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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凤娥:这个可亲可爱的女人

 乡情记 2023-08-03 发布于湖南

       回到老家,是严冬,正赶上阴雨天。我们一进屋,妈妈就赶紧拿出几双她亲手缝制好的棉拖鞋,一一帮我们换上。屋外依旧阴冷,因为这个女人的操持,屋内却明媚如沐暖阳。

        妈妈学历并不高,尽管如此,在我们上学之前,她总会抽空教我们读书认字。我们也总是有模有样地坐在小黑板前很认真地听着。家里有个书柜,书很多,有文学类的,杂志类,爸爸电力专业方面的……我最感兴趣的是妈妈的时装杂志和绣花图案的书。我们小时候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妈妈亲手裁剪缝制的。妈妈做衣服的时候,我喜欢站在她旁边看。她把买来的布料平铺在木板上,用木尺、粉土画出裁剪的样式,再用缝纫机、锁边机进行缝制,最后再用电熨斗熨服帖。说起来是几句话的事情,做起来却比较繁琐,但妈妈做得得心应手。妈妈也常用缝纫机在我们的衣服上的绣上花纹、钩出图案。我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对画画感兴趣的,平时没事就在房间里画水彩画,初中时的画作还曾代表学校去县里参画展,这些都跟妈妈的熏陶分不开。

        妈妈于我而言,亦师亦友。她是个开朗的人,喜欢跟人打交道,属于做饭都会扭屁股哼小调的人。除了做衣服,理发、唱歌、游泳、跳舞,都是妈妈的业余爱好。单位游泳比赛,妈妈曾拿了个三等奖回家,大家都为此感到高兴。

        记忆中,跟妈妈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是菜园。她曾跟我说,我还不会走路时她便带我去菜园,放我在大桃树下的蓑衣上自己玩。等我再大些,周末以及寒暑假也是跟着母亲去菜园。她在前面走,挑着满满的一担肥料,我在后头跟着,挑着空的箩筐,人小个子矮,所以要把扁担上的绳子挽上几圈才不至于让箩筐触到地面。路上,碰到邻居家姑姑问我“那么早就去菜园啊?”,那时的我还不善言辞,不知如何对答,只是对姑姑笑了笑。过后,妈妈便跟我说“你可以说'早去早回’啊”。到了地方,她捡些轻的活让我做,比如浇水、拔草、摘菜,她自己便开始忙着挖土种菜。大多数时候是我在旁边陪着她说话,偶尔给她搭把手。忙的累了,便随手摘个黄瓜,就着山间流下的泉水一洗,便一人一半吃开了。

        记得有次锄草,一锄头锄出一条红色的蛇,我和妈妈都大惊失色。即使害怕,妈妈怕蛇伤到我,还是鼓起勇气抡着锄头跟蛇干上了架。眼见蛇就要钻进菜地不见时,妈妈快走两步一锄头朝蛇身上砸了过去。蛇的身体被重重地砸了一下,不再往前逃窜,而是在原地扭动挣扎。打蛇打七寸,妈妈就势再补了几锄头,可是蛇还在那挣扎着打算逃跑。这时我们才注意到这条红蛇是前后两个头。蛇有两个头吗?再仔细看,原来后边的长得酷似蛇头,这也许是它用来迷惑敌人的吧。知道这点之后,妈妈再次朝真正的七寸处砸了几下,蛇便一命呜呼了,只有蛇尾巴还在那一扭一扭的。把蛇扔的老远之后妈妈才拍着胸脯说“吓死我了”。定了定心神,我们继续忙活,等收拾完也就临近太阳落山了,妈妈挑了满满一担蔬菜瓜果,我则挑着空的肥料桶,两人一前一后朝家走去。

        爸爸的单位离家较远,所以家里大部分农活就交给了妈妈。除了上班、带孩子,她还要忙田间地头的活,顺带养猪喂鸡,活不少,但妈妈总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凡事都忍不住要操心,自己稍微觉得冷,就使劲给我们加衣服;我们去泡下温泉,她都怕我们会晕倒在温泉水里;拿个螺丝刀,她都要叮嘱再叮嘱,不要扎到手;半夜还要起来,看我们有没有盖好被子……我们都已为人父母,她依然如此操心,在她眼里我们似乎永远长不大。兴许是操劳过多,兴许是压力太大,我大学刚毕业,妈妈就病痛不断,腰椎盘突出、子宫肌瘤(良性)、乳腺癌(晚期)……先后缠上了妈妈的身体,她的体质每况愈下。

        化疗,似乎是每个癌症患者都要经历的一个过程。我体会不到她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只能看到她表面的变化。几次化疗下来,她整个人瘦得厉害,眼窝深陷,颧骨突出,一头自然卷的长发也掉光了,跟之前的她判若两人。因为做化疗,妈妈总感觉没有食欲,但她为了能让自己的身体尽快好起来,总是强迫自己每顿必须吃一碗饭,哪怕是塞也要塞进去。

        中国的大医院最不缺的就是病人,每个医院都是人满为患。每一次赴省肿瘤医院做检查和化疗,床位一等就是几天。妈妈在医院附近租了个价钱便宜的客房。这里面的租客大部分都是跟妈妈一样等床位的癌症患者,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慢慢的也就成了病友。有时候家里人实在忙得走不开,顾不上去陪她,病友的亲人也会给妈妈帮帮忙。检查、手术、化疗、放疗、复查、吃药,经历了所有癌症患者必须经历的过程,她一直坚持着,都说只要坚持五年没有复发就好了。这期间妈妈也会时不时的打电话给她的几个病友。时间渐走,病友渐少,庆幸的是,妈妈仍在。得知某个病友过世的消息,妈妈有那么几天的情绪总会比较低落。我们会想办法宽慰她,哪怕病着,但至少我们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也许是疏忽大意没有做最后一次化疗,也许是过度劳累没有好好调理。五年过去,再去复检时,发现癌细胞转移到了左颈部且发展迅速。此时正值拆迁建房,新房是政府统一规划,村民自己出钱修建。房屋必须建四层半,几千平方的面积,总造价得上百万。跟政府的补贴款比起来,那是个庞然大物,特别是对有几年大病史的工薪阶层家庭。癌细胞转移的消息无异于雪上加霜、屋漏逢雨、破船遇风,给整个家庭如雷霆般重重一击。生命可贵,即使不堪重负,我们仍到处奔走求医问药,长沙、西安、内蒙、江西,中医、西医问了个遍。我当时有种抢银行的冲动,第一次觉得钱是那么的重要。转移的地方动手术风险很大,也许是手术太痛苦怕身体承受不住,也许是不想给我们再增加经济负担,这次,妈妈坚持不动手术了,只是吃药。

        拆迁之后一直忙于建新房,家里成员都忙着挣钱和建房的事情。不上班了,妈妈为了补贴家用,也会酿米酒、做豆腐、做小吃或者做土特产放到弟媳的摊位上卖。生意好的时候妈妈一天也能收入几百上千。每次收入不菲时,妈妈都会欣喜的告知我,我也为她感到高兴。最近妈妈又心血来潮想起卖包子,她会做各式各样的包子,很漂亮。于是发动全家人每天四点多就起来跟她一块做包子。几笼包子一两个小时就能卖完,一天的纯利润却只有几十块。坚持了半个月后,一家人都叫苦不迭,因为除了早起做包子,他们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一天忙下来睡眠时间不足五个小时。最后弟弟跟我诉苦,说妈妈把大家整的都不够时间睡觉了。我把大家的意见跟妈妈汇报了一下,她听完之后大笑,说:“哈哈哈哈,是呀,不划算,以后不卖包子了。”于是她把家里剩下的几袋面粉转卖给了别的包子店。这期间,颈部的肿块再次攻城略地的扩大且硬化,硬的跟石头一样,同时病灶还转移到了右边乳房和大腿、小腿部位。妈妈整个人又瘦了一圈。

        从医院回来之后妈妈选择了放弃治疗,打算把现有的药物吃完就停药。病情没有得到很好的控制,我们也不敢表现的太悲观,总是把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她。妈妈也表现的很豁达,她在按照自己的想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们也由着她做。时不时她会冒出一句让我们心酸的话,“人活百岁免不了一死,到时候我真走了,你也不要难过”“你们都大了成家了,我都很放心了”“我看得开,现在只想好好玩玩,不想操心家里事了”“哪天我要是晕倒了,你们不要送我去医院,让我在家里自然醒,我怕在医院找不到回家的路……”此时我才明白,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哪怕出五十万、一百万,只要能治好妈妈的病多少我都愿意。

        我爱我的母亲,爱这个坚强开朗又可爱的女人。每年都会抽空回来陪她,但是又怕回来,怕她为了我的到来忙出忙进的累着了,更怕她在我离开时那不舍的眼神和眼里打着转的泪水。

        不管我们怎么对待时间,它总是太认真,一刻也不耽搁地走着。人生去日苦多,趁亲仍在,当倍感珍惜!回到家见妈妈精神状态不错,我心里甚是安慰。妈妈把我们三姐弟拉扯大挺不容易,她苦过了,累过了,现在只要她每天开开心心就好!今天是平安夜,祝您平安快乐!愿美好继续,愿安康依旧!也祝愿身边或远方认识不认识的您,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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