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淡的正史

西汉海昏侯墓出土

01

公元前74年4月17日，汉昭帝刘弗陵驾崩，时年21岁。

这就给辅政大臣霍光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昭帝没六下子嗣，让谁来接班？

如果按程序选，汉武帝刘彻还有个儿子，老四广陵王刘胥。

但这位四爷显然不在霍光的考虑名单。

刘彻当年立最小的儿子刘弗陵，都没有选择老三刘旦和老四刘胥，就已经表明态度：这哥俩不行。

再一个现实问题，这位四爷据说勇猛过人，曾经跟野猪对着干，并且作风也有问题。

最关键的是，刘旦被霍光弄死，让刘胥上台，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但你不选刘胥好像也说不过去，因为人家根正苗红，现存武帝这一脉里的老大哥。

这时，有人看出了霍光的尴尬，给霍光提交了一份建议：当年周太王废弃年长的太伯而立太伯的弟弟，周文王放弃大儿子伯邑考而选择他弟弟为继承人，都说明规矩是可以改变的，我们的口号就是只选对的，不要废物。

霍光很高兴，一边火速给这个提建议的人升官，一边找丞相杨敞问他的意见。

杨敞一辈子谨慎，当然知道霍光的心思：大哥，您说了算。

于是，霍光拿着刘家族谱，在里面扒拉来扒拉去，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小伙子：年仅18岁的昌邑王刘贺。

只是，一向老谋深算的霍光想不到自己这次会看走了眼......

02

做皇帝是每个人都梦寐以求的，刘贺也不例外。

刘贺他爹叫刘髆，是刘彻和倾国倾城的李夫人的儿子。

刘髆有个舅舅叫李广利，当年一门心思想要把刘髆运作成皇上却没成功。

被选为皇帝，刘贺开心极了，连夜带人就向长安出发了，一口气跑出去130多里，直到把马累死才停下来歇一口气。

也就是趁着他在服务区上厕所的功夫，他手下一个叫龚隧的，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老大，你不要跑那么快，有些话要交代你的。

刘贺撇撇嘴：我特么都要当皇帝了，还用得着你交代我？

龚隧说：就是要当皇帝了，所以你才要更应该谨慎，何况这不还没当上吗？

刘贺说：所以我得跑快点啊！

龚隧苦笑：老大，你得哭啊，到了长安的时候，让所有人都看到你眼泡子红肿，声音嘶哑。

刘贺奇怪：我为什么要哭？刘弗陵又不是我爹。

龚隧说：就因为他不是你爹，你更应该哭......

刘贺说：反正我哭不出来。

龚隧说：你装一下总可以吧？

刘贺说：装毛线，我连一分钟都不愿意装。

龚隧气得牙痒痒，但遇到这样一位爷，也没办法。

其实不光是龚隧一，留守在昌邑的一个叫王吉也不放心，派人给刘贺捎来一封信：

今大王以丧事征，宜日夜哭泣悲哀而已，慎毋有所发。

——老大，你是去奔丧的，只有表现好了，你才有机会，可千万给我绷住了，别浪！

但刘贺把他们说的，都当个屁。

这还不算什么，刘贺耐不住旅途得寂寞，走到弘农（今灵宝市黄河沿岸）的时候，派人找几个女人玩儿玩儿。

这可不是小事情，现在的刘弗陵就是“你爹”，你爹死了，你还在玩儿女人？

朝廷特使很快知道了这件事，派人来追责。

刘贺当然也害怕了，那就只能找个背锅的。

于是帮他找女人的人就悲催了。

眼看来到了城门下，刘贺还是咬着牙，就是不哭。

一直到未央宫门口，龚隧抱着刘贺的大腿：爷，你赶紧哭吧！

刘贺作，但不傻，才象征性留了几滴眼泪。

03

六月初一日，刘贺即位。

然而，干了27天，就被废了。

废掉他的正是霍光。

因为刘贺在位的27天里，居然做了1127件坏事。

昌邑王既立，淫戏无度。

其实这是扯淡。

做个简单的数学题：1127÷27÷24=1.7

刘贺不吃不睡，平均一小时要干1.7件坏事。

刘贺越淫戏无度，越符合霍光的政治需求。

刘贺被废的真正原因是这句话：

昌邑官属皆征之长安。

你这是要干什么？弄一套自己的班子跟霍大人对抗？

霍光很生气，派人去点拨一下他吧。

太仆丞河东张敞上书谏，曰：

“孝昭皇帝早崩无嗣，大臣忧惧，选贤圣承宗庙，东迎之日，唯恐属车之行迟。

今天子以盛年初即位，天下莫不拭目倾耳，观化听风。

国辅大臣未褒，而昌邑小辇先迁，此过之大者也。“

王不听。

张敞这话说的够明白了吧：小子，掂量掂量自己，别搞那些小动作，就你带来的那些人，算什么玩意儿？

然而刘贺根本没把张敞的这些威胁的话放在心上，当然也没想到霍光会对自己动手。

得到反馈的霍光肺都气炸了：小子，既然你如此不上道，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04

霍光找到老部下——大司农田延年。

田延年不愧是霍光的亲信，秒懂老板的意思：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大人你觉得这货不合适，给太后说一声，拿掉他不就完事儿了？

这时候的太后正是霍光的外孙女，15岁的上官太后。

霍光还是有点担心：历史上有没有这样的先例？

田延年说：太有了。当年伊尹不是废了商王太甲而被后世称颂的吗？

好，既然有理论支持，那就干吧。

霍光又找来了自己亲自提拔起来的张安世，准备行动。

05

刘贺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还要出城去游玩。

这时，光禄大夫夏侯胜拦住了他：一连阴了好多天却没下一滴雨，这不是好兆头，估计有人作乱，还是不要去了。

刘贺不信这一套，很生气，直接把夏侯胜扔到看守所去了。

这个小插曲却把霍光给吓出了一身冷汗，直接找到夏侯胜：你是从哪里得到消息的？

夏侯胜说：书上说的，“皇之不及，天罚常阴，实则有下人伐上者也”。

霍光擦了擦头上的汗：读书多就是好，从现在开始，你去给太后辅导读书吧。

霍光觉得要尽快动手，谁知道什么时候又出来一个大聪明给刘贺提醒呢？

霍光让田延年又去找了丞相杨敞，准备拉他一起。

但杨敞这个人生来胆小，当场就吓尿了。

田延年知道杨敞怂，但没想到会这么怂，就给杨敞留了个台阶：你考虑一下，我去个洗手间。

这时候，杨敞的老婆（司马迁的闺女）从卧室里走出来，给了杨敞一嘴巴：你是不是傻？还看不清楚形势？霍大人只是来通知你一声，你还不知道站队？你再不表态，要死在刘贺前头了。

田延年从厕所出来后，杨夫人就说了：回去禀报霍大人，丞相一定支持。

06

6月28日，霍光把留在京城的百官召集到未央宫开会：

昌邑王行昏乱，恐危社稷，如何？

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霍光说的是昌邑王，而不是皇上，顿时都明白了，都把目光投向了丞相杨敞。

尽管提前打过招呼了，但杨敞还是当场掉了链子，定住，什么都没说。

霍光心里不知道把他祖宗八代骂了多少遍，不过好在还有个终极保险，田延年。

田延年马上站了出来，嚷道：霍大人，当年孝武皇帝临终前把孝昭皇帝托付给您，不就是因为你值得信赖吗？您现在不来主持大局，难道让汉家江山毁在昌邑王手里吗？今天这事儿必须得有个结果，要不然谁也别想回家吃饭！

霍光马上作出一副悲愤的样子：老田骂得对，是我看错了人，才让天下被刘贺这小子祸祸成这样，我得负责！

只要是不傻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出双簧戏，于是全票通过，废除刘贺。

随后霍光带领着文武百官，去禀告上官太后。

上官太后当然是听她姥爷的。

紧接着太后赶到未央宫承明殿亲自下了命令：各个宫门严防死守，不许刘贺和他的一帮子小伙伴进入。

07

刘贺出去玩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却进不去宫门了。

刘贺也很生气：看清楚，是我，皇上！

守宫门的宦官也很干脆：堵得就是你。

刘据很纳闷：这是为啥？

宦官说：太后有令，严禁昌邑国群臣入宫。

刘贺知道事情闹大了，还想再争取一下，结果没人给他面子。

他和他的小伙伴们全部被赶到了金马门外。

没多久，车骑将军张安世带着御林军赶到，将刘贺从昌邑国带来的二百多人全部逮捕，送到了看守所。

刘贺还在天真的问张安世：他们犯了什么罪？怎么全都给抓了？

张安世冷冷的说：你去问太后就知道了。

08

等刘贺看到盛装而坐的太后，看到霍光那在刀枪的寒霜映射下，更加冷峻的眼神时，才明白自己完蛋了。

尚书令开始宣读刘贺的恶行：

无视人伦礼仪，在为昭帝服丧期间还有心情泡妞；

不顾人事制度，擅自安排昌邑国大臣多达两百多人；

违制为其父亲昌邑哀王建造陵庙；

......

反正就是罪大恶极。

上官太后当场拍板：废了吧。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刘贺知道自己彻底彻底完蛋了，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再不说几句场面话，显得有些太窝囊，于是接过太后的诏书之后，刘贺梗着脖子也说了一句：

“闻天子有争臣七人，虽亡道而不失天下。”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低下了头不说话，因为谁都知道，这其实就是一场权力的游戏，说什么道德品质败坏，那就是个借口。

这时候，霍光厉声斥责道：太后都把你给废了，还敢自称天子？

然后解下了刘贺身上的玉玺绶带，献给上官太后。

然后领着刘贺走出皇宫，一直把刘贺送到了他在长安城里的官邸，拉着他的手非常真诚地说：走到这一步，谁也不愿意看到。但大王您不要怪罪我，我要对先帝负责，为天下老百姓负责。

说完，流着眼泪走了。

刘贺原先的昌邑国收归国有，变成了山阳郡。

他原先的昌邑王爵位也没能保住，成了庶人一个。

刘贺就这样以一种很滑稽的方式在历史的舞台上露了个脸。

但刘贺的故事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