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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通鉴(105)刘贺闹京城

 刘安伦先生 2021-02-20

读通鉴(105)刘贺闹京城

元鳳五年(乙巳,公元前76年)

夏,大旱。

秋,罢象郡,分属郁林、牂柯。

冬,十一月,大雷。

十二月,庚戌,宜春敬侯王訢薨。

元鳳六年(丙午,公元前75年)

春,正月,募郡国徒筑辽东、玄菟城。

夏,赦天下。

乌桓复犯塞,遣度辽将军范明友击之。

冬,十一月,乙丑,以杨敞为丞相,少府河内蔡义为御史大夫。

孝昭皇帝下元平元年(丁未,公元前74年)

春,二月,诏减口赋钱十分之三。

夏,四月,癸未,帝崩于未央宫;无嗣。时武帝的儿子独有广陵王刘胥,大将军霍光与群臣商议立谁为皇帝,都认为广陵王不适合。广陵王本来失德而丢天下人心,先帝所不用;霍光内心不自安。有个郎官上书说:"周太王废太伯立王季,文王舍伯邑考立武王,唯在所宜,虽废长立少也是有先例。广陵王不可以承宗庙。"

所言合霍光本意。霍光以其书示丞相杨敞等人,擢郎为九江太守。即日承皇后诏,遣行大鸿胪事少府乐成、宗正德、光禄大夫吉、中郎将利汉迎昌邑王刘贺,乘七乘传诣长安邸。光又白皇后,徙右将军张安世为车骑将军。

刘贺,昌邑哀王刘博之子,李广利妹妹之孙,在国素狂纵,动作无节。武帝之丧,刘贺游猎不止。尝游方与县,不到半日飞驰二百里。中尉琅邪王吉上疏劝谏说:"大王不好书术而乐逸游,凭式撙衔,驰骋不止,口倦于呼咤,手苦于棰辔,身劳呼车舆,朝则冒雾露,昼则披尘埃,夏则为大暑之所暴炙,冬则为风寒之所匽薄,数以耎脆之玉体犯勤劳之烦毒,非所以全寿命之宗也,又非所以进仁义之隆也。夫广厦之下,细旃之上,明师居前,劝诵在后,上论唐、虞之际,下及殷、周之盛,考仁圣之风,习治国之道,訢訢焉发愤忘食,日新厥德,其乐岂衔橛之间哉!休则俛仰屈伸以利形,进退步趋以实下,吸新吐故以练臧,专意积精以适神,于以养生,岂不长哉!大王诚留意如此,则心有尧、舜之志,体有乔、松之寿,美声广誉,登而上闻,则福禄其臻而社稷安矣。皇帝仁圣,至今思慕未怠,于宫馆、囿池、弋猎之乐未有所幸,大王宜夙夜念此以承圣意。诸侯骨肉,莫亲大王,大王于属则子也,于位则臣也,一身而二之责加焉。恩爱行义,孅介有不具者,于以上闻,非飨国之福也。"

昌邑王乃下令说:"寡人造行不能无惰,中尉甚忠,数辅吾过。"使谒者千秋赐中尉牛肉五百斤,酒五石,脯五束。其后复放纵自若。

郎中令山阳龚遂,忠厚刚毅,有大节,内谏争于王,外责傅相,引经义,陈祸福,至于涕泣,蹇蹇亡已,面剌昌邑王所犯之过。昌邑王直至掩耳起身而走,说:"郎中令善愧人!"

王曾久与驺奴、宰人游戏饮食,赏赐无度,龚遂入见昌邑王,涕泣膝行,左右侍御皆出涕。昌邑王说:"郎中令何为哭?"

龚遂说:"臣痛社稷危也!愿赐清闲,竭愚!"昌邑王辟左右。

遂说:"大王知胶西王所以为无道亡乎?"

王答:"不知也。"

龚遂说:"臣闻胶西王有谀臣侯得,王所为甚于桀、纣,却以为是尧、舜之行。王悦侯得谄谀,常与寝处,唯侯得所言而行,以至于是亡。今大王亲近群小,渐渍邪恶所习,存亡之机,不可不慎也!臣请选郎通经有行义者与大王同起居,坐则诵诗、书,立则习礼容,宜有益。"昌邑王同意了。龚遂乃选郎中张安等十人侍昌邑王。居数日,昌邑王皆逐去张安等人。

昌邑王曾见大白犬,颈以下似人,冠方山冠而无尾,以这个大白犬问龚遂;龚遂说:"此天戒,言在侧者尽冠狗也,去之则存,不去则亡矣。"

后来又闻人声说""!昌邑视而见大熊,左右却都看不见,以此奇迹问龚遂;龚遂说:"熊,山野之兽,而来入宫室,王独见之,此天戒大王,恐宫室将空,危亡象也。"

昌邑王仰天而叹说:"不祥何为数来!"

龚遂叩头说:"臣不敢隐忠,数言危亡之戒;大王不高兴。夫国之存亡,岂在臣言哉!愿王内自揆度。大王诵诗三百五篇,人事浃,王道备。王之所行,中诗一篇何等也?大王位为诸侯王,行为却用最底层的标准,污于庶人,以存难,以亡易,宜深察之!"后又血污昌邑王所坐之席,昌邑王问龚遂;龚遂叫然号说:"宫空不久,妖祥数至。血者,阴忧象也,宜畏慎自省!"

昌邑王终不改节。

等到征书至昌邑,夜漏未尽一刻,以火发书。其日中,昌邑王出发;晡时,至定陶,行百三十五里,侍从者马死相望于道。王吉奏书戒昌邑王说:"臣闻高宗谅暗,三年不言。今大王以丧事征,宜日夜哭泣悲哀而已,慎毋有所发!大将军仁爱、勇智、忠信之德,天下莫不闻;事孝武皇帝二十余年,未尝有过。先帝弃群臣,属以天下,寄幼孤焉。大将抱持幼君襁褓之中,布政施教,海内晏然,虽周公、伊尹无以加也。今帝崩无嗣,大将军惟思可以奉宗庙者,攀援而立大王,其仁厚岂有量哉!臣愿大王事之,敬之,政事壹听之,大王垂拱南面而已。愿留意,常以为念!"

昌邑王至济阳,求长鸣鸡,道买积竹杖。过弘农,使大奴善以衣车载女子。至湖,使者以责让相安乐。安乐告诉龚遂,龚遂入问昌邑王,昌邑王说:"无有。"

龚遂说:"即无有,何爱一善以毁行义!请收属吏,以湔洒大王。"即捽善属卫士长行法。

王到霸上,大鸿胪郊迎,驺奉乘舆车。昌邑王使寿成御车,郎中令龚遂参乘。且至广明、东都门,龚遂说:"礼,奔丧望见国都哭。此长安东郭门也。"

昌邑王说:"我嗌痛,不能哭。"至城门,龚遂复言请昌邑王哭泣;昌邑王说:"城门与郭门等耳。"且至未央宫东阙,龚遂说:"昌邑帐在是阙外驰道北,未至帐所,有南北行道,马足未至数步;大王宜下车,乡阙西面伏哭,尽哀止。"

昌邑王说:"诺。"到,哭如仪。六月,丙寅,昌邑王受皇帝玺绶,袭尊号;尊皇后曰皇太后。

壬申,葬孝昭皇帝于平陵。

注:昌邑王就是刘禅那样的人,不干坏事,但也不干正事,知道好坏,但克制不住自己的玩乐之心。昭帝亡时23岁,而大将军霍光这么多年都未交出权力,昭帝死这节,史书上讳莫如深,大家都需要一个好的霍光来作为自己臣子的榜样,霍光这段如何处理的?就是空白。

霍光选择昌邑王,这节有很多奇怪的地方,霍光对昌邑王的了解肯定是下过功夫的,而且李广利当年就想让刘贺之父继承大位而得罪了朝臣,昌邑王现在朝中几乎没有势力,自己又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所以霍光安排人在路上教育他听自己的,当个玩偶就可以。

文帝当年入京,群臣是迎出去的,周勃也好,陈平也好,都出城了。而这次立新皇帝,霍光都没有露面,大鸿胪这样的角色迎了一下,其他人压根都不敢去迎,为什么?可能还是畏惧霍光!

昌邑王既立为皇帝,淫戏无度。昌邑王官属皆征至长安,往往超擢拜官。相安乐迁长乐卫尉。龚遂见安乐,流涕对他说:"王立为天子,日益骄溢,谏之不复听。今哀痛未尽,日与近臣饮酒作乐,斗虎豹,召皮轩车九旒,驱驰东西,所为誖道。古制宽,大臣有隐退;今去不得,阳狂恐知,身死为世戮,柰何?君,陛下故相,宜极谏争!"

昌邑王梦到青蝇之矢积西阶东,可五六石,以屋版瓦覆之,以此梦问龚遂,龚遂说:"陛下之诗不云乎:『营营青蝇,止于藩。恺悌君子,毋信谗言。』陛下左侧谗人众多,如是青蝇恶矣。宜进先帝大臣子孙、亲近,以为左右。如不忍昌邑故人,信用谗谀,必有凶咎。愿诡祸为福,皆放逐之!臣当先逐矣。"昌邑王不听。

太仆丞河东张敞上书劝谏,曰:"孝昭皇帝蚤崩无嗣,大臣忧惧,选贤圣承宗庙,东迎之日,唯恐属车之行迟。今天子以盛年初即位,天下莫不拭目倾耳,观化听风。国辅大臣未褒,而昌邑小辇先迁,此过之大者也。"昌邑王不听。

大将军光忧懑,独以问所亲故吏大司农田延年;延年:"将军为国柱石,审此人不可,何不建白太后,更选贤而立之?"

霍光说:"今欲如是,于古尝有此不?"

延年说:"伊尹相殷,废太甲以安宗庙,后世称其忠。将军若能行此,亦汉之伊尹也。"光乃引进田延年给事中,背地里与车骑将军张安世图谋画计。

注:昌邑王和霍光都在出牌,昌邑王不甘当霍光的傀儡,着急地要把霍光的人给换掉,龚遂和张敞着急,大家都知道他这种政治新手,拿一手的烂牌还想斗地主的那种,想拉住他,昌邑政治上太嫩,没有办法理解自己从入京的那一刻起头顶上就悬着一把刀。

说白了朝廷里也没有把这个新皇帝放在心上,大家都在等待观察中。

昌邑王出游,光禄大夫鲁国夏侯胜当乘舆前劝谏说:"天久阴而不雨,臣下有人谋叛逆皇上者。陛下出,欲何往?"昌邑王大怒,谓夏侯胜在制作妖言,命将夏侯胜绑起来关进监狱。管事的官吏告诉霍光,霍光不举法。霍光责让张安世,以为两人所谋被外泄。张安世实没有说:于是召问夏侯胜。

夏侯胜对答说:"在鸿范传曰:『皇之不极,厥罚常阴,时则有下人伐上者。』恶察察言,故云『臣下有谋』。光、安世大惊,以此益重经术士。侍中傅嘉数进谏,昌邑王亦缚傅嘉系狱。

霍光、张安世既定议,乃命田延年报丞相杨敞。杨敞惊惧,不知所言,汗出洽背,徒唯唯而已。延年起来,至更衣室。杨敞夫人遽从东厢谓杨敞说:"此国大事,今大将军议已定,使九卿来报君侯,君侯不快速答应,与大将军同心,犹与无决,先被诛杀吗!"延年上厕所回来,杨敞夫人与田延年参语许诺,"请奉大将军教令!"

注:废皇帝这种事是逆天的大事,任何人都没有退路,要么你从始至终不知道,不参与可以,一旦知道就只能做决断,二选一,不选就是死,哪边胜都会杀你。杨敞这个夫人的见识远超过他了。

癸巳,霍光召丞相、御史、将军、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会议未央宫。霍光说:"昌邑王行为昏乱,恐危社稷,如何?"群臣皆惊鄂失色,莫敢发言,但唯唯而已。田延年上前,离席按剑"先帝属将军以幼孤,寄将军以天下,以将军忠贤,能安刘氏也。今群下鼎沸,社稷将倾;且汉之传諡常为『孝』者,以长有天下,令宗庙血食也。如汉家绝祀,将军虽死,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乎?今日不议,不得旋踵,群臣后应者,臣请剑斩之!"

霍光道歉说:"九卿责光是也!天下匈匈不安,光当受难。"于是议者皆叩头说:"万姓之命,在于将军,唯大将军令!"

光即与群臣俱见,白太后,具陈昌邑王不可以承宗庙状。皇太后乃车驾幸未央承明殿,诏诸禁门毋让昌邑旧臣入内。昌邑王入朝太后还,乘辇欲归温室,中黄门宦者各持门扇,昌邑王一进入,门即闭,昌邑群臣皆不得入。昌邑王问:"何为?"

大将军跪报:"有皇太后诏,毋内昌邑群臣!"

昌邑王说:"徐之,何乃惊人如是!"霍光使尽驱出昌邑群臣,置金马门外。车骑将军张安世带羽林骑军收绑二百余人,皆送廷尉诏狱。令故昭帝侍中中臣侍守昌邑王。霍光敕左右:"谨宿卫!不能有物故自裁,令我负天下,有杀主名。"昌邑王尚未自知当废,谓左右:"我故群臣从官安得罪,而大将军尽系之乎?"

顷之,有太后诏召昌邑王。昌邑王闻召,心里惊恐,说:"我安得罪而召我哉?"

太后穿戴珠襦,盛服坐武帐中,侍御数百人皆持兵,期门武士陛戟陈列殿下,群臣以次上殿,召昌邑王伏前听诏。霍光与群臣连名奏昌邑王,尚书令读奏说:"丞相臣杨敞等昧死言皇太后陛下:孝昭皇帝早弃天下,遣使征昌邑王典丧,服斩衰,无悲哀之心,废礼谊,居道上不素食,使从官略女子载衣车,内所居传舍。始至谒见,立为皇太子,常私买鸡豚以食。受皇帝信玺、行玺大行前,就次,发玺不封。从官更持节引内昌邑从官、驺宰、官奴二百余人,常与居禁闼内敖戏。为书曰:『皇帝问侍中君卿:使中御府令高昌奉黄金千斤,赐君卿取十妻。』大行在前殿,发乐府乐器,引内昌邑乐人击鼓,歌吹,作俳倡;召内泰壹、宗庙乐人,悉奏众乐。驾法驾驱驰北宫、桂宫,弄彘,斗虎。召皇太后御小马车,使官奴骑乘,游戏掖庭中。与孝昭皇帝宫人蒙等淫乱,诏掖庭令:『敢泄言,要斩!』"

太后曰:"止!为人臣子,当悖乱如是邪!"昌邑王离席伏地。尚书令复读说: "取诸侯王、列侯、二千石绶及墨绶、黄绶以并佩昌邑郎官者免奴。发御府金钱、刀剑、玉器、采缯,赏赐所与游戏者。与从官、官奴夜饮,湛沔于酒。独夜设九宾温室,延见姊夫昌邑关内侯。祖宗庙祠未举,为玺书,使使者持节以三太牢祠昌邑哀王园庙,称『嗣子皇帝』。受玺以来二十七日,使者旁午,持节诏诸官署征发凡一千一百二十七事。荒淫迷惑,失帝王礼谊,乱汉制度。臣敞等数进谏,不变更,日以益甚;恐危社稷,天下不安。臣敞等谨与博士议,皆曰:『今陛下嗣孝昭皇帝后,行淫辟不轨。"五辟之属,莫大不孝。"周襄王不能事母,春秋曰:"天王出居于郑,"由不孝出之,绝之于天下也。宗庙重于君,陛下不可以承天序,奉祖宗庙,子万姓,当废!』臣请有司以一太牢具告祠高庙。"皇太后诏曰:"可。"

霍光令昌邑王起身,下拜受诏,昌邑王说:"闻『天子有争臣七人,虽亡道不失天下。』"

光说:"皇太后诏废,安得称天子!"乃即持其手,解脱其玺组,奉上太后;扶王下殿,出金马门,群臣随送。昌邑王西面拜说:"愚戆,不任汉事!"起,就乘舆副车;大将军霍光送至昌邑邸。

霍光道歉说:"王行自绝于天,臣宁负王,不敢负社稷!愿王自爱,臣长不复左右。"光涕泣而去。

群臣奏言:"古者废放之人,屏于远方,不及以政。请徙王贺汉中房陵县。"太后下诏归刘贺于昌邑,赐汤沐邑二千户,故王家财物皆与贺;及哀王有女四人,各赐汤休邑千户;国除,为山阳郡。

昌邑群臣皆因在国时不举奏昌邑王行为罪过,令汉朝不闻知,又不能辅道,陷昌邑王大恶,皆下狱,诛杀二百余人;唯中尉吉、郎中令龚遂以忠直数谏正,得减死,髡为城旦。昌邑王师王式系狱当死,治事使者责问说:"为王师何以无谏书?"

式对曰:"臣以诗三百五篇朝夕授王,至于忠臣、孝子之篇,未尝不为王反复诵之也;至于危亡失道之君,未尝不流涕为王深陈之也。臣以三百五篇谏,是以无谏书。"使者以闻,亦得减死论。

霍光以群臣奏事东宫,太后省政,宜知经术,白令夏侯胜用尚书授太后,迁夏侯胜长信少府,赐爵关内侯。

注:刘贺就是一场闹剧,霍光对朝廷的控制力也是牢牢的,首先是张安世掌握了兵权,其次提拔了田廷年作为先锋,昌邑王这种政治嫩人,谁便玩死的。霍光和张安世都是卫太子的旧臣,受恩于卫青、霍去病这些人物,刘贺如果有文帝的智慧,还有可能与这些人相安无事,可惜了。刘贺这一闹,刘病已上台的障碍就清除了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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