队,解放战争中,拨入二兵团序列。余是黄埔二期生,四川人。这时见四十四军在碾庄被消灭,却有两千余残兵败卒回到徐州,乘机接夺四十四军番号,企图把七十二军扩成兵团,升任司令官,拉拢四十四军政工处少将处长李克(黄埔三期、四川人)及留守处人员,要李克负责收容残兵,许李将来任副军长。同时又在杜聿明、邱清泉支持许可下,收揽了几个山东保安团;杜聿明又把刘峙总部的警卫团拨来,凑合成两师六团。由杜电请伪国防部在徐州重建四十四军,以七十二军副军长谈心为四十四军军长,七十二军副师长李芝、陈元良分别担任该军一五O师、一六二师师长。但老军阀王赞绪不甘心他的势力被消灭,也在四川成立个四十四军,以原四十四军副军长孙黼为军长。于是伪国防部电令徐州成立之军改番号为一一六军,二八七师,二八八师。谈心过了一月军长瘾,余锦源还来不及当司令官就完蛋了。

第十三兵团司令官李弥,原在胶东就招收了大批自立为王的游杂部队,这时也把碾庄被歼的六十四军番号抓了过来,成立新的六十四军,以九军副军长李萱为军长。他们没料到转眼之间便化作黄梁一梦了。

其他还有不少乘机招兵买马,大做升官发财梦的人。例如有个姓夏的少将兵站分监,南京人,在撤退途中收容了一些零杂部队,失散官兵,进了淮海战役的包围圈,也从杜聿明那里搞了个独立旅少将旅长的官衔。后来他被俘自称是文书上士,谁知有个部下从旁经过,向他恭恭敬敬行了礼,问候说;“旅长好!”从而暴露了“少将”身份。他又急又气,竟致双目失明,南京解放后被遣送回家。

黄维兵团及四十四军被歼,各军、师的驻徐办事处留守处人员,尤其是军需人员皆大欢喜。因为发给各军、师的经费补给和慰劳品,都是交给他们转送前方的,此时部队消灭了,这些物资就成了他们的财产,有的变换黄金首饰,有的腰缠累累坐飞机跑了。

在逃跑的路上

11月31日,国民党军队开始从徐州南逃。他们原企图避开铁路正面,间道南下与黄维兵团会合,无奈本质腐朽,兵无斗志,终于逃不脱覆灭命运。

淮海魔影——蔡射受忆国民党军徐州溃退

在写撤退途中见闻之前,我先谈炸毁火车头的罪恶勾当。据说当时徐州站有火车机车二十四台,军队撤退时,军统特务“爆破队长”张益东,奉命将机车全部炸毁。但因解放军临近,铁路工人保护,未能全逞。30日下午炸毁了九台。据军统分子说,张益东驻新海连时,常在海上抢劫民船,杀人投尸海中,把船及货物驾到青岛卖掉。解放后,张因民愤太大,在徐州伏法。我听新海连群众说,该地区的三个土霸王——“商巡队”司令徐继泰,行政专员朱样符(有保安队),和盐警头头(忘其名)的部队,都有这种海盗行为,群众称此三人为“三害”。

在徐州建立的一一六军,因军师部来不及组成,我仍随原四十四军政工处和留守处行动。30日中午,我们分乘十几辆卡车,杂在各部门的卡车行列里南行。街上已关门闭户,一些穿军衣的和穿便衣的分不清身份的人,在车两旁怆惶步行,很是拥挤。有一处路旁堆满弹药箱,炮弹散乱在地,无人过问。卡车走走停停,行驶极慢,日落时分才走出徐州市郊外。公路上汽车一辆紧接着一辆,看不见头尾。路外两旁到处是人,男的女的,有坐在地上的,有正在走着的。一个军人尸首,脑袋压扁,倒在公路斜坡上。入夜之后,混乱更甚。汽车似乎在旷野地上行走,行驶更难。许多车辆抛弃所载的东西以减轻重量。我们也把卡车上的各种罐头箱陆续抛下。远处近处,东一点西一点熊熊火光,那是抛下的油桶,因乱开枪而引起火的。还看见一辆被丢弃的卡车正在燃烧着。夜间,各部份的人员都被冲挤失散,于是呼张唤李的寻人声,此起彼落。我坐的这辆车,也与本部份的车子失散了。半夜时分,我们开到一处象弹簧垫似的土地上,车陷其中无法开动,推车又用不上力,只好丢掉车子步行。不久,我们都走散了。次晨走到肖县南面,我的两名勤务兵也不见了,孤身一人在人流中茫茫然向前行走。

淮海魔影——蔡射受忆国民党军徐州溃退

沿途居民逃避一空,好不容易在一间小屋里见到一位老奶奶,问她买了一块又冷又硬的小米粑粑充饥。她不要“金圆券”,要镍币,说吃的东西都被国民党军队搜光了,这是她留着自己吃的。我看她屋里确实翻得乱七八糟,附近住屋都是门户洞开,寂无一人,什物狼藉满地。我不禁产生一种“过蝗虫”的感想。下午,路过一个村庄,走进一户人家,也无主人,满地是拇指粗的小薯,显然是前面部队拣大的吃了,才丢下这小的。我捡了一些到井边,向打水的士兵要水洗净,吃完继续赶路。日落前走到一处,四面村庄驻满部队。正张望间,恰好我的勤务兵前来寻找我,于是跟他回到四十四军政工处。原来他们的汽车没有误入软土,安然抵此。在这里休息半夜,继续南去。

在车灯照映下,看见到处有溃军行动,但方向不一。汽车找不着应走的路,来回乱窜,天明后总算找到正路。这天晚上在一个村庄宿营,停留了两天,解放军四面云集,包围圈开始形成。这时,二八七师师部草草成立,我离开军政工处前去到差,住的村庄似乎叫鲁楼。又住了几天,师部向南移至青龙集西北之贾楼,一直待到一九四九年元月七日。

杜邱李孙互相扯皮

黄伯韬兵团被歼后,徐州主要部队有邱清泉、李弥、孙元良三个兵团。孙兵团最弱,仅有一个四十一军,下辖两个师。有文章说孙兵团辖四十一、四十四两军,实误。这三个兵团也没有什么“装甲师”。邱、李两兵团都是由抗战时的第五军扩充而成的。徐州溃退时,后卫部队是第五军的四十五师,该师在肖县以南被解放军追击包围。当时李弥主张不顾这个师,并且抛弃辎重,轻装迅速南逃。是杜聿明、邱清泉不同意,他们回师援救四十五师,不料该师已在战场投诚,李弥大为不满。1948年12月下旬初,我得知李弥在青龙集,便去看望他。他居然还有咖啡糖果待客。谈话中,他说:“我们这次是吃了杜鲁门、邱吉尔的亏。”我瞠目莫知其所指。他笑了笑便转了话题。我听说该兵团四十二师师长石建中负重伤,又去看望石。石对刘峙很不满,说刘峙指挥无能,在徐州一头摆一个兵团,像大教师的扁担。又说李弥力主牺牲四十五师,企图拖住解放军,自己轻装迅速南逃,杜、邱不从,造成目前危险局面。我才明白:李说吃杜鲁门、邱吉尔的亏的意思。

杜聿明对刘峙也是有意见的。杜对自己郑州(编者按:似应为徐州)指挥所的人员关心,对原刘总部的人则很冷漠。在包围圈里,把这些人甩在一边,以致吃了很多苦头。杜所指挥的三个兵团,都是尾大不掉,不能“指挥如意”。邱清泉跋扈,与杜素有成见,抗战时,杜任五军代军长,曾被蒋介石命令调职,后经自崇禧讲情收回成命。杜认为是当时任五军新二十三师师长的邱清泉捣的鬼,心颇耿耿。李弥自负,对杜、邱意见重重。孙元良与杜同期同学,但孙发迹得远比杜早。进入包围圈的第一天,孙就自行率部突围,被解放军毫不费力的全部消灭。孙元良本人以重利饵一居民,藏匿床下,侥幸在此人掩护下得以逃脱。以上情况是孙兵团一二四师政工主任阙荣章所说。而国民党反动派的报纸却大肆吹嘘,说孙兵团胜利到达河南某地,与某兵团会师。这些报纸由飞机投到包围圈里,我们看了既好气又好笑。有文章说,包围圈里尚有孙兵团两个军,显系传闻之误,其实圈里只有突围未能走脱的孙兵团少数残余官兵。

包围圈里的“三光”

淮海战场的包围圈究竞有多大,据说最初长约三十里,宽约二十余里。圈里还修了一个飞机临时着陆场。碾庄逃回的二十五军军长陈士章,负伤的八军四十二师师长石建中,都是坐飞机逃走的。新成立的一一六军归邱清泉指挥,因无战斗力,放在二线,也算是二兵团的了。这个兵团的部队一进村庄,先把未及逃走的居民集中看管,杀猪宰牛,搜刮粮食的同时砍伐树木,在驻地村庄周围树立一圈木栅,仅留两个出入口。修木栅多余的树木,则用作柴烧。不几天,包围圈树木半棵不剩,一扫而光。有一次我到二八七师一个团驻地去,该团原是山东伪保安团,团长引我到各处去看看,我走到一处,只见一座只有四壁,而没有屋顶的房子框框里,挤坐着四、五十个老人、妇女、小孩,旁有哨兵监视。该团长说,这是兵团司令官的命令,不能放他们回家。可以说,这些人后来命运如何,定是不堪设想了!我住的村庄没有被看管的群众,因为只剩下一个孤老婆婆了。以后才知道,二兵团在鲁西作战,一贯如此作法。据五军团长肖佛南说,他们在鲁西常在被集中的居民群里,挑选恣色较好的妇女,强迫陪酒,还有被他们强奸的。

淮海魔影——蔡射受忆国民党军徐州溃退

邱、李兵团在包围圈里,吃完居民摆在外面的粮食之后,便到处搜掘窖藏的粮食,我住的这村就挖出一些粮食窖。猪羊吃光了,猫、狗也不能幸免。后来实在搜不到了,便杀骡马,竟有杀马“请客”的,我就参加过一次“马肉宴”。被围困久了,粮食虽然可以由飞机投送一点,柴火却成大问题。因此,各部多把驻地紧缩一些,腾出一些房屋,拆掉当柴烧。贾楼也拆了好多房屋。我到青龙集,看到街上尽是断壁残垣,大概也是拆烧了。贾楼西南有一小村,没有部队进驻,被一些无隶属的零星部队的散兵游勇占住,人多村小,他们把房屋全部拆光,这个村子竟被夷成平地。后来他们把墓地的棺材挖出当柴烧,墓地上被抛弃的白骨,到处可见。

旧社会的缩影

包围圈里,充满光怪陆离凄惨残酷的景象。有抢劫、杀人、奸淫、赌博、乞丐、饿莩、欺诈,有轻歌漫舞,竟然出现一个人肉“市场”,简直是旧社会的缩影。请看:

悲惨的青年学生 被迫随军南去的东海师范和鲁西南几个中学的师生,如今到了这个包围圈里,有的住在村庄的露地里,有的住在河堤上,同那些地方人员流亡分子一样,在堤上挖个土坑,上面搭儿根树枝,张一幅被单挡风霜雨露,权作安身之处。最初他们尚可勉强弄到一点可吃的,后来什么也弄不到了,很多男学生被迫到二兵团当兵;女学生则更惨,不少受骗同伪军官草草结婚,听说还有遭暴力被强奸的。

抢粮和劫物 在包围圈里,最初由飞机投掷大饼、饼干,后来主要是大米,每包四、五十斤。投掷场由二兵团少将兵站分监耿明哲负责指挥,警戒由五军担任。因此二兵团官兵吃得较饱,十三兵团距离较远,分配又少,便派士兵去抢。那些随军而来的形形色色的人,为了活命,也冒死去抢。每当飞机临空,地面便枪声不断,有争粮被开枪打死的,有被警戒兵捉到枪毙的,有落下粮包砸死的。刘峙总部政工处一个专员袁某去抢粮,被耿明哲绑起来,几乎被枪毙。带着粮食走路也有送命的危险。二八七师无线电台台长结婚才两月,为了爱人吃饱,到五军电台讨了三张半大饼,路上大饼被抢人被杀。拦路抢劫时有所闻,我还亲跟见到一次。有一天,我去二兵团看望老朋友,中途看见前面四个散兵拦住一个军官,正在脱他的大衣搜腰包,我不敢再走,折回住地。以后我既怕路劫又耽心流弹打死,轻易不敢出行了。听说住在堤上的人有被抢劫的,妇女有遭强奸的。这年12月底,放“难民”出包围圈的消息传出,破烂便衣也成了抢的对象,圈内真是寸步难行。

市场和乞丐 不知何时包围圈竞出现了一个市场。去过的人说,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有,用“金元券”或实物交易。我住的贾楼村,不知那部份的一群女眷住在空场上,附近有个高粱酒糟池,装满酒糟,她们夜间便在糟池上大小便。后来没吃的了,她们又把酒糟取出来吃。还有士兵把高粱捏成拳大的团子,到市场去卖,也有人会买。有些跟军队南逃的人,饿得没办法,便到各部队驻村去讨乞,成为“特别乞丐”。我曾见一对穿着讲究的夫妇,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孩,扒在木栅上向里面的人哀告,孩子有气无力的直哭。我见他们可怜,便叫人拿点吃的给他们,他们千恩万谢,又到到别处乞讨去了。我的部下埋怨不该给他,说这样多的人,给不了。听说所谓“难民”中,有的妇女竞不顾羞耻,在土坑里卖淫,代价是一张大饼,甚至半张。

军官共雪花竞舞

包围圈里,部队的中级以上军官的生活还是可以的,特别是高级军官。

淮海魔影——蔡射受忆国民党军徐州溃退

第五军军官常搞舞会,伴舞的有女政工队员和女眷。第一次下大雪那天,二八七师参谋长彭鹤到五军军部参加舞会,看到木栅外面地上躺着一百多个五军重伤兵,呻呤之声不绝,是因不准入内,卫生人员便把他们放在村外地上走了。军官们欢舞了一夜,雪花也飞舞了一夜。次晨彭鹤回来,看到这些伤兵都埋在雪里冻死,有的手脚露在雪地上。这些人都是农民子弟,国民党反动派以抗日名义强征来的,死得如此傍惨,这是多么大的罪恶啊!而彭鹤之流却无动于衷。

垂死挣扎彻底覆灭

杜、邱、李兵团开头还能做出一点狼奔豕突的样子,企图以坦克开路冲出。可是士气很快降到零度,驾驶兵把坦克开到解放军阵地前数百米就不敢前进,等于送去“活靶子”,净挨打。南京政府的反动派空投了几个毒气弹,无济于事;他们组织的督战队,也没有挽救他们的覆灭命运。

解放军在一个多月里,并未认真攻击,只着重做政治宣传,阵前喊话。常在阵上喊:“弟兄们:你们饿吗?到这里来吃饭啊,这里有大肉白面馍。”开头有个别胆大的偷着跑去,饱吃一顿溜回来,后来去的人就多了。有的去了就不回来,有的还带了武器去。连、排长怕杀头,又防禁不了,只好装聋作哑。我在解放的那一天,遇见一个湖南口音的战士,他安慰我们不要怕,在解放军里一样干工作,他是扛了火箭筒到解放军里又回来的。有两个胶东口音的战士,也说他们是从十三兵团跑过来的。

中下级军官开头还抱有幻想,及至局势明显之后,绝大多数都准备做俘虏了,毫无战斗意志。许多人,包括有些高级军官在内,都藏有解放军的释放证。事后知道二八八师参谋长和我的政工处几个干事都有释放证。有的己做投诚准备,如十三兵团辎重兵团团长冯军山和一个五军中级指挥官(忘其名),都因投诚受到优待。个别顽抗的也有,如八军三师师长周藩,死守两个村庄负隅顽抗,直到次年元月十日晚上终被歼灭。

淮海魔影——蔡射受忆国民党军徐州溃退

高级官员们怎样呢?邱清泉在一九四八年十二月下旬,向各军师少校以上军官训话打气,本月二十六日来到二八七师,他身穿士兵灰棉军服,棉军帽低低的压着眉睫,给人以猬琐的感觉。他吹牛说,上有飞机下有战车(坦克),南面几个兵团靠过来,到时候揍死他。说话声调不高,掩不住色厉内荏的窘态。听完训,军官们仍是满面阴云,各自无语走开。邱清泉这个野兽,在元月八日自知死期已至,兽性大发,派了两个武装卫士强要五军某秘书之妻到他住处,某秘书夫妇大哭,其他人劝她去的好,不然的话一怒之下两人性命难保。某秘书妻无力抗拒,随卫士前去,被邱奸污。邱满足兽欲后自杀,结束了丑恶的一生。

李弥在十二月末就称病,躲在掩部里不见任何人。他身边有个青帮头子,山东人,此人在津浦、胶济两路沿线有恶势力,会化装,他在李弥脸上用药点了许多麻斑,解放时两人混出去了。李为人极狡猾,知南去各道路盘查哨多,他竟向北行,经徐州、济南,沿胶济路逃回当时尚未解放的青岛,转赴南京。有人说这个帮会头子有两张解放军散发的释放证,所以容易混出。

杜聿明在解放时带了十几个人向外逃,与解放军相遇,解放军战士命令杜等放下武器,杜说:“我是杜聿明,要见你们陈毅司令员。”他没能见到陈司令员,这个要求提得太晚了。解放军用缴获的卡车送杜去后方,到徐州时,市民都来围观。当时杜在徐州住处的女房东,买了两条烟送给他,问他有什么感想。杜说:“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居然以李后主自况,甚是荒唐。

其他高级军官,如余锦源、谈心,则战场投降,于一九四九年三月间返回南京,传说被关押。二八七师师长李芝被击毙,七十军军长高吉人伪装伤兵混走。有一个原三十九师师长李某,穿一身破烂长棉袍,自称老百姓。检查哨战士掀起长袍一看,内着华贵衣裳,都笑了。李还腰缠黄金九十六两,战士分毫未动。后来李在改造学习中思想有了进步,把大部份黄金买了国家公债。

最后谈一件飞机场的笑剧。杜、邱、李部队即将消灭之时,南京派了一架教练机来接杜聿明。驾驶员空军上尉彭拔臣,广东人,曾在美国受飞行训练。飞机一着陆就遭到解放军炮火猛烈轰击,弹落机身周围。彭惶恐不敢多等,忙走回机身,只见一人手捧两大捆“金元券”,笑嘻嘻地坐在驾驶座上,送行的人介绍说他是徐州总部中将办公厅主任郭一予。彭要郭下来好上去开动。郭笑嘻嘻不动。这时炮火更猛,彭急了,就粗野地骂起娘来。郭也不生气,还是含笑不起身。彭发怒跳上去,一屁股坐在郭身上开动飞机。不料郭的一个科长为了素现忠心,在飞机边跑来跑去招呼,胳膊撞在螺旋桨上,胳膊打折,螺旋桨也坏了不能起飞,因此又给解放军增加了一份胜利品。彭拔臣后来谈及此事,犹恨恨不已,说中将都这样不要脸,国民党反动派怎么不垮。

一九四九年元月六日晚,解放军发起攻击,邱、李兵团顿呈士崩瓦解之势,包围圈迅速缩小。七日上午,二八七师移至贾楼西数里的一条平河沿上,沿河布防。九日下午,解放军推进至二八七师阵地前,枪声刚响,该师即全线崩溃。我夹在乱军中向西北方走去,身边只剩三人。

淮海魔影——蔡射受忆国民党军徐州溃退

走了三、四里路,至一处,断壁残垣外面躺着好多门重炮,似遭破坏,许多汽车正在焚烧。此时北面解放军攻势甚猛,我不愿再走,与此三人找一小掩蔽部躲了进去。入暮,枪声更密,炮弹不断落在我藏身的周围附近,机枪弹如风吹败柳,嗖嗖飞过。黎明时除远处尚有枪声外,整个战场转为沉寂。忽闻有人喊我们出去。我走出掩蔽部,见一个青年战士双手握枪,右臂佩白底蓝字臂章“中国人民解放军”。他对我们说:“不要怕,到那边去。”此时我心境复杂,还未意识到从此就要走上一条新的人生道路了。

资料来源:

《江西文史资料选辑-总第11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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