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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东方 终究还是孤陋寡闻，以前真的一点不知道济南还有个和陕西的华山同名的华山，是华不注山的简称。 更让人惊喜的是，孤零零地高耸起来如桂林山水中的笋山一样的华山，居然是立在一片广袤的水域之中的！而华山、华山周围的水域，都在济南的城区之中，是一片城区建筑之中的真山水。 在这片广袤的水域范围内就只有孤零零的高耸着的华山，没有任何高大的人类建筑，没有遮挡城市天际线的司空见惯的摩天大楼，也没有从任何一个角度看一座城市都怎么也摆脱不了的呆滞的板楼。从任何一个方向看华山，都是水域中的一座挺拔如假山般的神奇山岳。说是假山，任何假山也不可能塑造到如此高大。这种陡峭程度已经超出了人类不使用钢筋水泥堆积石头的极限。不用说古代，今天也断难实现。古人在山脚下安排的华阳宫和泰山行宫就是对这种神奇地貌的神意认同，各种宗教都在山上建立自己的纪念殿堂也说明各自都认为这样神奇的地形地貌正是本教教义在人间的体现。
我骑车走到华山公园的边缘的时候就深深地为眼前的景象所摄住了，哪怕是在盛夏时节气温最高的午后，也一点都没有阻挡自己走进去观赏的兴致盎然。尽管这个时间点里游人稀少，几个保安也都躲在岸边的观赏平台下面的阴凉里吃着盒饭，大声地谈论着小视频里的什么内容。 雨后的湖，依旧以耸立的华山为中心，显得水更干净，云更有层次，也更温润，氤氲之间、云和云之间的联系既清晰也朦胧。黑与白、白与黑之间的过渡柔和而明确。 孩子们玩水是乐此不疲的，偶尔站到了栏杆前定定地看湖面，皮肤在燃烧的阳光下，色泽与天空上的云非常般配，都是明媚的水彩画中的最必要的组成部分。 环湖的岸边水草依依，眼前有柳丝随风荡漾的话，狗尾巴花的红色就是最佳配色。花朵以几乎完全自然的方式盛开，一个一个亲水平台可以让人站到高处俯瞰，可以直接将双手放到水里。
这样环山伴水而行，有一种莫大的愉快油然而生。每一处地方都盘桓上一会儿的话，大约半天也走不到山脚下了，所以一旦到了华山南面正对山门的拱桥通道上，也就不再环湖而行了。拱桥顶上在这么热的天气里也有呼呼的风，凉爽的风。由此下桥登山，就直接上了天梯一样的台阶路，台阶路以最大可能的角度向上，走几步歇一歇就成了登山的常态，也成了登山赏景的恰当格式。歇一歇的时候也就是让挥汗如雨身体可以扭转过来，俯瞰来时路，遥望周围风景的好时间。 主路走到一定高度分出了几条岔路，这些岔路虽然也向上，但几乎都是死胡同。要想去到另一个方向，都得退回来，再回到主路上来。登顶只有一条路。 随着登山的海拔改变，俯瞰所见的范围不断增加。以自己所在的华山为中心，周围的水域、属于周围的城市建筑群落以及城市建筑群落之外的地形地貌都一一呈现了出来。向南是济南城的高楼大厦，济南城的高楼大厦再向南是一座座山峦的黛色山影，它们远远高过城市，使充满了高楼大厦的城市也依然匍匐在自然的脚下。向东向西都是相对高度低了下去的城建区，河流和绿树历历在目；而登顶之后终于可见山的北部的广袤大地的时候，就能看见从西北而来到东北而去的黄河的逶迤之状了。黄河逶迤而来，迢递而去，走向清晰，一如盆景。黄河像是一个黄色的带子，从城市边沿上轻轻飘过，在万绿丛中不声不响、安静从容，具有一条大河的十足的稳当与镇定气质。
俯瞰者由此俯瞰到了世界，也俯瞰到了世界上的自己。这是登高之乐，华不注山这样突兀而起如一柱擎天的山上，俯瞰效果最好。 我离开登山路径，离开石头栏杆所划定的范围，在华山山顶的乱石之上坐了很久。这里直接暴露在阳光之下，却已经没有了山脚下不能忍受的酷热，有的只是一阵阵清凉的风。隐隐约约的甜蜜香气四溢，是山石缝隙中的山枣树刚刚开出一团团黄色的小米粒似的花。山脚下、山腰上的枣树果实已经很大，果实向阳的一面已经被晒得有了红色，可见山顶天风之大、温度之低。 坐在山顶上看整个华山公园是一个最完整的全域俯瞰图，周围的水域和水域之外的森林草地以及其他低矮山丘历历在目。这么庞大的真山真水的公园在其他城市里似乎还从未见过，既为自然山水又系古代文化遗址的罕见的双重身份，让华山公园有了十足的底气。
围绕华山公园的那些小区建筑显然都想沾一点这个宝地的光，每个方向上几乎都已经被一个接一个的小区给围拢住了。好在离得还是比较远的，好像没有直接干涉到这一片山水的自然存在。不过后来离开公园骑车从外围回望的时候，发现这种在别的城市里司空见惯的改变在这里也未能幸免。原来从周围任何一个角度上，以很远很远的视角直接可见的华山，被眼前的楼宇遮挡住了，不再能直接望见了。这大约就是已经将公园范围弄得很大了之后的百密一疏，也是土地财政再难后退的一种界限。以聚集人口为己任的现代城市，已经无法做到绝对的不遮蔽自然视野的建筑约束了。 换个角度看的话，也许就会释然很多：毕竟还能在城市之中拥有这么大一片自然山水，已经是当地人的无上福祉。 登华山的过程中，又陆续上来几个同行者，无一例外都是年轻人，年龄最大的也是带着孩子的小夫妻。问了一下，大致上都是外地来济南的，都是要抓紧时间领略一下这神奇的山峰。
以华山为视觉中心的周围小区里的人们，常住在这里，偶尔登山就可以俯瞰自己的生活之地，一定是一种很好的体验。他们应该更多的是在山下广大的公园里不这么费力地运动游玩，山已经上过了，或者山就在这里什么时候上都可以的观点使他们普遍不会像我们这些偶然的外来者一样迫不及待地要在第一时间义无反顾地攀登上来。 实际上除了高矮的巨大差距之外，就坡度来说，攀登这座华山比攀登陕西的那座华山一点也不省力，狭窄陡峭的阶梯山道直上直下，如果不是有中间转化方向的小小平台让人从下面向上看的时候误以为到了山顶了，就很难有继续攀登的动力。 在那样一个个小平台上休息遥望一会儿，重新有了力量和勇气才转身继续一步一步高高抬起缓慢而坚定的脚步。在以前没有这么完备的台阶系统的时候，攀登华山一定是一件很不容易甚至还有相当危险性的事。古人，尤其是那些既想拜神赏景又不肯付出辛苦的古人，应对这种登山的艰辛的策略，就是在山脚下刚刚隆起的缓坡地带修建了带围墙的华阳宫和泰山行宫，一切对山的礼仪和宗教仪式、内心需要都可以在不必太费力的情况下完成。有意思的是，他们当年到山下观景赋诗的痕迹都已经成了今天的风景的重要组成部分，那些有官职、有功名的人当年携手来到山下刻石为诗的痕迹，成了今天的人想象古人于间情状的具体根据。
现在，这座海拔只有一百九十七米的山，站立在海拔只有十几米的地面上，就是一栋没有了电以后的摩天大楼。当然在观感上，比爬一座真正的摩天大楼有意思多了，它是天地孕育的神奇的山岳，其丰富性与审美的愉悦性都不是任何人工的建筑所能比拟万一的。 离开华阳宫继续绕山而行，可见在一些明显低洼地带有红砖红瓦的旧平房建筑，还有类似土城墙上茂盛的灌木，可以想见之前这里建筑与地形的复杂，这种需要大规模的拆迁与整治才能拥有的公园景观是建立在对历史上自然形成的建筑叠加进行改变的基础上的。 通过横跨在水面上的巨大拱桥，可以逐渐抵达华山公园东北角的卧牛岭。卧牛岭上舒缓坡道两侧新植了整齐的树木，形成在丘陵山坡之间逶迤上下的欧洲似的道路景观。一路都可以轻松望见道路两侧山下平原上的城市街市，既是运动路径又是观光大道。这至少在北方城市里还是很少见的，济南不仅是泉城还是山城，是山岳之间的平原之城。建城这三大地理要素济南兼而有之，堪称得天独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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