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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焦虑”必有用!

 东岸冬瓜话焦虑 2023-08-03 发布于澳大利亚

在本人前面的几篇文章中,从心理学、哲学和生物学的角度,解读了人类的焦虑情绪,指出焦虑情绪作为人的一种天生本能,不可避免地会伴随着人的一生。既然是人的一种天生的本能,那么它就必有用,按照达尔文的进化论观点,它就必定为推动人类的进化发展做了积极有用功能。

今天在网上可以搜索到不少关于拒绝或者战胜焦虑应该怎样做的“心灵鸡汤”文章,应该说这些文章从不同的角度对缓解焦虑情绪或多或少都有帮助。但总的来看,人们对焦虑情绪似乎还是缺乏一个较全面清醒的认识,特别是关于焦虑对人类的进化发展和对一个人一生起到的积极作用缺乏清醒的认识。如果每个人都能建立起这样的清醒认识,而不是一味简单地强调要拒绝或者战胜焦虑情绪,可能更有助于了解自己的焦虑情绪到底是怎么回事,从而更好地缓解它的困扰。

美国存在心理学之父罗洛.梅在他的《The Meaning of Anxiety》一书中对焦虑情绪的积极意义作了深入的探讨,在这里,根据我的理解,将这些积极意义总结如下,供各位读者参考。

首先,如在本人前面的文章已述及的,焦虑情绪是人潜意识里的安全舒适模式感觉到了危险的威胁后,其机体对威胁做出的保护性反应,即焦虑情绪不是一个简单的内心过程,它源于个人在其生命过程中为避免危险情况所做的努力,它是人类“自爱”的一种本能。更准确地说,焦虑情绪拉响了有危险的警报,它是为了避免危险而产生的。正如弗洛伊德指出,正常的焦虑情绪是人的一种权宜之计,它保护了人免于被毫无准备的突然危险所吓倒。

其次,焦虑情绪如同影子般始终伴随着人类的智力活动及其发展。我们知道一只鹿可能会被一声巨响所惊吓四处乱窜,但只要巨响消失,它会立马恢复平静。这是动物表现出的保护性反应,体现了它的警觉性和对危险的一般预期,就好像它在问:“这是什么?” 。在本人前面的文章中,已提到人类也有这种体验惊吓的功能。但在巨响后,人类在潜意识里还会继续追问:“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这个问题一方面给人类带来了焦虑,同时也是人与动物的最大的区别之一。对于有些动物来说,例如,绵羊有大约十分钟的记忆力,狗大约有半个小时的记忆力,在这个时间段内,它们也能继续追问。但由于它们的记忆太短,没有多少可收索的信息,它们只能继续围绕着“这是什么?”这个问题来回画圈圈。而人类进化出了更为发达的大脑,其记忆力远远超过这个时限,“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这一问题既给人类带来了焦虑,也在人类的发展中发挥着不可或缺的关键作用。在搜索这个问题的答案的过程中,人可以回顾遥远的过去,可以根据记忆里积累的经验,特别是那些已建立的因果关系,思索和预见尚未到来的将来,并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计划未来。也就是通过这种方式,人类构建了自己的文化,最终形成了人类通过思想和价值观来生活的独特能力。正如心理学家们曾指出的那样,焦虑先于思想的发展,人类体验焦虑的能力和思索、预见和计划未来的能力是同一事物的两个方面。

再者,从历史的发展来看,焦虑情绪也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在远古的时候,人类就必须采取措施应对焦虑,从而才使人类能够生存至今。人类在远古的时候就意识到自身力量的不足,正是这种意识导致了早期人类的焦虑情绪,同时也开启了人类文明的发展。最初,人类潜意识里的安全舒适模式主要是基于这样一些信息建立的,对猛兽的尖齿利爪的认识,对自然灾害的体验,对饥饿和寒冷的感受,等。这些认识、体验和感受构成了对原始人生命的威胁,使原始人经历了焦虑发出的警告。也就是为了克服这些焦虑,人类的祖先建立起了他们的安全领地,学会了使用火,慢慢地壮大了他们的社会群体,逐渐发展和提高了他们的思维能力,一步一步地制造出各种工具和符号(包括语言)。随着思维能力的提高以及工具和符号的出现,人类的安全领地范围进一步扩大了,可供人类选择的食物也增多了,因此,人类社会群体规模的增长也变得更快了。而随着这些变化,人类潜意识里的安全舒适模式也在增加新的内容,人有了新的焦虑,如对外的领土争夺,对内的财富分配,更复杂社会需要的治理,群体内部人与人之间需要遵守的伦理准则,以及随着群体规模的扩大,需要控制疾病的传播,等。总的来说,在人类文明的历史发展过程中,焦虑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其四,丹麦神学家、哲学家、西方存在主义哲学的第一人克尔凯郭尔将焦虑情绪描述为一所“学校”他认为焦虑情绪是比现实更好的老师焦虑作为一个教育资源始终住在人们的心里。人的自我意识的形成,就是经过这个“学校”的训练逐渐发展起来的,即人的自我意识的形成源于其成长过程中需要处理焦虑情绪的经历。所谓自我意识,它必须包含两个要素。首先,个体须知道自己是一个独立的,别样的存在;其次,个体之所以知道自己是一个别样的存在,一定是因为他知道自然界是一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的存在。也就是说,个体必须把自己和自然界这两方都赋予不一样的内涵,他的自我意识才能发生。婴儿刚出生时,他与其周边的自然环境几乎完全融为一体,没有什么自我,也不知外界。当他第一次感觉到饥饿,为了生存开始哭泣,然后其母亲喂给他食物,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自我,感觉到了自身与外界的隔离;当他第一次受到惊吓,如碰触到太烫的奶瓶,那是他第一次自我感觉的进一步加强,知道自身与外界有如此大的区别。随着与大人们(特别是与其母亲)的互动的增多,小孩对外界的感知能力会越来越强,他慢慢地知道了外界哪些东西可动,哪些东西不能触碰;他的哪些活动会得到认可和褒奖,使他感到舒适,哪些活动会受到制止甚至惩罚,使他感到不舒适。那些不能触碰的东西以及那些不能进行的活动形成了一道界限,每当小孩想超越这道界限时,他就会感到焦虑。他的自我意识也就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形成和增强了。什么东西能碰或不能碰,什么事情可以做或不可以做,构建了小孩潜意识里最初的安全舒适模式,他开始凭借这个初始安全舒适模式体验与客观相关的自我,区别主体和客体。这是一个动态的过程,自我意识的出现使小孩知道了怎样保护个人免受不舒适的感觉,怎样使自己避免焦虑。最终,产生焦虑的活动慢慢地被排除在孩子的行为之外,而被认可的活动则被纳入孩子的日常行为当中。

其五,不但人的自我意识的形成与焦虑有关,人的自我实现也与焦虑有关。所谓人的自我实现,即人的能力得到充分地发挥和创造性地使用。一个人要达到这样的境界,有赖于他的自由,包括思想的自由和行动的自由。但个体自由的实现与焦虑情绪密切相关,只有当个人经历产生焦虑情绪的情境时才会发生。其实,当人面对他的自由时,焦虑情绪也成了他的状态。首先,自由意味着一个人可以完完全全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应对其遇到的问题。通常应对的方法有多个选择,每一个选择都有不同的可能性,而每个可能性会导致不同的得失,在评估这些得失时,人总是会有某种程度的焦虑。其次,在自我意识出现后,人发生了质的变化。个体一方面开始逐渐意识到自己与外界的区别,意识到自由对自己的重要性,同时也意识到健康的自由涉及责任。责任不仅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做自己”,同时也需要承担自己的行为对自己、他人和外界造成的影响,这个责任也会引起一定的焦虑。如果一个人试图拒绝焦虑,例如,如果由于某种原因,他视问题不见,或者拒绝考虑不同的应对方法的选择,或者拒绝考虑新的可能性,或者只是一味地听从他人的指挥或者建议,等,他就牺牲了自己的自由,限制了自己的自主性和自我意识,就不可能充分发挥和创造性的使用自己的能力。而如果一个人能勇敢地面对焦虑,能够直面问题的挑战,并积极探索和利用新的可能性时,那么他就会扩大自我意识的自由度,扩大自己创造力的应用范围,更充分地发挥自己的能力。总之,人的自我实现是随着其积极应对产生焦虑的情境的经历而发展和提高的。一个人的创造性成就越多,他经历的焦虑也越多,他拥有的可能性也越大。

其六,将焦虑现象与人的创造力特征相比较,可以发现焦虑与人的创造力有紧密的关联。焦虑情绪是人体验到期望与现实之间存在分歧时产生的,事实上,这种分歧是所有创造性活动的一个条件。画家画出一幅景色秀丽的画,总是部分地反映了他看见的自然景色,部分则来自于他自己的想象。他的绘画是他的这种综合能力的结果,这个能力使他能将他自己的期望,即他的艺术构想,与他所见的现实结合起来。这也就是为什么,与无生命的自然相比较,名画家的画有更丰富、更引入入胜的美的原因。同样,科学每向前迈进一步,首先也都包括了科学家将他自己的期望,例如他的假设、推论或者猜想,置于已知的现实之上,一旦他接下来的研究工作证明了他的假设、推论或者猜想,他就成功地发现了一些以前没被掌握的知识。这种体验期望与现实之间有差距的能力,以及随之而来的将一个人的期望变为现实的能力,是所有创造性努力的特征。虽然,焦虑并不涉及创造性的第二个能力,但焦虑是建立在第一种能力之上的。无论人们如何定义这种能力,它都是焦虑情绪和创造力能够发生的条件,两者是绑在一起的。这又一次说明,焦虑是智力的影子,人的创造性和焦虑是同一能力不同形式的表现,是人类所独有的能力。

在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在意识到期望与现实之间有差距这个方面,病态神经质的焦虑和健康正常的焦虑情绪之间存在着根本的区别。对病态神经性焦虑来说,期望与现实之间的差距以矛盾的形式出现,期望与现实无法融合;而对健康正常的焦虑情绪来说,期望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并不矛盾,而是可以被用作创造性地改变现实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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