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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峰原创】陈子实宁城殉难记 文/王海

 赤峰蒙辽风雅颂 2023-08-08 发布于内蒙古

赤峰原创


陈子实宁城殉难记

文  王海

自投虎口危则危矣;然为我三千万同胞计,杀身救国,义不容辞。

                                    ——陈子实

     1932年夏季的一天下午,马来西亚的马六甲海港客运码头,南洋商会总干事和《星洲日报》经理林霭民、陈亚峰(见附录人物小传①)和妻子方谦等人与陈子实依依惜别。他们送陈子实回国,去完成一项重要使命——与国内的抗日义勇军建立联系,支援义勇军抗日。陈子实微笑着跟大家告别:“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克服困难,不辱使命,完成任务。我也会随时把情况写信告诉你们。”他见大家无语,继续说道:“你们放心吧,我会回来的,我还要回来继续教书,还要到欧洲去留学。”陈亚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陈先生,我相信你,一定会凯旋归来。”方谦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握着陈子实的手,想说什么,竟一时无语。林霭民紧紧地拥抱陈子实,泪水也掉了下来,说:“陈先生,你是《星洲日报》的特派记者,要多写国内各地抗击日被侵略的新闻,我们第一时间刊登,给世界各地的华侨鼓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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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实,江苏铜山人,1902年生,1912年入私塾,1919年入铜山六小,1921年入建邺中学,1923年到铜山师范任教,1925年到马来西亚,先后任小学、中学校长。(绘画 / 赵忠兴

     在轮船上,陈子实扶着栏杆,任凭海风掀起衣衫,感觉离着祖国越近,心情越难以平静。父母现在还安好吗?尽管几次接到家书,都说父母身体康健,他的父母为了生计肯定披星戴月的在地里劳作。回家见到父母时,两个老人家肯定已经满头白发步履蹒跚了;如梦似幻间,听见涛儿(详见附录人物小传②)的声音“爸爸—爸爸——”在家书里得知,涛儿跟他一样,过目不忘,能背四书五经里的不少文章....

     陈子实想起了一桩往事,1921年他在《国民日报.副刊》发表《我对周均冰坡德荣被捕的愤言》(1921年12月13日 上海《国民日报.副刊.觉悟》,陈子实写于南京建邺大学)。这篇文章至今还能倒背如流“他们三人被捕,已经三个多月了,许多青年的朋友们,对这件事好像漠不关心。如果他们真做了非法的行为,被捕受刑倒也罢了;可是只是查到了孙少候给德荣一封信,又查到了冰坡几本新出版的书,怎么就把他们拘禁起来了呢......”

     陈子实到上海后,在苗秀霖租住的窄房子里住了一夜。他们谈当年建邺大学同学们的现状,谈抗日时局的变化。陈子实听了苗秀霖对国内抗日形势的分析,对国内的时局有了更加全面的认识。日军不但在东三省进行疯狂的侵占,同时也加快了对全国各地的渗透。日本人对华的狼子野心日益凸显,假如国民政府再不积极抗日,神州山河破碎,国将不国呀。他心里好像着了一团火,回南京办理相关手续的心情特别急切。他只在苗秀霖处住了一夜,急不可待坐上了通往南京的火车。

     陈子实到达南京后,准备入住国民政府第一招待所,工作人员看了陈子实呈递的介绍信,当场遭到拒绝,无奈之下,只好找小旅店住下。他到国民政府呈递介绍信,办事员呈交长官后,得到的答复就是等待,他反反复复去了十多次,得到的答复还是继续等待,等待再等待。陈子实囊中羞涩,为了减少开支,就搬出旅店,在小王府巷租了一间民房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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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9月18日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中国东北,国民党政府实行“攘外必先安内”政策消极抵抗,东北人民组建义勇军愤起反抗,南洋华侨捐款捐物支援。绘画 / 赵忠兴

     在小王府巷住所里,陈子实展纸握笔,把回国以来的见闻和思绪,都整理成文章,寄给了《星洲日报》。他还写信向南洋华侨商会汇报了回国后所遭遇的冷遇,请南洋华侨商会通过其他渠道,给国民政府施加压力,准许他尽快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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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党政府倾力在南方围剿中央红军,不支持义勇军抗战,华侨捐赠物资被截留,东北抗日义勇军枪炮子弹匮乏,作战艰难。绘画 / 赵忠兴

     1932年12月中旬,陈子实获准北上。他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希望、担忧、失落、无奈.....在南京到徐州的火车上,陈子实想得最多的就是家人。一提到家人,心里特别的酸涩,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转。这些年他漂泊南洋,把家里所有的事务,都交给了大哥陈绍斌承担,他这个儿子却没有在父母跟前端茶倒水尽孝。父亲陈学文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在他不在家的这些年里,一定受尽了劳苦;他的母亲周氏,不善言语,天天没日没夜忙碌。他特别清楚,母亲对他的感情最深。不知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在炊烟萦绕饭香扑鼻的正午或者傍晚,满头白发的母亲,站在村口盼望着他背着行囊归来;他最牵挂的妻子刘氏,一想起就让他鼻子发酸,虽然她没有文化,不懂浪漫和温柔,但是她却知他冷暖懂他悲欢,从来不多说话,特别温顺和深情。她已经把所有的情感,乃至生命的全部,都奉献给了这个家。他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向他同床共枕相濡以沫的妻子,大胆而又热烈表达他的情感;他闭上眼睛,努力的想象涛儿现在的模样。他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他没有教过儿子读书识字,没有给过儿子慈爱.....

     陈子实回到家里(江苏省铜山县吕梁乡冠山村),最高兴的当属母亲周氏,满脸含笑脚步特别健壮。邻居们告诉陈子实说,周氏得闲的时候,总喜欢站在村口张望。前后院的邻居们都知道,她惦记着漂泊在外的儿子,儿行千里母担忧。她的儿子已经在南洋漂泊,不是千里还是万里呀,她能不牵挂吗?逢年过节的时候,她总是反反复复说:“现在就差一个人不全了,一家人齐齐全全的那该多好呀。”如今儿子回来了,周氏只是安静的看着儿子,千言万语,一到关键时刻反而说不出来了。陈子实把满头白发的母亲扶到床上,紧紧攥着她的手说:“妈,我回来了。”周氏回答的特别的干脆,脸上荡漾着开心的笑容。是呀,盼了一年又一年,终于把儿子给盼回来了,她能不高兴吗?她发现陈子实瘦了,不是一般的瘦,而是特别的瘦,脸色枯黄憔悴,好像得了一场大病。周氏眼泪顺着眼窝流了下来:“我儿,你这是怎了。身子这么瘦,脸上的颜色也不好看。这可使不得,明天妈领着你找德盛堂的张老先生好好看看。我儿是干大事的人,累垮了身子,那可怎么得了呀!!”陈子实自己也感觉,自从到南京市清凉山拜谒建邺大学废弃的校园后,因为过度伤感,忧国忧民,身体好像出了状况,饭量不如以前大了,经常盗汗,夜夜失眠.....

      次日早晨,刘氏硬拽着陈子实到棠张镇添寿堂找陈老先生把脉。陈老先生年过八旬,体态健硕,耳聪目明,真有返老还童的架势。陈老先生给陈子实把完脉,微笑着说道:“陈先生,这毛病是长期压抑使然,心里有事不得解脱,日思夜想,逐渐茶不思饭不想,特别是遇上气候冷暖不定,外寒内热,两下加一攻,身体自然就出现状况。我给你调三副中药,在家安心静养,过一段时间,先生肯定会精神依旧。”陈子实到家后,刘氏对他约束也就多了起来,不允许会友,不允许熬夜,一天三顿汤药。刘氏为给陈子实补身子,特意将老母鸡杀了给他熬鸡汤喝。陈子实同涛儿一起到他家后面的凤冠山漫步,他们来到观道亭旁,观瞻明代大书法家文征明亲自书写的《疏凿吕梁洪记》、岳飞的诗碑《送紫岩张先生北伐》。陈子实指着《疏凿吕梁洪记》(《疏凿吕梁洪记》碑刻,在徐州市铜山县吕梁乡境内凤冠山上。明嘉靖24年(1545年)立。吏部右侍郎、国子监祭酒徐阶撰文,刑部右侍郎、河道部督韩邦奇篆额,翰林院待诏文征明书丹,在徐州誉为“三绝碑”。)的石碑对涛儿说:“孩子,你知道这碑叫什么碑吗?”涛儿不假思索的说:“父亲,这碑是明朝徐阶撰文,督韩邦奇篆额、文征明书写,因为文、篆、书好的不能再好,所以被使人们称为三绝碑。”陈子实显得很惊讶,没想到涛儿会对这块沉没在荒山枯草间的石碑,知道的这么多,真可谓后生可畏呀。陈子实在老家休养了十余天,便坐上开往北平的列车。


      陈子实到了北平,找到辽吉黑民众后援会总部,拜见会长朱子桥(详见附录人物小传③)。九一八事变之后,他在北平设立辽吉黑民众后援会,捐募物资支援冯玉祥、宋哲元及东北义勇军抗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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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年7月,南洋华侨商会决定派陈子实以《星洲日报》身份回国,与东北义勇军建立联系,将捐献物资直接送到义勇军抗战前线。绘画 / 赵忠兴

      陈子实被朱子桥安排在黑吉辽民众后援会总部招待所,当天夜晚他们促膝而谈,从国外说到国内,从百日维新说到新文化运动,再到对当前抗日局势的分析。陈子实学多见广,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目光高远,看问题深邃,深得朱子桥先生的赏识。在陈子实和朱子桥的共同努力下,华侨商会已经和辽吉黑民众后援会总部,建立了直接联系,避开了国民政府对抗日物资层层盘剥。他想尽快到东北前线,与义勇军建立更直接的联系,同时亲眼看看日军的侵华暴行和义勇军英勇抗战的场面,写一些有血有肉文章,发回马来西亚刊载在《星洲日报》,唤起更多华侨的爱国热情,积极支援义勇军抗日。

      1933年元旦前夕,日军向山海关发起进攻。不几日,山海关便被日军占领,抗战形势越来越危急。

      陈子实到北平后,向朱子桥提出想见一见时任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北平分会代委员长的张学良。朱子桥几次斡旋,张学良一直没有答应。

      1933年2月下旬,辽南战事日紧,王全一、顾靠天等各路义勇军从海城、鞍山等地转战到了当时的热河省朝阳地区。陈子实得到消息,再次找到朱子桥,要求促成与张学良会面之事。同时提出他要去朝阳,看一下前线的真实情况。

      朱子桥再次见张学良,向他陈述利害,张学良最后同意。2月中旬一天的下午,朱子桥带陈子实到北平顺承王府张学良住处,见了张学良一面。

      陈子实向张学良介绍南洋华侨希望直接向义勇军提供援助及南洋华侨援助国内抗战的情况,张学良表示十分赞赏。陈子实提出想到前线去看看,采访前线情况,请求张学良允许并给以支持。张学良表示可以考虑,让朱子桥具体安排。

     张学良说:“现在热河战事吃紧,我刚从热河回来,已对战事做了部署,日本人企图不会得逞。你去了,做些采访,把那里的情况向国内外报道一下也好。”

     东北沦陷,家仇国难,国人责骂,张学良已有悔悟,也在为抗日日夜奔走,家恨国仇,事务繁杂,精神有些萎靡。

     会见很快结束。陈子实觉得,张学良虽然不像全国人民痛骂的那样颓废,但也缺乏果敢御敌的气概。对于一些重大问题,总是避重就轻,敷衍了事。热河防御部署,很多是纸上谈兵,不切实际。好在去前线他同意了,陈子实还是很感欣慰。

      朱子桥跟张学良几经斡旋,在3月初的一天,张学良同意派一辆卡车和一支十几人的卫队,陪同陈子实赴热河省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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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年下旬,陈子实乘海轮回国,站在甲板上遥望北方,心情凝重,默默发誓,一定不辱使命。绘画 / 赵忠兴

      朱子桥随即把好消息告诉陈子实,在当天晚上请他与卫队见面,摆酒宴给他们饯行。朱子桥指着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说:“陈先生,这位就是护卫队长张石头,老家是热河省建平县石脑人。他十八、九的时候,从敖汉、建平、哈拉道口往平泉贩卖过毛驴、骡子、马匹和黄牛。对承德、平泉、凌源、青龙、宽城、喀喇沁中旗(现宁城)一带都很熟悉。有他给你做保镖,我心里面特别踏实。”陈子实回到住宿处,心情激动,夜不能寐,感慨万千,他给《星洲日报》经理林霭民写了封信:“自投虎口危则危矣;然为我三千万同胞计,杀身救国,义不容辞.....”

     清晨,陈子实把写好的稿子和信函,交给了招待所的工作人员,并付足了邮资,反复叮嘱务必在上午就到邮局办理邮递。他把行李收拾停当,找一家小吃,潦草的吃过早饭,在招待所大门外等候。过了二十多分钟,一辆汽车载着张石头等十三人的卫队,停在门口上。张石头跳下汽车给陈子实敬了一个特别标准的军礼,声音铿锵有力:“陈先生,卫队已经集合完毕,请陈先生指示。”陈子实仔细打量着卫队成员,都是二三十岁的小伙子,个个精神抖擞,他向队员们深深地鞠了一躬,坐上汽车,同卫队一起出发。

      车到古北口已是下午三点半。陈子实看着蜿蜒雄伟的长城颇有感触,在京城里听人说古北口是居庸关到山海关长城最重要的一个部分,是兵家必争之地。张石头指着司马台长城说:“陈先生,咱们过了古北口就走出了北平地界,进入到了热河省地界。”他们赶到滦平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为了安全起见,在滦平城外大车店停了下来,跟店里的老板要了一大盆温水,张石头先让陈子实洗脸洗手,然后大家再洗,他拗不过张石头只好顺从,他洗完后大家便嘻嘻哈哈洗手洗脸,一会功夫脸盆里的水就变成了浑泥汤了。这些人不善言谈,特别心善,是值得特别尊重的人。不一会功夫,饭就已经做好端上来,一大瓦盆白菜豆腐粉,一大瓦盆高粱米饭。陈子实饿得前心贴后心,一个人吃了两大碗高粱米干饭。用完饭后,张石头让大家在客栈歇歇脚。这是一个大房间俗称通铺,行李摆放的还算整齐,来往过客的都是做苦力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汗臭和脚臭。大家上炕展开褥子,穿着衣服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几乎每个人的嘴里都叼着手卷的旱烟,喷云吐雾眨眼之间便烟雾缭绕。陈子实受不了这股子烟味,被呛得咔咔咳了起来。张石头猛然坐起来,大声吆喝:“你们赶紧把烟都掐死,想把陈先生呛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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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实冲破国民党政府的重重阻挠,终于在1932年末到了北平(京),与东北抗敌后援会会长朱子桥会面,完成与东北抗日义勇军建立联系的使命。绘画 / 赵忠兴

      陈子实紧挨着张石头的位置躺下,经过一整天的车马劳顿,身体各处酸疼的不行,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张石头也睡不着,闭着眼睛滋养精神。陈子实翻了个一身,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叹息。张石头轻轻的问:“陈先生,这么晚咋还不睡,在想什么呀?”陈子实叹了口气说:“没想啥,睡火炕有些不习惯。”张石头说:“陈先生,慢慢就会习惯了。我们这边天气特冷,三四月还有下雪的时候,睡火炕不着凉还保养人。”张石头说着说着就迷糊着了,随后就打起了呼噜。陈子实耳听着各个房间粗壮震耳的呼噜声,睡意全无看着黑漆漆夜色,写作的灵感好像一群小蚂蚁,爬到他脑海里,出京的第一天,他颇有些感慨,要写一篇见闻录发在《星洲日报》上。

      天还没亮张石头就把大家叫起来,脸不洗头不梳,开着车继续赶路,夜色很浓,繁星闪烁,狂风摇晃着树枝。汽车离开主路,在凹凸不平的土路行驶。他们走到野猪河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因为贪黑起早,大家颇有怨言,张石头告诉开车的司机到六沟的时候,找一个偏一点的地方吃饭。太阳一竿子高的时候,他们在张家店落脚吃饭。店掌柜的姓张,五十多岁,戴个毡帽,留着八字胡,穿粗布衣衫,憨厚老实,跟张石头比较熟。张掌柜说:“老弟,你带了这么大的一支队伍,要做啥大买卖?”张石头比较机灵沉稳,嘿嘿一笑说:“我拿了人家的钱财,帮人跑一趟朝阳。”张掌柜说:“去朝阳?这段时间抗日义勇军跟小鬼子在朝阳附近杠上了,打得火热,你们有几个脑袋还敢去朝阳!”。张石头不屑一顾说:“掌柜你的胆儿都没有小米粒儿大,日本人还没到跟前,就把你吓死了?”

      朝阳战事已紧,形势危急,要日夜兼程抓紧赶路。他们打算绕开平泉,从六沟直奔南五十家子,计划从杨树岭进入凌源再奔朝阳。路况很差,汽车走走停停,特别缓慢,到杨树岭的时候,都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张石头与陈子实说:“陈先生,咱们再也不能往前走了。这地段叫杨树岭还是平泉地界,这个地方我特别熟悉,我感觉咱们这大一伙子人,住在大车店太扎眼了。我找以前的哥们,附近的一个开大烧锅的哥们,院墙高的很,房子也大,咱们住在这里面最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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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2月,日军进犯热河,陈子实为揭露日军侵华罪行,报道前线战况,歌颂东北人民不屈不挠的抗战行动,唤起更多海外华侨支援国内抗战,决定到前线采访。绘画 / 赵忠兴

      东家叫高才跟张石头交往甚厚。饭后,陈子实向高才了解最近日本人在这一带活动情况。高才说:“凌源民众抗日情绪高涨,让小日本吃尽了苦头。上个月,东北国民救国军独立师在沟门子成立,张奎元(老号子)任师长;北平东北民众抗日救国会领导人王化一、李纯华、杜重远等人抵达凌源县城;东北军第十六旅在喇嘛洞、双龙山完成阻击日军进攻、掩护兄弟部队安全转移的任务后,撤出阵地,经新开岭、干沟撤至长城防线。”陈子实听了这些消息,两眼放光,情不自禁的说:“太好了,太好了。我一定把这些大快人心的好消息报告给《星洲日报》!”高才惊讶的看着陈子实半天才缓过神来,问张石头:“这位先生是……”张石头这才给高才介绍:“这是从南洋回来的新闻记者陈子实,是朱子桥将军的客人,他去朝阳找抗日义勇军,宣传抗日,支援抗日。”

     次日黎明时分,匆匆用过早饭,张石头他们朝着凌源县三十家子方向进发。走到四道沟附近的地方,与东北国民救国军张奎元独立师相遇,张奎元跟张石头老相识,便停下来说话。张石头对着张奎元喊:“老哥,拉起了队伍打日本人,你有种有种,不愧是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张奎元冲着张石头笑笑说:“你们开着汽车,还带着这么多人,究竟要做啥?”张石头拉着张奎元的手,把来龙去脉跟他说了一遍,他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他紧紧握住了张石头的手说:“兄弟呀,你们千万别再往前走了,赶紧往回返吧。”张石头有些急了,大声说:“我们奉了朱子桥将军的命令,要把陈先生送到朝阳。你让我们往回返,陈先生咋办?”张奎元告诉他:“朝阳已经被日军占了。你们要找义勇军,也只能到建平县的朱碌科那一带,听说义勇军第二军团在那一带,前两天还有北平来的慰问团在那里慰问了他们。”

     朱碌科在宁城偏东北方向,建平县东部,与敖汉毗邻。于是,一行人从凌源三十家子地方折转向北进入宁城地界。他们赶到了八里罕附近,天就完全黑了。张石头对这一带比较熟悉,他赶着骡子车往平泉送过红糖、面粉、皮毛,从八里罕往叶柏寿、朝阳运过酒。他认识一个姓刘的,日子过得富足,他到了刘家,老刘是一个热心人。让人把车开到后边的场院里,吩咐伙计用高粱秸把车盖上。吃完晚饭后,老刘将儿子闺女媳妇老婆全都撵出去,到三个叔叔家找宿,把屋子空出来给他们住。老刘告诉张石头说,你们要去朱碌科,最好是顺着坤都仑河川往北走,到坤都仑河与老哈河交汇处过河,向东百十里就到了。

      次日晨,天上布满了阴云,黑沉沉的好像一堵被烟熏黑的老墙,把初升的太阳严严实实遮住。老刘早就叫家人把饭做好,小米干饭还有年糕,两个大炖菜,热乎乎的他们吃得很香甜。原本计划吃完饭就开车走,没想到这汽车闹起了脾气,用开水烫车,用力推车就是打不着火。司机急的满脸是汗,卸了很多零件也没找到毛病,后来发现油管堵了,疏通之后已经将近晌午十一点了,老刘说啥要大家吃了饭再走,陈子实说啥也不站了。他心里很着急,战事发展很快,时间不等人。他们坐上车继续往前走,到了存金沟乡格日勒图附近。

08

1933年3月上旬,陈子实在宁城县存金沟老局子与日军遭遇,遭日军割鼻挖眼残害致死。绘画 / 赵忠兴

       史书记载,日军1933年3月2日入侵宁城,3月4日入侵承德。陈子实一行进入宁城就应当是这个时点。在格日勒图村口他们遇到了日军的摩托车队。张石头看见日军摩托车队,就让司机调转车头向存金沟沟里方向开。汽车开出十多里远,本以为逃离了日本兵的视线,大家刚要松一口气。摩托车队疾驰而来,朝着他们砰砰放了十多枪。张石头命令大家赶紧下车,转身对大家说:“我把小鬼子引开,你们保护陈先生往沟里撤退。你们要记住,一定要保护陈先生的安全。”张石头拿起手枪向日本人,进行猛烈还击,一枪击中一个日本兵当时就仰面毙命。十二个日本兵端着枪,一起对着张石头开枪,身上被子弹打成了马蜂窝,鲜血湿透了衣服,殒命在山野树林之中。

      日本兵紧追不舍,在小乃林沟附近将护卫队团团围住。护卫队员拼死反抗全部战死。陈子实腰部受伤,咬着牙努力站几次才站起来。日军饿狼似得向他扑过来。陈子实已失去反抗能力,日军用绳索将他捆绑,推推搡搡来到一个沟头里。一个肥头大耳的日本军官站在沟壑中间,他就是日军的头目日野武雄,面目狰狞好像恶魔转世,抡起巴掌就给陈子实三个大嘴巴,发出魔鬼一样的大笑。他命令手下对陈子实搜身,从他的外衣口袋搜出了《星洲日报》记者证。日野武雄将记者证递给日军翻译官细谷直三郎说:“三郎君,你看看这个是做什么的干活!”细谷直三郎接过记者证一看,叽里咕噜用日语说了一通。日野武雄揪着陈子实的衣服领子用力的来回晃动着说。

     “记者,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支那记者,今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我们大日本帝国军人的厉害!”

     细谷直三郎挥舞着拳头,照着陈子实的脸就是三拳。陈子实冲着日本人吐了一口血,用手点着他们的脸义正词严的说。

     “你们在大肆抢占我们的国土,烧毁我们的家园,杀戮我们的同胞,掠夺我们的资源。我是新闻记者,一名堂堂正正的中国新闻记者。我就是要通过我的新闻报道,让全世界看看你们这些禽兽在中国犯下的滔天罪行.....”

     日野武雄跟细谷直三郎用日语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顿时换了一副嘴脸用手拍了拍陈子实的肩膀说。

      “陈先生,有文化有思想有胆识,我们大日本皇军就佩服像你这样的人。只要你肯为我们大东亚共荣做新闻报道,你的前程一片大好呀。”

     陈子实仰天大笑,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跺着脚向日野武雄、细谷直三郎发出愤怒的声讨——

     “我是名中国人,一名堂堂正正的中国新闻记者,岂能做卖国求荣狗奴才。你们这些强盗在中国大肆烧杀抢夺,已经激起世界公愤,我们中国人彻底醒悟了,到处都烧起了抗日的烈火。早早晚晚有那么一天,我们会把你们这些畜生赶出中国,清算你们欠下的的血债,血债一定要用血来还!!”

      细谷直三郎气得七窍生烟气急败坏的吼叫。

     “你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支那记者,今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跟大日本皇军对抗的下场。我不一下子砍死你,一刀砍死你,太便宜你了。你个支那猪,你不是什么记者吗?我先用刀子把你的眼睛活活的剜出来,让你啥都看不见,变成一个瞎子!你不是新闻记者吗?我把你鼻子割掉,让你啥都闻不到!你不是铁嘴钢牙能说会道吗?我用刀子割掉你的舌头,让你永远不能说话!我让你饱受疼痛的折磨,慢慢地死去!”

     日野武雄狰狞的笑着,手里攥着一把小尖刀,一步一步逼近陈子实。陈子实双眼被剜掉,鼻子被砍掉,舌头被割掉,血肉模糊......


09

陈子实在北平(京)赴前线时给马来西亚《星洲日报》总经理林霭民发电报“自投虎口,危则危矣,然为三千万被侵同胞计,杀身救国,义不容辞”。这即是陈子实爱国情怀的真实写照。绘画 / 赵忠兴

     日军将陈子实扔在老局子村附近。阴云密布的天空飘舞着忽大忽小的雪花。我们的英雄呀,因为眼睛被剜,失去了方向感,踉踉跄跄的乱走。鲜红的血,滴滴哒哒,落在一指多厚的雪地上,看上去是那么的触目,让人那么的揪心。风,越来越猛,雪越下越大……

尾声

     下午三点左右,风刮大了呜呜作响,细碎的雪花漫天飞舞。高秀山雇佣的小羊倌崔振起在风雪中赶着羊群往回走。在路过东家林地的时候,看见树林里趴着一个人,他近前一看是血肉模糊,喉咙里发出喉喽喉喽的声音。他丢下羊群顶风冒雪往高秀山家跑,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向高秀山说:“东家,不好了,不好了,你们家树林子里躺着一个人,满脸是血太吓人了。”高秀山打发两个伙计带着板门到树林里找人,等他们赶到树林子时,人已经没了动静。几个伙计又打发崔振起跑去向高秀山报信,高秀山叹了口气,说:“生有命死有地,拿着件干净点的旧衣服,给那人好好换上,你跟他们找一个像样点的地方,把人给埋了。人死了,还是入土为安的好。”崔振起刚要出门口,又被高秀山叫住:“让伙计换衣服的时候,看看那人身上有没有啥东西,给我经管回来,日后他后人来认坟的时候,咱们好给人家。”崔振起抱着高秀山一件还没穿几次的棉袍,跑到了林地跟几个伙计给人换衣服。他们在贴身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纸写着几行字,感觉这东西应该有用,让崔振起掖在怀里。他们在附近人家借了镐头和铁锨,在双汊子沟附近,挖了一个长方形的土坑,找了一领旧炕席裹了埋葬。当晚,崔振起将那张纸交给高秀山让他过目,高秀山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张介绍信,持信人陈子实,介绍人是黑吉辽热抗日义勇军后方总部朱子桥。高秀山倒吸了一口冷气,介绍信展平夹在《论语》里,规规整整锁进只有他一个人能开能锁箱子里。他吩咐崔振起:“多拿些香纸,到刚才那个坟头烧了。”数月后,抗日义勇军旅长韩凌阁路过宁城县存金沟乡老局子村,高秀山将陈子实携带的介绍信转交给韩凌阁,并向他简要的介绍了陈子实殉国情形。

2023年陈子实烈士安徽宿州的亲属,到宁城县存金沟老局子陈子实烈士殉难处,进行拜祭,照片由作者提供

     韩凌阁入关后,立即向朱子桥报告了陈子实在热河省宁城县存金沟乡老局子村悲壮殉国的情形,朱子桥听后半晌无语随即老泪纵横悲不能控。他眼含着泪水给张学良拨通了电话:“汉卿,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星洲日报》记者陈子实3月初在热河省宁城县存金沟乡老局子村与日军遭遇,已被日军挖眼睛、砍掉鼻子、割掉舌头悲壮殉国。”张学良万分悲痛说:“陈先生我还盼着打败日本军,咱们在一起大碗喝酒庆贺,你咋还失约了.....”

2023年陈子实烈士安徽宿州的亲属,到宁城县存金沟老局子陈子实烈士殉难处,进行拜祭,照片由作者提供

     林霭民得知陈子实殉国后,万分悲痛,在民国二十二年(1934年)五月七日,他主编的《星洲日报》专门刊发《纪念陈子实悼念专号》。

2023年陈子实烈士安徽宿州的亲属,到宁城县存金沟老局子陈子实烈士殉难处,进行拜祭,照片由作者提供

     根据宁城县委统战部调查核实结果和有关方面史料佐证,1989年出版的《中国新闻年鉴》将陈子实事迹收录,并认定他是“九·一八”事变后第一位在抗战前线牺牲的中国新闻记者。

     1998年3月16日,陈子实被国家民政部批准为革命烈士。

附录文中人物小传

①陈亚峰(19000年—1940年)本名陈家安,又名伯伦,号亚峰。出生于江苏省铜山县棠张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靠别人资助得以小学毕业,后考取免费的江苏省立(徐州)第七师范,并参加革命活动,与同校郭子化、郭清杰3人号称“七师三杰”。民国9年(1920年)下半年参加秘密组织马克思主义学习小组。翌年初,与苏鸿鉴等人发起建立“赤潮社”,并创办石印刊物《赤潮旬刊》,宣传共产主义理论与反帝、反封建、反军阀的思想,影响很大,后被查封。民国1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后,被组织派到邳县开展建党工作。同年12月,于邳县师范学校建立邳县第一个党支部。民国19年,国民党在报上通缉陈亚峰,同年7月,陈亚峰、方谦夫妇与其他十几名党员经上海党组织办理出国手续,到新加坡避难。抗日战争爆发后,陈亚峰在新加坡组织学生搞募捐活动,通过爱国华侨陈嘉庚先生将款汇到革命圣地延安。新加坡沦陷后被捕入狱病死狱中。

②陈松涛:曾任安徽省淮北市统战部部长、政协副主席,于2000年病逝。

③朱子桥:朱庆澜字子侨民、子桥、子樵、紫桥,祖籍浙江绍兴钱清镇秦望村,生于山东济南市历城,6岁丧父,14岁丧母,17岁做河工(治理黄河),继而投东北三省总督赵尔巽部下,历任三营统领,凤凰、安东知县,东三省营务处会办,陆军步队标统,黑龙江督军兼巡按使,广东省省长,中东铁路护路军总司令兼地方特别区行政长官,在国民党政府具有良好声威。


作者简介







王 海 ,笔名梅花君子,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宁城县作家协会副主席,政协赤峰市委员会第八届委员(文化艺术界),宁城县文联期刊《老哈河》编委。先后在《当代闪小说》《东方散文》《百柳》《赤峰日报》《铜仁日报》《红山晚报》等媒体发表小说、散文若干,并有多篇作品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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