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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震惊！昌谷才子无缘科考的幕后黑手》 《娃儿起名需谨慎，莫学昌谷李晋肃》 《起名，一门古老而年轻的学问》 …… 唐宪宗元和二年（807年）秋，一条爆炸性新闻，秒登东都洛阳各大报刊、微博热搜等平台头条。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新闻，能冠以“爆炸”二字？要从这一年的河南府试说起。 唐朝的学子们想要参加进士考试，首先要通过地方“海选”，取得“解状”（相当于进士考试准考证）后，方可进京参考。 河南昌谷（今河南宜阳）才子李贺府试第一，在领取解状时被拒，理由是：李贺父亲叫李晋肃，“晋”与“进”同音，被人举报没避父讳，不能参加进士考试。 “额的妈呐！” 李贺一脸懵逼，一阵眩黑，一个踉跄，一头抢地…… ② 此等热点事件迅速扩散疯传，吃瓜群众翘首以望，急待后续报道。备考举子们则纷纷回家翻查家谱，上查祖宗八代，生怕哪个老祖宗乱起名，挡了自己金榜题名之路。 李贺不是一个人在愤怒。 一个大叔，一个不一样的大叔闻此报道，怒不可遏，手中的保温杯，啪的一下掼到办公桌上，杯中的枸杞玛卡四溅而出。 “荒唐，太荒唐了！就因为一个什么狗屁避讳，就把人家前程给毁了，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这位正义感爆棚的大叔，并没有骂完就完，袖子一撸，大笔数挥，唰唰唰，一篇洋洋洒洒的雄文《讳辩》新鲜出炉，疯传朋友圈。 “父名晋肃，子不得举进士；若父名'仁’，子不得为人乎？” 这犀利一问，令人拍案叫绝，无数网友跟贴留言：这特么的乱搞，真的没法做人了…… 这“避讳”到底是个什么东东，这么严重，有必要跟大家聊聊。 避讳是我国古代社会特有现象，最常见的当属“避名讳”了，通俗地讲，就是不能直呼君主尊亲的名字，更不得重名重字同音谐音，并由此延伸出很多奇葩规定。 活着的人得避讳，死人也跑不了，因为唐高祖李渊，入土快200年的陶渊明就被扒拉出来，改名陶泉明、陶深明，陶渊明陶泉明先生哭晕在厕所…… 吕后吕雉，当时文书上碰到“雉”字全部换成野鸡；汉光武帝刘秀时，秀才全部改叫茂才；更厉害的是汉明帝刘庄，居然把《庄子》改叫《严子》…… 普通人要避皇帝讳，那么神佛呢？神佛也没用，照样归人管，为避唐太宗李世民的“讳”，观世音菩萨不得不改叫观音菩萨。 …… 这位性格大叔怒摔保温杯、爆发朋友圈、狂怼举报人后，并没有停下愤怒的脚步，拎着当事人李贺直奔河南府衙门讨说法。 面对舆论压力和性格大叔的强大气场，加上河南尹郑余庆本身也是爱才之人，最终李贺拿到了进士考试的准考证。 ③ 该揭开这位性格大叔的神秘面纱了，或许你已经猜出来了，对，他就是文起八代之衰的大文豪韩愈，当时文坛一哥、国子监博士，分司东都，正五品。 出身寒门的韩愈，尽管此时已名满天下，但他一贯热心提掖后进的初心从未改变，此次他极力为李贺鸣不平，当然是被李贺的才华“征服”过。 那是李贺参加河南府试前夕，像大多数举子一样，李贺登门向韩愈行卷，求赏识求举荐。 这天中午，韩愈又接见一波举子后，已是疲惫不堪，斜在床榻边欲小憩，突然发现一份稿件落在枕边，他随眼一瞄，一行清秀小楷映入眼帘: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哎哟，哪儿又开战了？韩愈睡意全无，赶紧往下看：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秋日里，正在进行一场惨烈的战斗，鳞甲纷飞杀声震天，眼前是箭矢与鲜血齐飞，远处是暮云共大地一色。 号角悲鸣，热血凝紫，夜寒霜重，鼓点低沉，战士们手提宝剑，喋血鏖战，壮烈而死。
用秾艳斑驳的色彩勾勒出悲壮惨烈的战斗场面，气魄宏大，如临其境，这在唐边塞诗中是绝无仅有的。《雁门太守行》也是李贺的成名作。 当韩愈看到诗稿下面“昌谷李贺”署名时，一个激灵，哦，这小子我早就听说过。 韩愈这次不再招呼书童引领，他亲自一个箭步冲出房门，从一众“韩”门立雪举子中觅得李贺，径直将李贺拽进他的书房，他们的背后是众人艳羡的目光…… ④ 有了文坛大V韩愈的赏识，李贺迅速走红，名噪东都。李贺这次进士参考资格的失而复得，正是韩愈对其才华的高度欣赏，这才有了韩愈不顾斯文的举动。 年少成名的李贺没有辜负韩愈的一片苦心，元和三年（808年）长安春闱，年仅18岁的李贺一举而中。 看着贡院东墙下张贴的进士榜中，自己名字赫然在列，李贺的心咚咚狂跳，仿佛要蹦出来一样。 李贺接着参加朝廷为新科进士举办的盛大庆典，从牡丹宴到蹴鞠，从杏园探花到雁塔题名……李贺享受着一个新科进士的无上荣光，这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上帝欲令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 中进士后，新科进士还需通过吏部考核，发放春关，才能有以士进仕的资格，这个考核基本上算是走过场。 很不幸，李贺在这简单环节上又被“卡”了，还是上次同样的问题，被人举报没避父讳，吏部拒发春关，“政审”没过，李贺因此失去了由进士入仕的资格。 那么，到底是什么人三番二次举报李贺呢？ 野史记载，举报人为白居易好基友、有大唐第一“渣男”之称的元稹。 据说，元稹很喜欢李贺的诗，一日专程登门拜访。那时候也存在学历鄙视链，元稹是通过明经擢第，而非进士。 而李贺那时正春风得意，又自恃有着皇室血统，虽然自己还不是进士，但他早已视进士为囊中之物，对元稹自然是看不上眼。 派人传话：“明经擢第，何事见贺？”元稹气得转身就走，并因此由粉转黑，逮着机会报复李贺。 不过，据著名学者朱自清研究论证，元稹不可能举报李贺。 从地狱到天堂，再从天堂到地狱，就像坐过山车，李贺“享受”着冰与火的极速碰撞。天才少年李贺的进士之路，竟然栽在这样无厘头式的“避讳”门槛上，侮辱性极强，伤害性更大，难怪他听闻噩耗后会一头抢地。 从小就多病、忧郁气的少年李贺，初踏社会就遭此毒打，没有跳楼已经很不错了。 换位思考一下，假如你参加公考，笔试面试都过了，于是你疯狂地大肆庆祝，“考编庆功宴”也请过了，然后就坐等通知上班了，这时“通知”到了––你“政审”不合格落榜了，惊悉噩耗的你，不知是哭呢还是哭呢？ 看到别的进士欢天喜地，已将春色入关来，而李贺只能细雨骑驴泣入乡。 出城 雪下桂花稀,啼乌被弹归。 关水乘驴影,秦风帽带垂。 入乡诚可重,无印自堪悲。 卿卿忍相问,镜中双泪姿。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李贺如此撕心裂肺、哭天抢地，我们当然是非常理解和同情的，毕竟在古代，对读书人来说，通过科举入仕几乎是唯一出路。 对李贺来说还有一层不一样的含义，这要从李贺的家世说起。 ⑤ 公元791年李贺出生于河南昌谷（今河南宜阳）一没落官宦家庭，字长吉，父亲李晋肃做过陕县县令，在李贺十四、五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 李贺一直以自己身上有着李唐皇室的高贵血统为荣： 宗孙不调为谁怜； 唐诸王孙长吉、陇西长吉； 为谒皇孙请曹植； …… 无论是QQ微信签名，还是诗中自称，李贺无不以宗室王孙自居，甚至以曹植自诩，这个身份当然是真的，李贺远祖是唐高祖李渊八叔、郑王李亮，李贺也一直以重振大唐王室为己任。 只是李贺没有注意到是，他出生时，大唐已建国170多年了，经过祖宗八代的代代稀释，他身上到底还流淌着多少皇室血液呢？李贺说：那我不管，有一滴就够了。 李贺出生时，《新唐书》载“为人纤瘦，通眉，长指爪”，人长得非常奇特。长得“磕碜”不要紧，人家小脑瓜灵光着呢，七岁善辞章，能疾书。 小李贺不但人长得奇特，脾气性格也是相当古怪，不愿和同龄的小朋友玩，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更令人感到“恐怖”的是，他特喜欢到人人谈之色变的乱坟岗玩，趴在墓碑前琢磨上面的碑文，这样的行为是不是很炸裂，看来“鬼才”也是需要从娃娃抓起呀。 待年岁稍大一点，李贺就骑着一头小毛驴，背上斜挎一锦囊，带着小奚奴（李家捡养的女童），四处游荡。 足迹所到之处，有胡同巷陌，花草林泉，当然还有他最爱去的地方––幽冢野墓，每到一处他都仔细观察，一有灵感乍现赶紧记下来投入锦囊。 寻章摘句老雕虫，晓月当帘挂玉弓。 葛衣断碎赵城秋，吟诗一夜东方白。 晚上回到家里，小李贺顾不上吃饭，将白天投入锦囊的小纸片一股脑倒出来，筛选整理成诗，经常是通宵达旦，吟诗一夜东方白。 李贺从小就体弱多病，又这样用功，他的老妈是心疼得不得了：“儿啊，你这是要把心呕出来才罢休吗？” “锦囊佳句”、“呕心沥血”这两个非常正能量的成语故事，都来自李贺同学。 后人都称赞李贺“天纵其才，惊迈时辈”，其实这世上哪有什么天才，如果有，那不过是1%的灵感，加上99%的汗水淬炼而成。 ⑥ “雪下桂花稀，啼乌被弹归。” 中进士而不能进仕的李贺，“被弹归”回到昌谷，家乡虽好，只是自己功名未就，无颜见家乡父老，“卿卿忍相问，镜中双泪姿。” 忽一日巴童来报，有人来访。 李贺出门一看，原来是韩愈和他的高徒皇甫湜一起来看他了，家乡逢故知，李贺多日阴霾的心情有所好转，不过也就是一小会，李贺又恢复往日的萎靡不振状。 看到李贺这副模样，皇甫湜气不打一处来： “长吉！你这点挫折跟韩老师相比算个屁呀，他吃的苦受的罪你一辈子都追不上，韩老师从小就没爹没娘，脑子还没你好使，进士考试考了四次才考上，在长安连饭都吃不上，不得不给人家……” (韩愈，一双大眼睛扑哧扑哧直翻腾:有这么夸老师的么？不过说的倒是实话，皇甫湜你小子也太能煽情了，我已泪眼朦胧了……) “别说了！我懂！” 一向病恹恹、文弱弱的李贺发出惊人一吼，着实把韩愈和皇甫湜吓了一跳。 “老师我想通了，我准备去参军，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栽培，我给你们作首诗吧，聊表谢意。”李贺恢复了平静。 高轩过 华裾织翠青如葱，金环压辔摇玲珑。 马蹄隐耳声隆隆，入门下马气如虹。 云是东京才子，文章巨公。 二十八宿罗心胸，九精耿耿贯当中。 殿前作赋声摩空，笔补造化天无功。 庞眉书客感秋蓬，谁知死草生华风。 我今垂翅附冥鸿，他日不羞蛇作龙。 这是李贺的又一巨作，作为应酬诗，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气呵成，且内容丰盈，构思精巧，感情真挚，跌宕多姿，实不负才子之名也。 “笔补造化天无功”用在李贺自己身上也是恰如其分，“他日不羞蛇作龙”更凸显了李贺心比天高的远大志向。 既然科举入仕的大门已然对他关闭，李贺自然想到了幕府入仕，前辈杨炯不也是疾呼“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吗？ 再说他前面还有过高适前辈成功的案例，高适也是在京城干谒无果后，出塞入幕，最后因军功被册封为渤海县侯，成为唐代唯一被封侯的诗人。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李贺《南园十三首·其五》 李贺重拾信心，毅然决然地踏入了那茫茫戈壁，无问西东…… 只是时也势也，此时的大唐早不是彼时的大唐了。经过安史之乱后的大唐，犹如打碎了的瓷盘一样，四分五裂藩镇林立，宦官干政朝内党争，昔日的大唐荣光、盛世芳华已一去不复返了。 李贺所在的部队无所作为，被收编重组，李贺也因投奔的将领辞职而失去依靠，苦撑三年后，再次下岗待业。 ⑦ “长安有男儿，二十心已朽。” “我当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谢如枯兰。” “天眼何时开，古剑庸一吼。” “只今道已塞，何必须白首。” …… 字字泣血，行行带泪。一个20岁的奇才，未老先衰、鬓发染霜，早早地品尝了与年龄不相符的世间炎凉。 再一次返回家乡的李贺，灰头土脸，只能靠手中的笔去舐舔自己那颗受伤的心，看着渐渐老去的母亲、未成年的弟弟，作为家中长子却不能承担养家的责任，李贺心中愧疚不已。 吾闻马周昔作新丰客，天荒地老无人识。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 少年心事当拏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我还年轻，没人会同情你的眼泪，我要重新出发！ 重回长安的李贺，沾点皇族后裔的光，再加上韩愈的推荐运作，李贺终谋得了一个奉礼郎的九品小官，官是小了点，但目前养家糊口最重要，李贺别无选择。 奉礼郎，属礼部，“掌君臣版位，以奉朝会、祭祀之礼”，就是朝廷举办各种丧葬祭祀仪式的赞导，负责引导参加仪式的君臣百官，排位次，摆祭品，赞跪拜等。 说得直白一点，可能大概差不多相当于现在的国家殡仪馆工作人员吧。 天啊，天才诗人干这种工作，是不是专业非常不对口呀，没关系，只要生活对口就可以了，你看杜甫不照样看仓库嘛。 再看现在的大学生硕博生，送个外卖就叫屈，试问，你们的才华比得上杜甫比得上李贺吗？社会大学不讲文凭，不论你的理想有多大，活下去永远都是第一步。 对李贺来说，奉礼郎是他的人生之大不幸，对艺术，则是唐诗之大幸，一个诗鬼即将横空出世！ 再好的文学作品，也必须取材于生活，经过大师的雕润琢饰，拔之为艺术，最后才能呈现给读者。 很多人，读到李贺的“鬼诗”，无不惊叹他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驰骋于人鬼仙三界，走位风骚飘忽不定，以至让人怀疑李贺是不是鬼，或是鬼派到人间的。 参观一下李贺的工作吧，然后你就知道李贺是人是鬼了。 南山何其悲，鬼雨洒空草。 长安夜半秋，风前几人老。 低迷黄昏径，袅袅青栎道。 月午树无影，一山唯白晓。 漆炬迎新人，幽圹萤扰扰。 ——《感讽五首其三》 翻译一下哈，胆小勿入。 秋天的黄昏，凄雨沥沥，送葬的队伍抬着黑漆漆的棺材走在通往深山的道路上，路两旁栽满了栎树。 到达下葬地点，挖坟，下葬，掩埋，之间伴随着风声，雨声，哭泣声，混杂一起，莫可名状。 这时天空突然一声炸雷，雨停月升，如同白昼，坟前点的鬼灯影影绰绰，泛着蓝光，欲明欲灭，旧鬼迎新鬼…… 环境塑造人，环境改变人，想象一下，李贺天天做这种工作，一干就是三年，会不会染上职业病？ 天才本身就脑洞奇异，这么好的第一手创作素材，不入诗岂不是资源浪费。 “百年老鸮成木魅，笑声碧火巢中起。” “海神山鬼来座中，纸钱窸窣鸣旋风。” “呼星召鬼歆杯盘，山魅食时人森寒。” …… 看着看着，哆哆嗦嗦，遍体生寒，终于知道为啥李贺的诗入不了《唐诗三百首》了。 作为奉礼郎的李贺，对音乐自然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李凭箜篌引 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 江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 梦入神山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 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 这是一首描写音乐的浪漫主义杰作，同白居易的《琵琶行》、韩愈的《听颖师弹琴》被清人方扶南称作“皆摹写声音之至文”。 全诗想象奇特，形象鲜明，充满浪漫主义色彩，把无形的音乐具体化，让人可见可感。 这首诗每一句都值得摩挲玩味，比如像“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能把琴声摹写得这样出神入化的，大概也只有“鬼才”才能做得到吧。 “诗鬼”李贺在奉礼郎的工作岗位上一干就是三年，阴森鬼魅的氛围，让原本就多愁多病多叹息的他，变得更加郁结不发，加上升迁无望，最后不得不告病返乡。 李贺轻轻地走了，抺一抺眼泪，没带走长安一片云彩，却留下一联让后世大咖竞相膜拜的千古名句：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天若”一句想象奇特，意境高远，一种强烈伤感情绪劈空而来，情感沉重而执着，被司马光称为“奇绝无对”。 后世骚人墨客技痒难耐，纷纷拿此句做对子，可是司马光都说了“奇绝无对”，一直无人能对出旗鼓相当的下联，直到宋朝一个叫石曼卿的牛人对了一句“月如无恨月长圆”，技惊四座，“人以为勍敌。” 出于对“天若”这句诗的喜爱，从古到今，人们疯狂引用： 张先: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元好问：天若有情天亦老。世间原只无情好。 欧阳修：伤怀离抱，天若有情天亦老。 贺铸：不知我辈可是蓬蒿人？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呵呵，四位大咖，贺铸最会搞，先洗“诗仙”的，再抄“诗鬼”的，整出个仙鬼组合，我也是醉了。 再看看下面的引用: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笔意雄奇，大气磅礴，王霸之气跃然纸上。敢叫日月换新天！为伟人点赞。 ⑧ 卸去奉礼郎官职的李贺，回到老家昌谷休身养病，待病情稍有好转，即开始了江南之行。 这么多年来，科考，游幕，任职奉礼让他身心俱疲，得不到片刻安宁，又或许他冥冥中预感到了什么，那就在生命之火还没有完全熄灭的时候放纵一下自己吧。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李贺尽情享受着长江旖旎风光，他从来都没有这样轻松过，船至巫峡时，“巫山云雨”的美丽传说，让李贺诗兴大发，一首《巫山高》脱口吟出： 碧丛丛，高插天，大江翻澜神曳烟。 楚魂寻梦风飔然，晓风飞雨生苔钱。 瑶姬一去一千年，丁香筇竹啼老猿。 古祠近月蟾桂寒，椒花坠红湿云间。 白居易诗云：“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现代人也讲，你如果没去过杭州，就不算到过江南。 李贺虽然无缘看到白老的诗，但读书破万卷的大诗人，哪个没有杭州情结？苏轼的“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抺总相宜”；柳永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 但“诗鬼”就是“诗鬼”，李贺既不去山寺月中寻桂子，也不去十里荷花满头归，从小就有坟地情结+职业病的他直奔江南名伎苏小小墓,诗鬼拜女鬼…… 幽兰露，如啼眼。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盖。 风为裳，水为佩。 油壁车，夕相待。 冷翠烛，劳光彩。 西陵下，风吹雨。 ——《苏小小墓》 兰花上凝结的露珠，宛如苏小小悲伤的眼泪，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编织同结心了，坟头上的小草也是纤弱无力。 苏小小生前乘坐的油璧车，傍晚时分准时在那静静地等待，幽蓝的鬼火为她照明，流水的声音就像她身上摇动的玉佩，在风雨中叮当作响，听，她来了…… 一个倩女幽魂在李贺的笔下，被刻画得飘飘乎乎、若隐若现，啼眼，鬼火，风吹，玉佩声……如泣如诉、哀怨悲凄的意境让人头皮发麻。 李贺写诗当然不是用来吓人的，苏小小纵然貌美才高，不一样“无物结同心”吗，这何尝不是说自己呢。 纵然满腹才华，一腔热血，想为江河日下的唐王朝做一番事业，可终究是命乖时舛，“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⑨ 元和十二年（817年）秋，李贺结束了两年的江南漫游，回到了昌谷。 家中只剩下年迈的老母，还有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巴童，而幼时的玩伴、可爱的小奚奴却永远地离他而去了，在李贺的心中，也从未把她当作奴仆，这次回来还准备娶她为妻呢。 可惜天不遂人愿，那个小时候和自己一起“采诗”的小奚奴再也见不到了。“就这样匆匆你走了，留给我一生牵挂，那坟前开满鲜花，是你多么渴望的美呀-----” 在人生最后的岁月里，他不时高烧迷幻，化作了他渴望的金辔飞马，纵横天际，俯瞰人间，“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的愿望终得实现。 梦天 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楼半开壁斜白。 玉轮轧露湿团光，鸾珮相逢桂香陌。 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 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在李贺的梦境中，世事恍如驱车走马，人间沧海桑田，千年转瞬即逝。九州大地如同点点烟尘，浩瀚的海洋不过就是泼出去的一杯水。 有人评价说，论长吉每道是鬼才，而其为仙语，乃太白有所不及。 李贺将他的浪漫主义想象力燃烧到了极致，而他的生命之火也将耗尽。 深秋的昌谷，寂无人息。 “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荒凉的秋坟上，诗鬼们诵读着南朝诗人鲍照的诗，愁肠百结，恨血凝碧，千年难消…… 梦幻中的李贺走向了他们，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从此“诗鬼”李贺的名字就留在了大唐，留在了中华民族的历史长河中，成为最奇异的那一朵浪花。 817年，李贺在昌谷病逝，年仅27岁。 生命的意义并不在于你能够活得有多长，关键看广度，李贺只活了27岁，却惊艳了千年时光。 李贺是继屈原、李白之后又一位杰出的浪漫主义诗人，他的诗想象丰富，构思奇特，语言瑰丽，和李白、李商隐并称“三李”。 “诗鬼”的称号更像他的诗一样，在唐诗坛独树一帜，他是唐代乃至中国诗歌诗史上最具天才特质的伟大诗人之一，他的诗被后人称为“长吉体”。 数年后，晚唐诗人李商隐为李贺写了传记，文中这样写道：李贺将死之时，见一红衣使者，骑着赤龙马来到他床前，说玉皇大帝建好了白玉楼，召他前去为此楼赋诗写记。 李贺想到自己的老妈，泪如雨下，不愿去，红衣使者说天上的差事很快乐，一点都不苦，快走吧。很快其窗前便烟雾升腾，伴随着隆隆车轮声，李贺就此仙去。天若有情天亦怜！ 我宁愿相信这是真的。 <终>
参考资料： 《大唐鬼才·李贺传》 孟红梅 著 《唐代大诗人故事集·诗鬼李贺》唐代大诗人故事集编委会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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