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里的干呕声把她吵醒,想必他又吐了。还是起来吧,她暗自思忖道,给他煮点白粥养养胃也好。她动作麻利,套上睡裤就下床了。接下里就是窸窸窣窣的洗锅,淘米,以及咕咕嘟嘟的水沸声了。 他回来了,说了什么记不大清了。反正她不打算再睡了。她坐在底部裂口的乳白色椅子上,闲闲翻着手机,又无奈地放下,然后抓起桌子上的水杯抿了一口。昨天下午装在杯子里的水,没想到现在还温热着,喝着正好。又喝了一口,还是觉得胃里不舒服。说不清楚的滋味。嘴里有一种混合着干和涩的臭味,而胃似乎劳动了一晚上,精疲力竭又愤怒跋扈。她一晚上都没睡好,大概醒了好几次。现在她又联想起来昨天晚上喷香的烤羊排,那个羊油吱吱啦啦,那个孜然辣椒粉,还有那几口冰冷的啤酒。她不愿意去后悔,但隐隐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一种魔咒,一觉醒来,一切美好都现出了原形。 他还没醒,而米汤已经从米粥升级为米饭了。屋里有一种刚起床的乌烟瘴气。目之所及之处,都有一种让她隐隐的反感。一张简易的宜家白桌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挨着墙的角落里堆着一些文件,挖耳勺和碗筷几乎贴在一起,还有一瓶玫瑰腐乳,两根荡在水里的俄罗斯酸黄瓜,几袋果脯。不止这些,远不止这些。算了。 她想开始吃早饭。其实也未必想吃,其实也未必不想吃。只是眼看着从冰箱里拿出的小盒酸奶布满了大水珠子,要淌不淌的。酸奶过于不凉也不好,她想。酸奶燕麦的美味和清爽,啊。她确实没想什么,手就撕开了酸奶的塑料纸膜,倒进去烤燕麦,冒尖。这里不存在是与否的争斗。早饭就这么开始了。 把酸奶和燕麦搅和在一起,从白瓷碗里拿出不锈钢方形汤勺,一勺一勺往嘴里送。有几次还吃到了果干,她还盯着看了两眼。很快带有酸奶的燕麦吃完了,或者说是有燕麦的酸奶吃完了。她把剩下的也都倒进去,最后还抖一抖,似乎刚刚好。酸奶过于碎烂不成形。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姥姥去舅舅家看孙子,姥爷错把牛奶和豆浆煮在一起。一些成团的渣滓状不明物,奇怪的口感,她当时不敢一口不喝。而这个酸奶既不是稀薄,又不是浓稠,更不是凝固,而是浑浊。要是更客观的说,它既不厚,也不薄,既凝固,又松散,反正就不是正形。她感到恶心,但又不愿多想。口感还可以,大概似乎原本就设计如此吧。小小的塑料杯在她手里转了一圈,这个牌子也令人生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品牌。只有老北京酸奶这五个大字让人放心。可疑之处不止这一点,她又想到当时买回来时,明明是从冷藏室里拿的,当时却没有一丝凉味。一定是店家为了省钱,晚上就把冷藏关了,难道它本身其实已经腐过烂过了?不不,不是这样。它不是老北京老酸奶,人家给的是小塑料勺挖着吃,而这个是吸管。并且,吸管那么粗,这就说明问题了。 她还是感到一些懊悔,这个懊悔同样的不成形,不凝固,但已丝丝分明。她想忘记刚才所发生的,要快,快快。她并不了然一切都是如何发生的,但它确实是发生了。她不是所发生的主导者,但是是主演者。她盛了半碗湿干饭,敲开一只真空包装的咸鸭蛋。咸鸭蛋蛋白发黄,又是一个可疑物。她在这些可疑物面前是无力的,软弱的。是进是退,yes or no? 她尝了一点蛋白,还好。又接着咬了一大口,舀了一大勺饭。最终还是放弃蛋白,把流油的蛋黄拨到粥饭上,大口开吃。吃完又拿出两片面包。不新鲜是一定的,但还不至于坏。她想起来前两天吃剩的虎邦牌辣椒酱还在冰箱里,慌慌忙忙的取出来抹在面包上。辣椒酱的味道太浓了。把面包的香甜都遮住了。它们不配哎,还是要butter the toast。她眼前浮现出刀叉,白色的餐巾布以及炒鸡蛋和煎香肠。她想到了下次……她嗅到一种臭味,从面包上过渡到手上,从鼻子到嘴巴里。她立马分辨出,这是咸鸭蛋的臭味。她不喜欢。她有些气恼,以至于懊恼。 她的抵抗在身体的某个角落蔓延增长。一种无奈,甚至是一种义愤。 她要逃。逃离这些不满意,不舒服,不可靠。她似乎要抓取一切机会,反而忘记了策略。她干掉了几颗蒂部还算健康的青葡萄,掏出了两颗无花果干。她没有办法不去留意无花果的不完整。它们似乎被割开过,或者是撕开过。为什么不能保持完整呢?是坏了吗?她大口嚼着。无花果种子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Suspicious. Suspicious.她感到沮丧。她真的要离开这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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