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金霞:一生一次

 乡情记 2023-08-03 发布于湖南

一生一次

    去年的年关,我陪着父亲,住在医院。恍然以为还是昨天。今年的年关已然又悄然走近,迷乱间,日子也过得兵荒马乱。 

    那时,眼看着,年关,一日日逼近,对年的渴盼、对家的向往,也瞬间根深叶茂,烈烈然,在冬日里招摇。虽然父亲就在我身边,有他在,哪里都是家,可,孤独困守一隅,归家的心还是莫名地一天比一天惶然无措。

    “恢复得不错,到腊月二十六,第一个疗程就结束啦,正好不耽误恁回家过年。”主治医生朗声允诺。腊月二十六,腊月二十七,腊月二十八……切切期许着父亲病情的稳定可控和好转,然而除了茫然的担忧后怕,一无所有。医生迟迟金口不开。归期,未有期……

    医院外,街上,一日比一日萧条零落。店铺一间一间地关了,车马、行人,渐行,渐稀。那种空落,铺天盖地袭来,让人无端地怅惘。

    腊月二十九。“恁管回家了。”拔下针头的时候,医生如是说。我们大喜若狂。“赶紧给矿儿打个电话让他明个来接咱吧。”父亲带着笑意叮嘱我。我被满腔的激动鼓胀着,手下万千琐事要理,然而一时手足无措坐卧难宁。

    心情渐渐有点平复,恍然醒悟:我们是来治病的,父亲的病怎么样?是否真正能够回去了?回去了,还来不来?是回家,还是留下?我不能决断。纠结着,追寻到医生,嗫嚅着试探着问她,不回家可好。她草草点点头,不置可否。我忐忑着回来,期盼着父亲的病已真正恢复到足以让我们回去。

    可,等来的却是医生的郑重盛邀:“张大哥,咱就在医院过年吧,有饺子吃。初六就上班了,病房紧张,咱先占个好床位。”不知是她错会我的意,还是真正领会了我的意。

    闻听,瞬间黯然,颓唐坍塌一地。我背着父亲,掩饰着,用故作淡定的忙碌,拼命捡拾。父亲没言语,淡淡地依在床头,看着眼前的书。好久,我们都没说一句话。

    街上。北风将残存在枝头的最后一片枫叶,簌然吹落。落在我的脚边,而后,在空旷的马路上,翻卷着远去。那一刻,想起父亲未卜的病,想起回不去的家,泪,潸然而下。

    我们在医院将2016平静地翻过去,没有烟花,没有鞭炮,没有午夜即起、团聚喧嚣的年夜饭,只有窗外亮了一夜的路灯。平滑无痕。

    那是父亲的最后一个年。

    正月初一,初二,他的万千牵挂,隔着手机屏幕,在亲人的一声呼唤里,随泪,轰然滑下。

    我曾以为还有以后,以后的以后。

    再也没有了,陡然间,就谢了幕。

    一生一次。

    当时,曾以为那是一段最荒凉无措的时光,如今,对比父亲最后的时光,恍觉其中的美好和安定。至少,那是他病里最好的时光吧,至少我们还在一起,虽揣着不测的猜疑,也怀着美好的希冀。

    如今,一切皆零落,父亲也杳然西去。所有经历过的,不过,一生一次。

友情链接:

金霞:谁来审理这场冤案

金霞:坐在塘边的父亲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