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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白石是他的小粉丝，张大千也临遍了他的画作。现在八大山人的展览排起长龙，小朋友总对着他的鱼儿学翻白眼。 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知晓他古怪画作背后的人生片段——明王室后裔，当过道士也当过佛徒，落魄着、孤独着、流浪着，也灿烂着。
他好像在与一种不明的力量角逐，在下沉的负重中不断攀援。博尔赫斯说：“生活是苦难的，我又划着我的断桨出发。”八大山人是这样一个人。 可是，那个夏天，他忽然给了世界一个温柔的抱抱，那么沉静也那么温暖，好像酝酿了很长的时间，怀着深深的诚意。 所以，也在这里分享给你。  《安晚册》之十：荷叶小鸟
八大山人墨荷幽禽图（局部） 他喜欢荷花，称自己为荷园主人。窗前总是“日落柴门夕烟起，乱蛙如雨野荷开”的景象。荷叶铺天盖地，却有一尾似剑一样劈开天空，荷花从漆黑的墨色中冲出，在夏日绽放洁白与澄明。一日一日看着荷花，八大把荷花想说的都装进了自己心里。
现在正做的十六幅画是送给朋友退翁的礼物，但也算是晚年的一次总结。八大放了许多他自己喜欢的事物：葡萄、玉兰、荷花；鱼儿、鸟儿、猫儿，这是他的夏日日常： 在家中冰裂纹的荸荠瓷瓶上插上一朵小花，或是去看睡眼朦胧的猫咪、明艳的芙蓉面对着发新芽的古树，正是“佛陀拈花，迦叶微笑”一般恬静。
《安晚册》之二：瓶花  这是常有的事，清初的扬州运河连通赣江能抵南昌，运河上下游文人云集，艺术市场空前繁荣，诸多友人的推崇以及独特的风格使得八大声名远扬，收藏家都去南昌求他的画。 但这个老头并不常常买账，贵胄揣着真金白银来讨画看，拿了上好的绸缎换，他却说“这个正好当袜子穿”，倒是遇见小和尚求画，便大笔一挥随手给了，朋友讨画也不拒绝。 闹市上的屠沽儿都约他喝酒，因他酒后画画，常常是兴之所至，泼墨挥毫，画也任人拿走，拿了的画总能卖出个好价钱，老头也不见外。 因此，这次荷花图被偷，便当成一件趣事记下，并不在意。 为了补上偷画的亏空，老头一连又画了四张。 至此，笔墨已经熟稔，简而入微，洗尽尘滓。好像烟霞翠黛，都敛容而退，只将心中所想，赋予笔尖，见者便能欣然会意。
《安晚册》之十一：葡萄 画毕，每一张写上几个字或不写，而后盖上印，签上花押。 花押是落款处像草书的签名，相比于中规中矩的楷书签名和印章，花押似乎更能表达画者独特的情思和性情，所以，从南北朝开始一直是文人墨客们极尽心思的地方，八大也不列外。
八大山人花押似哭之笑之 他赫赫有名的花押是“哭之笑之”，他却在这个夏天创造了一种新的花押“三月十九日”。 也许是为了纪念这个日子，已过去整整五十年有余。  也作“十有三月” 据白谦慎考证与闰年或闰月有关 本文取顾文彬释此花押为“三月十九日”五字
八大山人像《个山小像》
八大山人《椿鹿图》 “愧矣！微臣不死，哀哉！耐活逃生。”拣尽寒枝不肯栖，这血泪交并的对联正是他在灾难中的惨痛心情。 但也许是祖先的余荫，在那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逃亡之中，他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那些灰暗的时日，也全然记录在几十年间的画作中： 画中的鸟儿都朝天悲鸣，林中温良的山鹿也愤然向天，鱼儿在一片惨白的虚空停滞，不知来日几何，石头在岁月中被磨得怪诞丑恶，荷花被浓墨扼住了咽喉，每一笔都泣血，然后那血凝固成了黑色的墨。 他却是将这些感情都藏起来，只留些白眼的动物、秃枝的荷花，黑白的，简练的，只让读懂的人惊心。
八大山人 《鸟》
《安晚册》之十五：花 事实上，从落难后经历遁入空门，在贤介冈灯社弘敏法师门下潜心佛事，到清廷政策放缓，八大也时常往来于奉新、南昌、临川之间，交友渐多，诗画应酬来往不绝。也许佛门的清净与友谊的温暖也渐渐淡化着他的苦闷。 八大还与同是明代遗民的石涛合作《幽兰竹石图》，两人成忘年交，时常互递书信。 直到这个甲戌年的夏天，再回头看，这十来幅画作好像变化了气质，与前日不同。
画册之十三，有一条极小的鱼儿调转方向朝东南而去。 这只乡间溪流中不知名的小鱼孤零零的，却很笃定，它在暴风之后找准了自己方向，正在透亮的水中逍遥地游着。 《安晚册》之十三：小鱼 《安晚册》之七：鸟石 画中的鸟儿，也不再睁着执着的巨眼，而是静静地低着头，好像心已悟透，眼已看穿，回到内心深处，做着平和的冥想和休憩。 69岁，八大洞明的眼睛，看到了世间裸露的真实：人生的意义正是悠游当下，此刻的生活。 他做不了云中之鹤，也做不了卑微的鹧鸪，他只是他自己，怀抱着各种滋味的自在人。 《安晚册》之三：玉兰 玉兰的形态如佛手婀娜的“与愿印”，布施自己，也接受这个世界的全部。 《安晚册》之十四：巨石微花 巨石一旁贫瘠的石土上，长出一朵傲然的小花。巨石与微花。巨石并不压迫，圆浑流转，小花亦是凛然开放。巨石坦坦荡荡，小花向石而拜，自然天真。 好像这世间并不存在声望、地位、胜败优劣、王侯与平民，而是生命与宇宙，内在与外在，理想与现实，即使对比巨大，却依然顽强，生生不息。 行至这个晚年的夏天，好像风雨骤停，露出一片清朗颜色。 八大想到宗炳的卧游。年轻时四处奔波，许多景色和记忆都已化入心中。现在走不动了，便画下心中珍藏的景致慢慢回味，如同于卧榻遨游世间。
《安晚册》之一：引首 《安晚册》之二十：书法
最后想对你说 这个夏天，小世界去看了中国美术馆“墨韵文脉”八大山人和石涛展览，也是借此契机写作此篇来怀念这位奇绝的画家。 在昏暗的展厅中独自面对八大山人的笔墨，就好像看到大雨之后的天空，什么也没有，但却清新、澄明、余味悠长。 这样多的八大山人作品齐聚一堂实为难得，你也不妨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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